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西兩晉時期,有位非常有名的大智者名叫郭璞,他不僅是位博覽群書,在諸子百家經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文學家、註疏家,同時也是一位著名的占卜名家和道教方術士。他自幼博學多識,又隨河東郭公傳授卜筮、五行、天文、巫術之法,並受《青囊書》秘笈九卷於郭公。從此,他對占卜巫術,相面卜葬,無不精通。他年方弱冠,就與精於術數的匈奴人卜詡預言彼此生死,後皆悉如所言。「五胡之亂」起,郭璞南遷,為東晉王朝丞相王導所器重,累累預測吉凶,絲毫不差,料事如神。其神機妙算數技,令人交口稱讚。王敦篡逆,郭璞不阿附,並直言必敗。他又預言自己死期,以及行刑刀手,墓葬墳地等,後來均一一應驗。
郭璞卜論命
西晉初年,今山西聞喜縣地方,一個姓郭的人家,出生了個男孩。父親郭璦,曾任建平郡太守。為人方正博學,他給孩子取名郭璞。
「璞」是指沒有經過雕刻,包裹美玉的石頭。《盛世危言》說:夫質者朴也,有崇尚太璞之意。《世說新語》曰:如璞玉渾金,人皆欽其寶,莫知名其器。父親就是寄希望於這個孩子外表樸實無華,而內涵聰慧的寓意。
郭璞長大之後,果然如郭璦所期望的那樣,貌不驚人,言不壓眾,略有口吃,不善辭令,但卻博覽全書,筆下生花,辭賦詩書名冠當下。自幼受到客居聞喜縣的江湖術士郭公的薰陶,郭公因其聰慧好學,領悟超人,具有占卜術數方面的天賦,所以,郭公將其秘訣《青囊書》一共九卷傾盡授予郭璞。從此,他的學業大進,對卜巫術,相面卜葬,無不道通天人,術精神鬼。
到了晉惠帝即位時候郭璞那時候,郭璞已經二十多歲,當時賈后專政,朝綱日益腐敗混亂。自東漢以來,南遷內地的匈奴部落,大多安置在今陝西一帶地方,聞喜縣就是蕃、漢大量雜居混處之地。由於這些匈奴部落早已不堪漢族豪紳的欺凌,正準備伺機起事。二十多歲的郭璞已經感受到了這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暴亂之前的緊張氣氛。
一天,一個叫卜詡的匈奴人前來見他。這個卜詡是匈奴族後部人,他酷愛研究《易經》,也精於術數。他久聞郭璞大名,故此專程前來拜訪。郭璞與之交談半天之後,彼此間相互敬佩不已。當他們即將分手告別的時候,郭璞十分惋惜地嘆了口氣說:「大兄的卜筮之學,天文推步,真是術可通靈,聽兄一席之言,勝小弟十年寒窗苦讀。然而恕小弟直言,不知大兄可否知道自己天庭至輔角已充斥陰霾之氣,十年內,將有刀兵之禍,實在可惜!「
卜詡聽了這話,一點也不驚詫,十分坦然地說:「賢弟此言極是,刀兵之厄,愚兄早已自知。」說到這裡,卜詡微嘆了口氣繼續說到:「此乃上天定數,愚兄將來即使盡力規避,看來也是難逃厄運。今愚兄三十有一,十年內外,當遭大厄!「
郭璞聽了卜詡說完之後,突然拱手相賀說:「大兄雖命有不測之災,然亦有貴相,當位至卿相榮寵,亦聊可稍慰平生。」接著郭璞笑了笑問道:「大兄以為小弟之死生運道如何?」可否試言一二?「
卜詡此時扼腕長嘆說到:「賢弟對自身之事,想已自知,何須要愚兄饒舌?如必欲言之,則賢弟亦將難以善終!」
郭璞仰天大笑說:「誠如大兄所言,小弟早已知曉,真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同命相憐者也。「
