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2019年只能看一部電影,
那麼從各個緯度打量,
這部「內/地/網盤上映」的《小丑》
絕對是無數影迷的首選之作——
市場影響層面:
頂著DC王炸反派頭銜和起源標籤問世,
僅投資5500萬美元製片成本的本片,
在北美本土及全球43個國家和地球的海外市場上,斬獲10億美元票房(多國地區仍在上映中)
是華納公司史上和近年電影界凈利潤最高的項目。
獎項口碑上:
它是首部入圍「歐洲三大電影節」並成功斬獲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高獎金獅獎(最佳影片)的漫改(漫畫改編)電影。
導演兼編劇托德·菲利普斯與小丑飾演者華金菲尼克斯領獎圖
與今年斬獲坎城國際電影節金棕櫚(最佳影片)大獎的另一部現象級影片《寄生蟲》一樣,
《小丑》聚焦的主題同樣是階級暴動。
而兩部作品之間又貫通互為表里關聯,
即:
最終以「底層殺貴」收場的前者,
飽嘗過「窮人該死」理論的後者。
《寄生蟲》
而揭竿而起,成為反社會首領的「小丑」,
是暴怒行兇,後又苟且偷生鑽地潛逃的「寄生蟲」的最極致形態。
如果說,前者是一出雅俗共賞的好故事,
那麼,後者則是一部教科書般的好劇本。
有很多影迷看完《小丑》說不出哪裡好,
也有許多影迷大失所望看不出好在哪裡。
今晚,我們就來從劇本到角色漫談解析,
神作究竟神在哪,深刻在哪——
《小丑》
Joker
對於我們這代影迷來說,
每個人都在青少年時代邂逅了《這個殺手不太冷》中:
「人生總是如此艱難,還是只有童年如此?」的倒錯式疑問(不同於戲劇中的主角,我們絕大多數人的童年時光是安穩無憂的)
而當我們長大成人,走向社會之後,
便以親身的「社畜」(社會工蟻,上班族自嘲稱謂)遭遇試驗《小丑》中的拷問,
「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如果我沒瘋,
平民底層出身的我們,為何時常在無數的資源分配和機會渠道面前,對所得和晉升,感到無力,失望,甚至痛苦?
如果不是世界瘋了,
那麼為何無論窮人還是富人,現實還是網絡,都在迷信且真實上演著「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的時勢現狀?
帶著疑問,歡迎來到片中小丑亞瑟·弗萊克(Arthur Fleck)的世界。
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那是一個富可敵國的企業家試圖從政,
卻跳脫不出「狼性競爭」思維「肉食者鄙」眼界,
不談保障教育,不談晉升渠道,
只認窮人之所以窮就是不努力的世界。
片中,接受電視採訪,身為哥譚市首富,日後蝙蝠俠父親的托馬斯·韋恩如是說道:
而一個有良心的政fu,不在於為其企業家創造多少利好條件,指望其拉動經濟數據,
而在於在取之於民的同時,
回饋多少基礎建設和保障,
對底層人,邊緣人,提供多少持助和關懷。
顯然,亞瑟所生活的社會缺少這些,
身為一名有精神障礙疾病的人,
亞瑟定期接受心理輔導的公益站被裁撤,
於是他從糾結著輔導和用藥是否有效,
到乾脆被斷了援助,
仿佛就此在告訴你,
行了,你不需要,因為你是沒價值……
就像亞瑟在日記中寫道的那樣:
「患精神病最糟糕的是,無動於衷的大家都期待你老老實實的裝作沒病」
於是,病患人從半瘋到被逼瘋。
日記中的這句原文
俄羅斯網友將這句台詞製成塗鴉牆
那亞瑟生活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世界?
簡單列舉來說: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轉嫁剝削的世界,
是一個受壓迫者群體又相互碾壓的世界,
以扮小丑謀生的亞瑟,
被一群街頭小混混無故群毆,
生動詮釋了「我動不了權貴,我還虐不了你?」的底層畸形發泄心態。
而即便在小丑演員公司內部,
他們這群「臭九流」之間也要分個高下,
其中的侏儒者從外型到待遇,無疑都是處在最低的那一個,
甚至連備受排擠的亞瑟,
也在同事嘲諷侏儒時,合群捧場假笑,
從這一點上可見「賣笑不僅是工作,也是保護色」的亞瑟,實則也很世故,也是剝削鏈上的一員,這是一個易被忽視的細節。
而其中身材壯碩的光頭,
是小丑之中最具話語權的那一個,
也正是享受大哥姿態的他,
借予了亞瑟那把闖下大禍的防身槍,
在出活為醫院病童表演時,忘情的亞瑟當場掉落槍枝,
結果被毫無義氣的光頭,在老闆面前供認出賣,丟掉飯碗。
同時,也這把槍正是打響了哥譚市的階級暴動序幕——
亞瑟在地鐵上無辜招致三位金融男群毆,
身心都到達爆發臨界點的他,
掏槍自衛,先是殺死其中兩位,
又仿佛自出生以來,
首次體驗到反抗滋味與霸權魔力一般,
難以收控的追殺擊斃了另一位逃竄者。
此案引發轟動報道,以日後蝙蝠俠父親老韋恩為代表的精英和主流階層,痛心疾首,公開譴責暴徒仇富。
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底層,
仿佛找到了發泄口,視「小丑裝扮」的行兇者為先驅,一時之間戴上致敬面具,湧上街頭以示擁戴。
於是,亞瑟有生以來,也首次體驗到存在的感覺。
這註定是一場案件主角身份對調,
便不會引起波瀾的新聞——
試想代表與掌控在精英階級手中的媒體,
是更願意大肆報道和控訴「三個金融男殺害一個街頭工作者」還是相反的片中現實呢?
