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部名為《他鄉的童年》的紀錄片火了。剛開播,豆瓣評分9.2。
網友們紛紛評論:
「看了節目,突然想要當一個母親了。」
「教育,真不是隨便說說那麼簡單,這個紀錄片應該會讓所有思考者父母會感同身受,受益匪淺。」
「 暑假刷《小別離》《小歡喜》《少年派》,然後陷入了如何教育好孩子的死循環了,關於孩子教育,感覺是個嚴肅,深遠,沒有標準答案的大題,突然覺得孩子教育是個思考題。」
豆瓣電影截圖
說起這部片子的導演周軼君,
大多數對她的印象可能停留在
《鏘鏘三人行》、《圓桌派》里,
她長得眉清目秀的,給人感覺特別知性,
說起這個70後上海姑娘,
履歷可以說超酷,
她曾是新華社唯一常駐加沙、
親歷了加沙戰爭的戰地記者,
還擔任過鳳凰衛視資深國際記者。
70後上海美女記者媽媽周軼君
因為職業原因,常年在世界各地東奔西跑,直到有了孩子,周軼君才會偶爾停下腳步。
但她總會發現孩子隨便拋出一個問題,她都無法給出一個完美的回答,比如:「媽媽工作是為了什麼?」
類似於「不工作怎麼有錢養你,給你買玩具呀」這種顯然是一種不太對勁的答案。
怎麼擺脫這種一代代父母流傳下來的「套路」和慣性教育?我們下一代真正需要的教育又是什麼?
周軼君想解開心中的問號,或者這個題太大了,沒有標準答案的話,至少能到哪裡去找一找啟示吧。
她把目光瞄向了大世界,這是她多年國際記者生涯留下的「職業病」。
圖片源自微博@周軼君
放眼周圍,每個中國父母幾乎都被圈在了應試教育的藩籬之中,前段時間大熱的《小歡喜》可以說刺痛了無數中國父母,孩子教育這道題是道思考題,還是特難的那種。
為了給自己的困惑一個交代,周軼君走訪了五個國家:芬蘭、日本、印度、以色列、英國。
圖片源自微博@周軼君
在出發之前,她腦海里同樣懸著幾個問號——
「芬蘭學校不考試,孩子在國際測試中成績怎麼會那麼好?一個小國家,全球知名創意設計師還那麼多,對他們來講,競爭意味著什麼,成功又是如何定義的呢?」
「日本人做事完美到變態,小時候也這樣嗎?日本人的『集體主義教育』,究竟和我們理解的是一個概念嗎?」
「印度人口多,大環境里的公共教育也算不上好,為什麼世界500強里印度籍的高管那麼多?」
「以色列是個四面樹敵的國家,怎麼還成了『創業治國』每年那麼多中國企業去考察猶太神話,有沒有看過那裡的孩子是在怎麼樣的觀念里長成的?」
「現在這麼多中國家庭選擇英國留學或遊學,當我們談論『英式貴族教育』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摘自《一部「致童年」的紀錄片:周軼君跨六國的解惑之旅》自述
正如這位行走中的母親自己所講的,她追求的並不是育兒經,而是從「社會」這個更大的層面,尋找到一點啟迪。
讓跟她一樣身處高牆之內的父母,看看教育還可能有哪些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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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國家,有各種美麗的地方,但是相對來說,日本通常會被稱讚為做事嚴謹且漂亮的國家。」
《他鄉的童年》第一集鏡頭對準了日本。
集體主義盛行的日本,國家不算大,但凝聚力超強,做事嚴謹,講究秩序和紀律,追求完美,這些讓整個日本社會能以一種有序的狀態運轉下去,而這些都可以追溯到對小孩的教育上。
圖片源自周軼君紀錄片《他鄉的童年》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日本的小孩大多很乖巧,
就像清晨被媽媽叫醒的小花,
她揉了揉眼睛,
自己踩著小板凳洗漱,穿衣服,疊衣服,
跟家人說早上好,吃飯禮儀也很到位。
圖片源自周軼君紀錄片《他鄉的童年》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這都跟家庭的「訓練」有關,
小花媽媽說,
「她不高興的時候就不會太聽話,
也不樂意做這些事,她拒絕時不逼迫她,