卜詡說道:「依愚兄之見,賢弟如果隱身不仕,終身不任官職,大概可以免禍!」
郭璞回答說:「這時命中注定的!小弟無法逃避公吏之職,正如大兄即使隱居深山,亦將貴為卿相一樣。天命如是,無可更改,弟與賢兄所不同於眾人者,只不過對自己的死生定數,心中明明白白罷了。「
卜詡聽後,只是微微點頭,再也不說什麼。於是和郭璞拱手告別,隨即隱居於今山西河津縣的龍門山。
大約過了十多年,「八王之亂」開始,匈奴首領劉曜在今山西離石起兵稱帝,特派使臣赴龍門山徵召卜詡任侍中、大司農之職。卜詡奉詔後,對使者說:「我的死期到了。「到任後,又受命任平北將軍,率軍攻打并州,果然兵敗被殺,悉如郭璞所言。
郭璞巫術
話說劉淵起兵的離石地方,與郭璞家鄉聞喜縣相鄰,郭璞見變亂已起,於是取出蓍草卜筮天下安危,當結果出來之後,郭璞將蓍筮往地上一摔,長嘆一聲:唉!真是不幸啊!中原的無辜百姓從此大概淪為異族統治達數百年之久,我的家鄉也將變得荒無人煙了!於是,郭璞帶領著親友數百人眾趁北方還未大亂之際遷往東南避難。
當他抵達世交之誼的劉淵部將趙固駐地時,趙固的一匹心愛的千里馬正好暴斃,因而心情極壞,拒絕接見任何客人。郭璞來到駐地衙門,向守門將吏說到:」仆河東郭璞與將軍為累世之交,今路過駐地,前來拜謁,乞望通報。「
門吏斷然拒絕說:「先生有所不知,今將軍坐騎暴斃,閉門謝客,下官若違令稟告,必遭重罰,乞請恕罪!」
郭璞笑著說:「請稟報將軍,待仆入內審視所以,必將使坐騎復活,飛踢奔騰。」
門吏聽了這話,搖頭全然不信,但為了避免郭璞糾纏,於是向趙固稟報此事。趙固本來正在省悶氣,但聽說是世交之家的郭璞,並聲言能救活心愛的千里馬,他平素就知道郭璞術可通神,今天竟夸此海口,想來定會有些真本事,於是大喜。親自出門相迎至官廳內坐定,互相問候後,趙固開口說道:「前聽門吏稟報,郭君能讓下官坐騎復活,不知是否確有此事?」
郭璞答曰:「待仆稍加審視,即可略知分曉。」
趙固聽後,立刻將郭璞帶至馬廄,只見乾草上躺著一匹全身純黑,四蹄雪白的駿馬,僵直地躺在地上。郭璞走到近前,繞著馬四周環視了一遭之後,對趙固說:「千里良駒,無疾猝死,多是六腑障隔,三日之內亦可有救。已過兩日,今需擇身強力壯士兵三十人,每人持竹竿一根,往東行三十里,在一個長滿林木的山丘上,有座土地祠堂,可用竹竿猛擊廟內的牆壁和屋頂。如有什麼東西跑出來,一定要將其擒獲,急速帶回來,如不過明日, 則此馬當活。「
趙固立即挑選三十名士兵,按照郭璞所說,往東三十里,果然見一林木蔥蔥的小山丘,在山腰上,真有一座不大的土地廟。大家將廟宇團團圍住,一齊用竹竿敲打,不出半晌,在瓦檐上突然跳出一隻似猴非猴的動物。士兵們趕忙圍了上去,將其擒獲,趁天黑之前提早回到駐地。郭璞把此物帶到馬廄將其釋放。此物看見地上死馬,立刻上前俯身,用嘴對著死馬鼻孔不斷吹氣。不一會,馬的四蹄開始踢動,又過一刻則伸頸仰頭,不出一頓飯光景,這匹馬便一躍而起,引頸嘶鳴。當趙固叫人備上馬鞍之後,立即揚蹄奔跑,一切如常。這時,那個似猴非猴的動物,早已不知了去向,再也尋找不著了。
趙固對郭璞十分感激,設宴款待數日,臨行時還厚增旅資,並派一隊人馬將郭璞等人護送出境。
