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布
廖天元
很久都沒聽到「扯布」這個詞了。
那天中午妻子突然來電問我哪裡有布，她要去扯幾尺，我一時居然不懂她在說什麼。妻子解釋說幼兒園老師要組織活動，要求家長給孩子自製一件披風，但她跑了好幾圈，都沒看到賣布的地方。
細想來，出生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人，對扯布做衣實在熟悉不過。小時候每到臘月，母親一定要帶我趕場，她要給親生娃娃準備過年的新衣，哪怕手頭再緊，賣了雞蛋和糧食也要扯上幾尺布。
那時估計也有成衣店子。但即使有，母親也要反覆比較，看看買布划算還是成衣節約。場鎮賣布匹的人很多，攤前總是很熱鬧。一捆又一捆的布料，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母親給布料的老闆一說要求，老闆掐指片刻，迅速就把需要布料的尺寸估算出來，隨後拿出一把尺子丈量，接著用嘴撕開一個裂縫，雙手捏住，「呲溜」一聲，需要的布就扯了下來。
接著，母親帶我去裁縫店。裁縫師傅讓我站定，拿著軟的皮尺丈量身高肩寬臂長，隨手寫下幾個數字以後，便把布放在了一旁。然後漫不經心地說下場來拿吧。我便悻悻然跟著母親回去，一回頭，看見他把布料甩給了徒弟。
師傅說的「下場」，是指下一個逢場天。事實上做衣服的人太多，可能下下一場都沒做好。我催促母親去趕場，母親責備我說：「過年還早呢，你娃猴急個啥！」
只好繼續無奈地等待。在等待中我想像裁縫師傅的那雙妙手，拿著一把剪刀，咔咔咔在布上一頓剪裁，然後經過徒弟娃兒們在縫紉機上一陣「噠噠噠」地踩踏，一塊平淡無奇的布就變成一件衣服或者一條褲子。年幼的我覺得這就是魔術。
神奇的還有街邊打鍋盔的師傅。他手捏一小團面塊，用擀麵杖使勁地在案板上揉搓。一陣噼里啪啦以後，小坨麵糰神奇地變成圓形的鍋盔，每每看得我垂涎三尺，邁不開步。父親瞪著我，暗示我趕緊回家，母親藉故磨蹭在後，偷偷地給我買上一個。
少時求學的時光里，我總覺得父親手裡也有一把「剪刀」和一隻「擀麵杖」，只是剪裁和摔打的對象是我。多年後，我早已和父親和解，但我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父親當年的「剪裁」，我可能成不了今天的模樣。
人生如布，有時有必要接受生活的洗禮和打磨吧。
（作者系南充市市場監管局紀檢組組長）
紅葉滿山
李永輝 攝
（作者單位：營山縣市場監管局）
細雨殘荷
黎傑
殘荷是寒冬的骨頭，硬，且美。
觀殘荷，大抵要有一點雨才好。黃昏時分，我在嘉陵江邊黃金江岸散步，偶遇細雨。前方有一遮雨人造山型走廊，我沒選擇進去，因為走廊前有一池枯荷。天低，壓折了池中殘荷，一池枯荷在細雨中靜默著。池水微漾，殘荷像是池水的裂紋。
此情此景，我想起李商隱的詩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李商隱也喜歡雨中觀荷，他的一池荷是亭外枯柳殘荷，是離別相思之荷。微雨中的李商隱安靜，含蓄，傷感，他的荷由秋入冬，陰霾未散，地上結霜，朋友遠去，斯人孤獨，一個人默對一池荷，滴噠雨聲若馬蹄，似遠非近，霧朦朦中只余詩人的寂寞背影和一池殘荷。
一葉荷，開在夏天，枯在冬天。
紅藕香殘玉簟秋，繁花落盡，空餘滿塘寂寞。微雨中的殘荷，有著大氣與風骨。一梗枯荷，就是一份寂寞，孤立且執著。
我期待著，南方也能來一場雪，將這一池殘荷覆蓋。皚皚白雪中，殘荷一再地小，小到讓時光分解成一縷一縷陽光，在白雪的縫隙中發獃。然而此刻，滿池殘荷，只有那似有似無的微雨聲作伴。
落葉知寒，枯荷蒼涼。這一池殘荷，能否留住著人生一瞬的美好？微雨中，我的思念就如殘荷，參差交錯、愁腸百結著，剪不斷，理還亂。
（作者系南充市嘉陵區文聯主席）
冬韻：古意二題
李勇
對飲你我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白居易《問劉十九》
在荒江野老屋中
向寂寞敞開心事
和知己對坐
酒，是世間最美的東西
這陰寒的天氣里
竟然萌動著一絲暖意
火光，黑夜裡的一縷紅
照亮泥牆茅屋
也照亮影影綽綽的你我
相互靠攏
那些來時的路已難以分辨
歸途遠在時間之外
還是說喝酒吧
把杯子舉起來
管它屋外大雪小雪
有風還是無風
留下空曠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柳宗元《江雪》
其實我想說的
是冰雪融化的世界
那時，春樹發芽春草吐綠
陽光照在春遊的人臉上
溫柔了每一絲心情
那個蒼顏白髮的老者
鷹隼般的目光
能夠看透水下的世界
魚，或者身邊的一切
凝固的時候，靜下來的感覺
像動詞一樣充滿活力
抖落蓑衣上的雪花
他用魚竿寫寫畫畫
雪天蒼蒼，曠野茫茫
銀白的盡頭
是沒有盡頭的銀白
此刻，一枚貼在江面的符號
獨自守望與等待
一千年，或者更長的時光
（作者系自貢市微型小說學會成員）
來源 | 消費質量報
編輯 | 李星彤
校對 | 李靜瑋
責編 | 張可
審核 | 塗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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