陪她一起做或跟她比賽,
這樣一天下來她也會努力爭取做到最好。」
圖片源自周軼君紀錄片《他鄉的童年》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不過,18年拿18個諾貝爾獎,日本的教育體系里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呢,關鍵還是得去學校看一看。
在日本有很多網紅幼兒園,東京的藤幼兒園就是其中之一,在這間幼兒園裡,設計和教育的考慮是合二為一的。
小孩到了幼兒園,第一件事就是玩。
不用在教室晨讀,不用早自習,動起來就對了,「發散燃燒自己的能量,感受身體中生命的甦醒。」
學校是圓形的,透著禪意,這樣的設計可以讓孩子們放開手腳玩耍,除此之外,「孩子們可以自主選擇與他人的距離,而不是被安排。」
在藤幼兒園,信奉自然是孩子的老師。
這裡的大蒜是那種從土裡拔出來的,上面還有泥土,還可以看到小蟲子在爬;
這裡除了有菜園可以種菜吃,
還養著小馬駒,
如果孩子生日,
可以坐在馬駒的身上繞著操場跑一圈。
因為,
「讓他們看到真實的東西,他們會學到更多。」
如果你有留心會發現草坪不平整,
裡面還會冒出小花,
故意造不平整的草坪,
是因為設置「不方便」能促使孩子思考。
日本幼兒園的集體主義體現在這些「設置小障礙」細節里——
在進教室的門口,會有拖鞋的地面標誌,提示孩子們把鞋放好。
教室的門故意設計成壞的,
是為了提醒後進來的孩子,
隨手把門關緊,以免風吹進來冷,
讓他們學會多考慮
坐在門旁邊的同學的感受。
戶外的水龍頭特意拿掉了水槽,
這樣水很容易濺到身上,
孩子們就會關緊水龍頭,
從而養成節約用水的習慣。
吃飯的時候,除了感恩食物之外,自帶便當和吃學校配餐的孩子,可以共享一桌子所有的飯菜。
但是校長會時不時來桌子這裡「搗亂」:「今天有魚啊,我能不能稍微嘗一嘗味道?」
每一回都會被小朋友拒絕、阻止,
每天安排這樣的訓練,
是為了讓孩子們明白:
「懂得與其他人分享的同時,
也要注意保護好自己的食物(和東西)。」
除了孩子被「折騰」,
老師也是被「折騰」的對象,
教室與教室只用木板和書櫃相隔,
這樣一來,老師得使出渾身解數,
設計課程來吸引孩子,
不然孩子們的注意力就全被隔壁吸引過去了。
2
如果說日本是個講究秩序感、規矩,
用一遍遍不留痕跡的訓練
和潤物細無聲的教育設計細節,
來培養孩子們的堅強、嚴謹的品質
和為他人著想的品格的話,
芬蘭就是個放養型的教育。
芬蘭是一個只有500萬人口的小國家,卻有著全球最頂尖的人才儲備,在國際學生評量計劃對於15歲學生能力的評估測驗中,芬蘭一直名列靠前,也多次被聯合國評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之一。
家庭教育這塊,在芬蘭非常看重孩子的人權,家長打罵小孩被嚴厲禁止,一旦發現,兒童保護部門走一遭吧。
芬蘭的學校里,則是避免一切形式的競爭,
從小學到初中都沒有考試不說;
他們還沒有規定的校服,
上課你想怎麼穿都行,
人手一個IPAD當課堂工具,
課上肚子餓了還可以隨時吃零食,
簡直是小孩的夢想課堂了。
課間休息的時候
你可以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勢躺著,
沒人會呵斥你「沒家教」。
這裡的課程形式也是打破了我們的認知。
芬蘭現在教育體系里主要是「現象學」的課程,外加保留了幾種常規的課程,在現象學這門課里,會出現老師結合數學、藝術、生物、芬蘭語言文學等方面的學科,對同一個主題進行講解,也就是說,一個課程里,學生會同時學到幾種學科的知識。
除了在校內上課外,
學生還會到戶外上課,
比如去森林裡上課,
去聞一聞苔蘚和泥土的味道,
觀察一下森林裡的樹,
作業嘛,為你見到的植物想一個名字吧,
隨便什麼都可以。
不用背書,做題目,交作業,
「我們教的東西是三年級學會了,
五年級還讓孩子們記在腦海里。」
但是如果學生在一方面就是比較弱呢?「那我們會反思自己的教學方式,不會覺得是孩子的問題,因為我們相信,他們本來就很擅長。」
比方一個孩子數學不好,他如果喜歡樂高就用樂高積木去教......能做到針對每個學生的特性去教學不容易,正因如此,芬蘭對教師的要求是很高的。
