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段時間,晉江「毒王」事件在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
全國人都知道,福建晉江有一名男子,從武漢返鄉,卻隱瞞病情,謊稱從菲律賓回來。
於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這名男子先是參加了一場3000餘人的家宴,接著又去隔壁村鎮參加了一場千人婚宴。
有人說,兩場宴席上,該名男子都極度活躍,要一桌一桌划拳打通關,和每個參宴人士親密接觸。
接觸完後,男子開始發病。宴會人員,7人染疫,兩次宴席上的4000餘人,統統隔離。
至此,謊言被揭穿,所有人都在聲討這個「播毒機」。
2月5日,「毒王」事件被公安局立案偵查,網絡上叫好聲一片。
然而,事情的真相又是怎樣呢?
2月7日,記者聯繫上當事人家屬。
「毒王」的妻子稱,他們從未撒謊,附近的村民都知道他們是從武漢回來的,只是「毒王」的父親在和別人交談時提到,自己(父親)剛從菲律賓回來一個多月。
並且,他們一家是1月20日從武漢返鄉,那個時候,武漢看起來一切正常,人們正常逛街、購物,很少有人戴口罩。
回到老家後,他們也沒看到有人在宣傳防控信息,「街上很熱鬧」。
妻子稱,如果知道自己被感染,了解疫情的嚴重性,他們一定不會回鄉,更不會去參加活動。
網絡上流傳的男子「喝酒划拳」的視頻也是子虛烏有,因為男子喝酒會過敏,所以當天並未打通關喝酒,且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就餐。事後被確診的7例,也全是自家親戚。
還有知情人爆料,划拳敬酒的並非當事人本人,而是其父親。
據說,當事人經此一事,大受打擊,情緒狀態很不好,並一度表示後悔回福建。
多位村民在接受採訪時也表示:「他們不是故意的,他們一家遭災,叫他『毒王』對當事人不公道。」
但好事者才不管這些,他們只願意相信他們相信的。
只要稍微放出一點風聲,人們就捕風捉影,無事生非,不去計較現實,而是添油加醋地把被謠言中傷的對象,進一步醜化成他們想要的模樣。
都說謠言止於智者。
但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智者,多數都是人云亦云。
於是,謠言就這樣慢慢傳播開來。
2
在傳播學中,奧爾波特與波斯特曼,給出了一個謠言公式:
謠言=(事件的)重要性×(事件的)模糊性
謠言必須同時滿足重要和模糊兩個特性,並與這兩個特性成正比。
一件事情的關注程度越高,自然謠言產生、傳播的威力就越大;一件事情的模糊性越高,明確消息越少,也會造成謠言的肆意。
就比如前幾天,一個微博用戶放了一段視頻在自己的微博上,並配了一段文字,稱武漢的醫院情況已經惡劣到屍體倒在醫院走廊都沒人管的地步。
由於武漢肺炎在當下備受關注,加上從視頻的畫面和聲音里,的確可以看出是武漢的醫院,導致了不少人信以為真。
這條微博立刻得到了許多網友和大V的轉發。
然而第二天,這條消息就被官媒闢謠了。
視頻是偽造並經過後期配音的,醫院走廊上躺倒的也不是屍體,而是正在輸液的病患和故意擺成似乎有人在裡面的空被褥而已。
還有諸如染病人數破10萬、致死率非常高、飛機撒播消毒等謠言,全部被一一闢謠。
為此,騰訊新聞上線了一個「較真」闢謠平台,隔幾個小時就有一條闢謠消息。
謠言的傳播,到底有多快?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當真相還在穿鞋的時候,謠言就已經跑遍半個地球了。
1963年11月22日12時30分,美國總統甘迺迪在德克薩斯州的達拉斯城遇刺。1點鐘時不治身亡。
在這個時刻,68%的美國人已經得到了這一消息,到下午2點鐘時,獲悉這一消息的美國人已經達到92%。
也就是說,在兩個小時都不到的時間內,幾乎整個國家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重要信息必須立即消費,否則你就落伍了。」
謠言也是如此,疫情之下的每一條謠言,都有可能被認為是最重要的信息。它會瞬間傳遍全國,深入到每一個村莊。
而大眾普遍沒有辨別能力,因而無法判斷事情的真偽,許多經不起推敲的觀點,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普遍贊同。
這便是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所描述的現象:群眾不善推理,卻急於採取行動。
3
在終身成長詞典的詞條《399:謠言》中提到一個傳電訊的遊戲:
第一個人對第二個人輕聲說出一個短語或者簡短的句子,然後第二個人又用耳語告訴第三個人,這個人再告訴下一個人。
這條信息傳遞多一些人之後,例如10個人以上,它與原話的涵義就大相逕庭。
玩遊戲的時候,你可能會覺得,這樣的變化很有趣。
