「大家好，我們是一支來自20年前的武漢樂隊。」
去年夏天，達達樂隊解散14年後，在仙人掌音樂節首次公開演出，台下突然聚攏了好多中年男人，胖的，瘦的，穿襯衫的，撩起衣服露出肚皮的，看完達達的演出就走了。他們應該是喜歡過達達，並且還喜歡達達的人。
今年夏天，達達樂隊解散15年後，發行了單曲《再.見》，在平台發布的MV下面，有人評論：「我的青春回來了。」
達達的黃金時代
從2005年戛然而止，如今已經過去15年。再回看達達的「黃金年代」，仍然是絕大多數國內樂隊無法超越的——他們是首支簽約全球五大唱片的內地搖滾樂隊；發布首張專輯便橫掃15項音樂大獎，創造了內地流行音樂史上搖滾唱片銷量奇蹟；他們是第一個破圈進入主流市場、為國際品牌代言的內地搖滾樂隊……
如果這些文字都太抽象，你可以去聽聽他們的第二張也是最後一張專輯《黃金時代》，裡面的《無雙》是諾基亞3108手機的廣告歌曲；如果你還留著一包2004年的M&M’s巧克力豆，可以看到那上面就印著他們四個人的臉。
「打個哈欠希望明天能夠出張專輯/看看你的模樣天生就是明星/如果戴上墨鏡一笑更是可愛得不行……」第一張專輯《天使》里《節日快樂》的歌詞，說的就是他們自己，那時候的達達樂隊，年輕、充滿自信、無所畏懼。
區別於當時國內搖滾樂隊習慣性的憤怒和現實主義，達達樂隊始終保持著清新、追隨直覺的特色，他們不控訴什麼，但是就像現在常出「10萬+」爆款的自媒體大V，可以準確地抓住受眾的情緒，讓你願意跟著他們的音樂進入他們的情緒，分享他們的情緒。
今天我依然覺得《玩偶》是《天使》里最好聽的一首歌，彭坦的歌詞和清新的聲線，加上吳濤的配樂，讓人可以單曲循環一天。而這首歌的一句歌詞似乎更是一個預言，預示了他們的未來：「從夢中醒來才發覺/這世界不過是個球/藍色綠色灰色在旋轉/談不上什麼自由不自由」。
無法複製的2000
新歌《再.見》MV里，彭坦騎著單車，像個少年一樣一路飛馳，鏡頭掃過水果湖中學、合作路、中華路1號碼頭，目的地是一棟白房子。推開門，魏飛、張明、吳濤已經在那裡演奏，彭坦挎上吉他加入他們，魏飛彈奏著貝斯，吳濤依然是長發，鼓手張明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就像1999年，他們20來歲時候的某一次排練一樣。
新歌 《再.見》MV
1994年，十五六歲的彭坦逃出喧鬧的校園運動會，走進一家唱片店，唱片店裡正在放崔健的《解決》，彭坦感到從未有過的震撼，這首歌啟發了彭坦，啟發了達達樂隊。
從水果湖中學初中畢業後，彭坦進入美術學校學習畫畫，但他還總是往水果湖跑，因為此時他和初中同班同學魏飛組了一個名叫「人異」的樂隊。1996年，樂隊改名「達達」。他們一直在找一個好的鼓手，張明加入了。1999年，擅長編曲的吉他手吳濤加入達達，樂隊終於形成了固定陣容。四個年輕人有著相似的音樂審美，他們鍾愛的樂風是Britpop，最喜歡聽Blur和Radiohead那種溫和且精緻優雅的英倫搖滾，並把這種感覺帶進了他們的創作里。
2000年，是達達樂隊有如神助的一年。當時的武漢地下樂隊分為兩種——重金屬和朋克，達達沒有像他們那樣用力過猛，而是注重旋律與和聲，保持著清新的曲風，這使得他們能在當時武漢的搖滾圈中跳脫出來。
2000年初，達達樂隊借來一些器材設備，自己錄製了第一張小樣，包含9首歌曲，準備錄製幾百張唱片和磁帶，帶去巡演。他們把這張小樣拿給武漢音像的製作人秦天聽。秦天將小樣推薦給了時任華納唱片中國總經理許曉峰和音樂總監宋柯。二人聽過小樣，第二天便飛到武漢觀看達達的現場表演。
2000年7月1日，達達樂隊北上簽約，開始錄製首張專輯。9月，首支單曲《化學心情下的愛情反應》及MV開始在全國電台、電視台播放。12月底，首張專輯《天使》面世。一切如閃電般迅速而自然地發生了，達達參加演出，拿獎，接廣告，所到之處總能掀起熱浪。這一年，主唱彭坦22歲。
不變的少年心氣
2003年底，經過三年打磨，達達樂隊推出第二張專輯《黃金時代》。他們明白彼時的他們不再受年輕的荷爾蒙驅使，創作也不可能一直有如神助，於是更加努力，努力地想證明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成熟。然而，這張專輯在當時的銷量卻與預想不一樣。
雖然在後來的十幾年中，人們才真正正視《黃金時代》，持續銷售出30萬張（一說40萬張），《南方》更是被封神。但這已是後話。
2004年，許曉峰和宋柯離開華納，達達依然有五年合約在身，他們就像沒人管的孩子，迷茫、不知所措。2005年，彭坦召集樂隊成員見面，達達解散了。
黃金時代一去不返。從2005年到2019年，彭坦做過獨立音樂人，發行過唱片，想過去當快遞員和咖啡師。魏飛在北京一家彩鈴公司上班三年又辭職，開過淘寶店，後來在海邊一個音樂社群靠彈奏和製作養活自己。張明在北京逗留了一段時間後回了武漢，在琴行教打鼓，也組了自己的爵士樂隊。吳濤一直在音樂圈，憑藉他的才華，為年輕樂隊擔任製作，以製作人身份參與多個電視劇原聲創作。
兜兜轉轉，四個人都沒離開音樂。在2018年的某一天，發生了《再.見》MV里的那一幕，達達成員重聚武漢，排練、演奏。2019年，達達再次成團，簽約摩登天空，此時距離達達樂隊最初成立，已經過了近20年。
《再.見》前奏響起，一聲輕鬆的口哨，好像是年輕男孩之間隨意的召喚。音樂的節奏歡快明亮，彭坦的聲線依然清新自然，聽起來甚至比20年前的他們更加年輕。再見，看到的只有他們不曾改變的少年心氣。
「沒有慾望再表演/沒有猶豫的瞬間/不再害怕對你說/只為了上一次再見。」這一次再見，達達不用刻意成熟，因為他們已經成熟到可以像20歲時候一樣，只跟隨自己的直覺來唱歌。
疫情期間，達達樂隊隔空合作，再次唱起《南方》——他們曾經寫給武漢的歌——「我住在北方/難得這些天許多雨水/夜晚聽見窗外的雨聲/讓我想起了南方……」
他們一開口人們便知道，達達從未離開。
文|安仔
編輯|史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