在芬蘭,從幼兒園到大學,所有教師都必須碩士以上學位,師範學院入學比例控制在1:10,專業知識過硬還不夠,還會有心理專家評估你是否有愛心。
一旦走上教師崗位之後,學校內部老師間卻完全不存在競爭,5年漲一次工資,不用寫報告之類的,也沒有考核壓力,這樣,老師把所有精力放在了學習如何更好地教孩子上。
提倡的「不競爭」的教育,是跟芬蘭的福利體系配套的。
比如,政府會給每個新生兒家庭提供一個免費育兒箱,裡面裝著寶寶衣服、嬰兒用品,可以說是很貼心了。
學校的午餐是免費的,
學生和老師都不用付飯錢。
這裡的孩子即便高中畢業考不上大學,
還有其他出路,
從小受教育的氛圍,
讓這樣的觀念植入了他們腦海里,
「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任何工作都是好工作。」
3
《他鄉的童年》最近一期片子鏡頭對準了印度。
印度和中國一樣,
在過去20年經濟增長特別快,
許多人的命運和階層也發生改變,
有個有趣的事實是,在世界500強跨國公司里,
印度高管的人數多、比例高。
他們有個很有趣的思維Jugaad,
翻譯過來的意思是:凡事都有替代方案,
比如家裡沒有花灑,用鐵桶戳一些洞,
掛在水管上,就變成了花灑。
因為印度資源有限,有貧困匱乏的一面,這個思想就顯得特別必要,當標準答案不可行時,Jugaad就出現了,儘管在解決老問題時,可能會引發新的問題。
在教育上,這種思想的影響就是:印度學生不接受正確答案或標準答案,他們一旦發現了不認同的東西,會在課堂上當面和老師辯論,挑戰老師。
而在印度老師的眼裡:「課堂上挑戰老師很常見,當一個老師的觀點被挑戰時,這堂課的目的就達到了,教育的目的是把馬帶到水邊,並讓他覺得口渴。」
簡單點說,就是讓學生獲得自主學習的能力。
從1990年起,一位名叫蘇卡塔的教授在貧困地區安裝電腦,讓孩子接觸網際網路,「雲中學校」就是在他的影響下誕生的。
這地方有點像網吧,但是孩子們不是在這裡打遊戲的,每天下午,學校會接通世界某個角落的志願者,讓孩子和世界通話,這裡很窮,孩子們連衣服和鞋襪都穿不起,卻用上了電腦。
「偏遠地區的孩子沒有機會接觸網際網路,會嚴重落後的。」這就是雲中學校的創立初衷。
最開始,來這裡的孩子用電腦看動畫片,學電腦怎麼用,把它當玩具,一年以後,他們已經會搜索網絡了。
因為看不懂英文,他們又開始自學英文,
只需要給孩子留個問題,
他們就會用視頻網站找到相關的問題,
聽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來談論它。
而這些窮到沒錢穿鞋子的孩子
擁有了與世界聯結的機會,
這種積極影響是長久性的。
除了讓學生自主學習外,印度對孩子有最大限度的寬容。
陳子齊,一個台灣小孩,患有輕微的多動症,在台灣她曾經是老師眼裡的「熊孩子」,甚至一度被老師打擊到懷疑自己不配留在這個世上。
跟著媽媽到了印度,孩子還是好動,但無論出門還是在學校,當他玩鬧時,媽媽擔心他打攪到別人,上前制止,立馬會有人說:孩子就是這樣的,玩是他們的天性。
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陳子齊變得開朗樂觀,玩樂高的天賦也被激發出來了,現在他會說英語,會唱歌,最主要是自己覺得「我還挺不錯的。」
印度社會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總有人用奇怪的思維去改善掉那個問題,腦洞還很大,這些改善雖小,但為孩子們帶來的積極影響卻是巨大的。
就拿阿爾德庫布塔來說吧,他是「廢物變玩具」的倡導者,1970年代,工程師的他發現許多窮孩子沒玩具,花錢給這些孩子買玩具太不切實際了,他就從廢品和垃圾中找材料親手造玩具。
他寫教程,免費發布到網上,
做小視頻發布到網上,
這樣一來,
即便是最窮的人也可以玩得起玩具了。
再比如,在印度有工廠會回收廢棄電子元件,
把需要的物質通過化學提取的方式
提取出來再拿去賣,
這個產業鏈會僱傭童工,很多小孩因此患癌,
有學校就想到把電子元件回收,
用到了手工課上,
廢棄的電子元件變成了漂亮的耳環、
冰箱貼、小人偶......