然而,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其實都自覺不自覺地在「玩」類似的遊戲,原因是網絡讓這種「遊戲」實施起來更容易。
2018年,印度有一名谷歌工程師阿薩姆,和自己的兩位朋友一起開車回家。
中途在一家商店附近休息時,出於善意,阿薩姆的朋友將巧克力分發給孩子,不料其中一個孩子突然開始大哭。
因村民在社交網站上,看到大量兒童被綁架而嫌犯在逃的消息,便誤以為阿薩姆一行人是人販子。
雙方發生了一些爭執後,阿薩姆一行人開車離開。
這時,村民將已經拍下的照片配上文字"不要讓坐在紅色汽車裡的這些人逃跑,他們是兒童綁架犯",並通過社交軟體WhatsApp傳給當地其他居民。
約2000名村民收到WhatsApp的信息後,將阿薩姆一行人團團圍住,並進行毆打。
無論阿薩姆怎麼解釋都沒有人聽,最後車子在圍堵下側翻,村民們把他們拖下車毆打。
後來,警察到場也沒用,暴徒們已經紅了眼。
阿薩姆當場死亡,他的兩個朋友重傷送醫。
值得注意的是,這並不是印度國內唯一的一起因謠言致死的事件。
在過去的一年裡,印度頻頻因綁架兒童的謠言而惹出無辜者被殺事件。兩個月內,就有將近20人因此死亡。
這樣的事件多發生在鄉村裡,村民收到未經核實的消息後,只要一遇到可疑的陌生人,他們就會進行攻擊。
《烏合之眾》里有一句話: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
簡單而極端的感情,就是謠言傳播的助燃劑。
造謠者根據局部的信息碎片,帶入個人立場及偏見,形成了謠言的源頭。
而其中,信息碎片是客觀的、冰冷的,主觀情緒和偏見卻是靈活的,是主要變量。
謠言只要看似合理並符合個人情緒和經驗判斷,就會被傳謠者迅速轉發。
而闢謠時,往往需要收集客觀的事實依據和嚴謹的邏輯推理,從而給出事件明確的定義和概念邊界。
這個過程,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成本。
因此,許多被謠言中傷的人,往往還沒有等來闢謠,就已經丟掉了性命。
4
電影《悲傷逆流成河》中的女主易遙,因為用了不幹凈的毛巾,不小心染上性病。
好事者唐小米得知後,放出易遙「私生活不檢點」的謠言,全校學生群起而攻之。
同學們一邊像遇到瘟疫一樣避著她,一邊又欺負著她:在她頭髮上粘口香糖,在她身上潑紅墨水,在她沒吃的飯里倒垃圾……
一人的謠言中傷發酵成全校性的欺凌,易遙被當成全校公敵。
在一場意外墜樓案中,她在謠言中變成了「殺人兇手」。
這件事,也摧毀了她僅存的一絲求生意志。
最後,她選擇了跳海結束自己的生命。
舌雖無骨,但能殺人。
正如易遙所說,每一個人都是殺害她的兇手。
然而可笑的是,在她自殺前,沒有人覺得自己是兇手,沒人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對他人產生什麼負面影響。
「我就是開個玩笑啊!」
「我就是跟她鬧著玩而已……」
《烏合之眾》里還有一句話:群體盲從意識會淹沒個體的理性,個體一旦將自己歸入該群體,其原本獨立的理性就會被群體的無知瘋狂所淹沒。
這就是傳謠者的可怕之處。
一個人作惡時,他大抵能察覺出不妥,會有愧疚感,但當一群人作惡時,他便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不要輕易成為集體狂歡的一分子,因為即使你以為自己只不過是隨聲附和了一下而已,實際上已經成了幫凶。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才能不被謠言所迷惑?
《真相:信息超載時代如何知道該相信什麼》一書中,給出了3點建議:
保持中立的立場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句話並非沒有道理,保持中立,就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儘量以一種客觀的態度看問題,而不是一開始就迅速站隊,把自己代入問題的情境中。
判斷信息的完整性
一張模糊的圖片,一段掐頭去尾的視頻,一段莫名其妙的錄音,一定要反覆確認真實性之後再轉發。
因為一段視頻,別人給你看一部分,和給你看全部,所呈現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溯源信息的權威性
一般權威性高的機構,發出的信息較為可靠。
這類機構包括官方媒體,比如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新華社、央視等,以及地方有公信力、具有正規采編團隊的媒體。
如果你接收到的信息來自一個匿名者,就很有必要質疑其真實性了。
網際網路賦予了我們每個人發聲的機會,但我們還需要有一份自律:不信謠不傳謠。
余秋雨說過一段話:
惡者播弄謠言,愚者享受謠言,勇者擊退謠言,智者阻止謠言,仁者消解謠言。
要做哪一種人,選擇權就在我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