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櫻花盛開的時候,一封蓋著軍郵戳的來自邊陲新疆一個叫神仙灣哨所的飛鴻擺到了我的案頭。
「是中尉王勇的來信。」「可這信封上的字不是他寫的呵」。我激動地自語著……
展開信箋,高原雪蓮花特有的清香撲面而來,可我的眼淚卻撲撲籟籟地流了下來:王勇一個月前已經犧牲在去神仙灣採訪的路上。
信是神仙灣一個邊防團的宣傳股張股長寫來的,他告訴我,王勇是因為發燒嚴重缺氧而倒下的……
中尉王勇是新疆某邊防團的新聞幹事。1996年6月我們在新華社新聞研修班上結識,然後就是五年多的書信來往,在遙遠的神仙灣,他給我寄邊關的冰雪明月,向我訴說邊塞軍人奉獻的情懷。而我呢,則給他郵去海濱的波濤洶湧,寄上島城的櫻花爛漫。
和平年代,遠離了硝煙戰火,人們對軍人的關注不再象戰爭年代那樣地專注了,然而,軍人依然以默默的情懷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在大漠、在邊關、在雨林、在高腳屋,軍人們用赤誠和靈魂矗起了堅不可摧的國防,使億萬人民能夠在安定祥和的環境中生活和工作,使我們的共和國能夠在和平的環境中加速發展。記得我和王勇相識的那天是1996年6月一個飄雨的上午。新華社原社長穆青老給我們講解完《記者的洞察力》後,大家便展開了熱烈的討論,肩佩中尉軍銜,面貌十分粗糙的軍人王勇十分活躍,對他提出的關於新聞工作者的責任,學養、悟性等問題,穆青老都微笑著給了這名軍人最圓滿的解答,末了,王勇還拿出穆青老當年寫的《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的單行本請穆青老簽名…….
課後一打聽,小伙子來自新疆的神仙灣。「神仙灣,神仙灣,一年到頭雪地冰天,鷹兒不飛,石頭會跑,高原天險,將士赤誠情懷默默守邊關……」,這打油詩說得就是我們守衛的神仙灣。小王邊朗讀邊同我攀談起來。為了說明神仙灣條件的艱苦和戍邊條件的惡劣,他取出了一組神仙灣哨所和守邊軍人的照片給我看。照片上的哨所,高高地矗立在冰天雪地之中,狂風捲起的冰雪包裹著哨所,讓人喘不過氣來,手持衝鋒鎗的戰士臉上黑跡斑斑,那是高原太陽的輻射和嚴寒侵襲導致的。
早就知道邊關生存條件的惡劣,早就知道邊關軍人的寂寞艱辛,面對神仙灣和軍人的照片,我的心顫抖了,對軍人們充滿了敬意。
「男兒何不帶無鉤,收取關山五十洲」。
我突然想起了這句古之名詩。多少軍人把這詩句刻在心裡。多少軍人讀著這詩句笑對犧牲呵。
就拿神仙灣來說,單聽神仙灣這個名字確實充滿了詩情畫意,可這好聽的名字之外的那片凍土帶,時時刻刻都會發生犧牲。王勇告訴我,神仙灣地處海拔5380米的喀喇崑崙山口,是迄今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駐兵地。這裡的空氣含氧量僅為平原的50%,因為缺氧,官兵們患了感冒,十有八九會引起肺氣腫,搶救不及時就有生命危險。在這遠離繁華的邊關空氣是那樣的稀薄,這裡收不到電視,聽不到親人的祝福,戰士們用對祖國的赤誠的愛,溫暖著邊關,守衛著邊關。和平呵,是對軍人最高的獎賞。
王勇是共和國軍隊里一名血氣十足的軍人,他不僅承擔著戍國衛邊的重任,而且還用筆來謳歌軍營戰友。他自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畢業後,先是在神仙灣哨所掛職當了排長,這一時期,他在軍區報和軍報上,發表了大量的新聞稿件和新聞圖片介紹神仙灣哨所,使廣大讀者通過他那滾燙的筆觸,了解了邊關軍人鋼鐵一般的性格和對祖國人民的滿腔赤誠。後來他到邊防團擔任了新聞幹事,這期間,他的足跡遍布防區,他創作的長篇報告文學《神仙灣紀事》,在一家大型文學期刊上發表後,引起了強烈反響,軍區政治部創作室特意邀請軍中的名作家和評論家,為他開了一個規模很大的研討會,可以說,王勇「一炮走紅」,在他成功的背後,又有誰知道他為之付出的心血呢?
在新聞研修班的課餘,我仔細地拜讀了王勇的《神仙灣紀事》,很難想像,這部10多萬字的長篇報告文學出自他這樣一位27歲的年輕軍人之手,如果沒有堅實的文學功底,沒有對神仙灣軍營生活的熟知、沒有對軍營和戰友們的摯愛是寫不出這感人肺腑的軍事文學作品來的。王勇做到了,他給神仙灣以外的人們,提供了了解神仙灣的最為寶貴的文學精品。
永遠忘不了研修班結業時,王勇代表神仙灣哨所向我們30多位同學發出的邀請;到神仙灣來吧,來感受大漠風雪高原邊關,來感受邊關軍人高揚著的軍魂……從那之後,我便對神仙灣充滿了敬仰,計劃著到神仙灣做一次遙遠的旅行。
為了神仙灣旅行的成行,我到書店購買了介紹新疆軍旅風土人情的書籍認真研讀。為了能夠走進神仙灣軍人們的內心深處,我對歷代的邊塞詩做了較深層次的研究,漸漸地,我深深地理解了「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邊關五十洲」的內涵。在和平年代裡,軍營鐵打,兵如流水,當血氣方剛的普通青年入伍穿上軍裝,當他們在軍隊的大熔爐里完成了百姓到兵的轉變後,他們帶著的,不僅是各種武器,更多的是軍人對祖國的赤誠和熱愛。收取邊關不易,捍衛領土完整更加不易,正是由於有了戰士們用忠誠矗成的長城。九百六十萬神洲才春風蕩漾,花香歌甜。
我天天都在翻著日曆,多翻一頁,就翻動起自己對神仙灣的思念。
這一天終於快到了,可我卻接到了這封讓我飛淚的神仙灣的飛鴻。
王勇的股長在信中告訴我:春節前,王勇受命到神仙灣看望和採訪官兵,同時,向戰友的送去新創作出版的散文集《神仙灣的綠》,越野吉普行至去神仙灣的路上,王勇突患重感冒,就這樣,王勇倒在了去神仙灣的路上,那天,正是他32歲生日……
我突然想起了毛澤東主席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若鴻毛」,王勇的犧牲,雖然不是那樣的轟轟烈烈,可他的生命,有著泰山一般的分量。
王勇走了,留下了神仙灣戍邊軍人默默的情懷。
王勇沒有走,他的靈魂永遠地守衛神仙灣的安寧,呵,男兒不必帶吳鉤,留取丹心捍九州。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