孩子們多了手工工具,
電子垃圾對社會的危害也減少了。
在印度,很多青春期女孩因為「月經」輟學,
還因為相關知識匱乏,
月經一來她們以為自己得了癌症,
一對設計師專門為女孩設計了
「月經」相關的繪本,
又去相關部門呼籲,
給女孩們免費發放護墊和護墊焚燒爐等配套工具,
這樣,因為月經羞恥而輟學的女孩也能減少了。
正是因為看似微不足道的改變,印度才在歷史洪流中緩慢卻超前行進著。
印象深刻的是,片中提到,「中國人很擅長『完成』事情,不像印度人,能言善辯,不羞於表達意見,即使這些意見只考慮了一半,印度人不會等待自己有了完美的想法,才會去做,而是在做的過程中完善它。」
就像導演周軼君說的,這部紀錄片註定無法解開中國父母的補課焦慮,升學壓力,但她「很願意跟所有人分享這一路上遇到的驚喜、感動,與觀念刷新」。
回憶起在芬蘭的戶外課堂,周軼君跟學生們一起去拜訪當地康復中心的老人時,有個畫畫環節她很不安,「我不會畫畫,被人笑話怎麼辦?」
儘管已經成了老母親,這個念頭還是立馬閃現出來,老師的一句「畫畫的目的不是比賽看誰有天賦、看誰畫得好,而是讓每個人用畫筆表達自我」戳中了她,瞬間淚崩了。
因為她想起兒時喜歡唱歌的自己經常被人說「你唱歌像念經,別唱了」,比起習慣性被否定,芬蘭課堂的這種「去競爭化」,讓她感覺很不一樣。
而在印度和老師們聊天時,
當她提出上網可能會讓學生減少閱讀的時間,
有老師直接說了個觀點顛覆了她的認知:
「我自己就從小不愛看書,
有些孩子生來就是視覺型的!」
而在我們的認知里,
愛讀書的孩子才是值得鼓勵的,
其他的,看小說,畫漫畫都是不務正業。
13歲的以色列孩子,
他們小小年紀就可能是CEO、Founder,
這裡的教育告訴孩子:
失敗並非終點,
不停嘗試就是英雄。
在英國私立學校,
這裡的老師會花更多精力
在教那些我們通常說的「沒有用的東西」上,
比如戲劇表演,修汽車……
要說最讓周軼君動容的,
是日本校長的手寫的那句:
孩子是大人的父母。
為人父母不需要考試,這漫漫路途,就像是無證駕駛在路上,錯一步,就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在教育孩子的旅途中,常常讓中國父母感到崩潰焦慮,有位網友的留言讓人印象深刻:
「我常常問自己,我能否做好母親,似乎沒有做好準備就已經開始了這趟旅程,有時甚至覺得孩子似乎比自己更像一個大人」。
成長永遠沒有標準答案,只有不斷地拓寬認知的疆界。好的教育,在於大人也變成學習者,不停成長:「當你眼界寬闊,看待問題時或許會有不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