當然,夢寐以求的存在感,
不足以使得本性善良的亞瑟,
徹底黑化成日後兇狠瘋狂的小丑。
他還差一個幻滅的過程,
一個身份誤會與名號諷刺——
作家張愛玲曾說過這一句極富爭議的話:
「正經女人雖然痛恨蕩婦,其實若有機會扮化妖婦的角色,沒有一個不躍躍欲試的」
同理,《水滸傳》中被逼上梁山的好漢們為啥最後起義失敗?
因為,當初的帶頭大哥被招安賜官。
理論延續到本片,當亞瑟從曾在韋恩家族中工作過的,患有妄想症的母親那裡,發現自己疑似是老韋恩私生子(日後蝙蝠俠同父異母哥哥)時,
狂喜不已的他自認為是:
「流落民間的太子」,
如此一來,換做誰,想必都不會在意「底層英雄」的頭銜,並自覺劃清界限。
試問古今中外有幾個革/命/家/革自己的命?
然而,亞瑟在與老韋恩相認之時,
不僅得知一切皆是母親幻想的事實,
更得知他並非母親親生,自己只是棄兒的身世。
瞬間,他的世界分崩離析,
原來自己前半生不僅時刻充滿痛苦更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至此,母親給她取的兩個名字簡直諷刺至極——
大名:亞瑟·弗萊克(Arthur Fleck)
小名:快樂(happy)
在歐美國家,除了耶穌與亞當,
最廣為人知的男性名字就是亞瑟,
因為流落民間的亞瑟王推翻篡位叔叔的統治,重掌王權的傳說。
一個受盡嘲諷,意淫一場的底層瘋子叫亞瑟不諷刺嗎?
小名:嗨皮,可他真正的快樂過嗎?
母親教導他要裝出笑臉,帶給人間歡笑是他的使命
或許他短暫有過快樂,
那就是在電梯邂逅女鄰居那段,
對方是唯一一個逗過他的人,
這對於一個以扮小丑工作靠逗別人維生的人來說,還有比這更溫暖的舉動嗎?
然而,接連的大起大落使得亞瑟體內的小丑覺醒,
他殺害了令他活成笑話的母親,
殺害了對他虛偽示好吆五喝六的光頭,
同時,也真正看清了善惡的邊界——
他放走目睹他殺人,真心待他的侏儒,
試想一下,一部電影中,因生理缺陷處於故事中,最最底層的角色守住了人性最最純良的底色,
不禁讓人思考,人到底弱到什麼程度,才是無公害的?
因為人們不會將其視為對手甚至同類。
小丑公司老闆將其當作「狗腿子」
最終,一直夢想成為脫口秀演員的亞瑟,
因在俱樂部蹩腳表演錄像無心插柳走紅,
而如願受邀登上夢寐以求的,
由「影帝中的影帝」羅伯特德尼羅所飾演的擔任主持一角的王牌脫口秀電視節目,
不懷好意的消費初衷與交流中的譏諷,
使得亞瑟這個飽嘗有形無形剝削的「社畜」,
在演播室和電視媒介的處境下,
覺感到被肆意而赤裸當作猴耍,
這又是一場對脫口秀偶像,職業,受眾的多重幻滅。
最初的他真的只想鄭重的講笑話,帶給他人歡樂
於是,亞瑟的現場控訴與直播殺人,
從故事的戲劇高潮和角色塑造上,
完成了小丑起源的最後一環。
宛若新生,豁然開朗的亞瑟,或最錯誤,或是最精準的領悟了喜劇大師卓別林的那句:
人生近看是悲劇,長遠來看是喜劇。
最後,只想說的是:
不要害怕電影,
如果一個社會,
因出現一位像小丑一樣的反派,
就被攪得天翻地覆,
那麼說明這個社會本來就矛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