卻說郭璞帶領南遷人眾,來到廬江郡(安徽霍山縣),當時黃河以北已經天下大亂,干戈擾攘,但江淮之間,卻依然顯得和平安定。廬江郡太守胡孟康,對中原大亂之勢已經逼近江淮絲毫沒有警惕,認為他的轄區依然會平安無事。當郭璞到來時,胡孟康久聞大名,此刻連忙接到府邸,設宴招待,希望將郭璞留在自己帳下。酒過三巡之後,胡孟康對郭璞說:「先生身懷絕技,南遷避亂,今廬江四境安寧,不妨留居於此,襄助下官,為國盡力。」
郭璞答道:「仆夜觀天象,王氣當在廬江以南的建業一帶。仆今攜家帶口,老弱人眾過千人之多,廬江能否成為安全避難之地,可為君卜之。」
說罷,郭璞從囊中取出龜蓍,卜卦作勢,須臾卜占,遂曰:「大凶,必敗」。 於是,郭璞拱手辭謝說:「龜蓍所言,廬江危在旦夕,不可不信,仆所率老弱人眾不可將身家性命繫於累卵之上,只得有違太守厚愛。」
胡孟康儘管對郭璞占斷廬江大凶的占言不肯相信,但知道郭璞去意已定,不可挽留,只好說道:「廬江城小,不足以留住先生,下官只得聽便,但大凶必敗之言,不妨與先生共同驗證,拭目以待究竟!」
郭璞只是微微笑著,也不答話,似乎在說,如果你不相信,那就等著瞧吧。
且說郭璞在席間見一侍女,美麗非常,真是一見鍾情,愛不能釋。罷宴後仔細打聽,知是太守寵俾,難以到手,於是只好將郭公所傳《青囊書》中的巫術小技施展出來試試。郭璞回到寓所之後,取赤豆三升,對之畫符施咒,到了當晚半夜,悄悄地來至太守官邸,將小豆撒在屋子四周,然後挽手施法之後才回屋就寢。
到了第二天早上,胡孟康早早起來,穿戴整齊,準備前往衙門視事,當他剛一跨出大門,不禁大聲驚呼起來,侍從警衛紛紛趕來時,只見太守大人圓睜雙眼,滿臉恐懼神色,大聲說道:「你們看見了嗎,這數不清的身穿鮮紅衣服的人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把我的住宅包圍得水泄不通?「
眾人從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淡淡的薄霧籠罩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的松楠翠竹,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大家以為太守起得過早,一時眼花,於是趕忙扶進內室,妻妾侍女為他揉目按摩,奉茶捶背,休息了半晌,然後在侍從的簇擁下,又走出府門,。這時在眾人眼前仍是一片靜謐,並無異樣,可是胡孟康仍然驚恐萬狀,指著房屋四周說:「先前的紅衣人不是還在那裡嗎!」邊說邊掙扎轉身往屋裡踉踉蹌蹌地跑了回去。
這時候,太守下面的各級官吏都不知如何是好,個個束手無策。正在鬧嚷之際,郭璞前來辭行,見眾人驚驚惶惶的樣子,於是假裝一無所知地問到:「各位官人,為何如此神色不安,難道是太守大人突然生病臥床?」人繞宅而立之事告訴了郭璞。郭璞說:「待仆審視之後,看能否設法解救。「郭璞說完,故意繞著胡孟康官邸巡視再三,然後求見太守。
當這個被嚇得心驚膽戰,六神無主的胡孟康聽說郭璞求見,馬上請見。落座後說:「今四方雲擾,妖異叢生,先生精通術數,乞請為下官厭勝之術,掃清妖孽,自當感激不盡。」
郭璞說:「仆適才巡視宅邸四周,但見妖氣瀰漫,均來自宅中,不妨喚出宅中人眾,仆可知曉,究竟主此妖異者是誰,則不難除去。「
胡孟康立即將府內仆俾,悉數叫出,郭璞假意一一觀測之後,指著自己中意的婢女對胡孟康說:「此婢女面相與太守相剋,故生妖異。可將此婢女於東南二十里處賣之,則此妖異定能消除。」胡孟康為了擺脫眼前令人膽戰心驚的妖異,只好忍痛依郭璞所說,賣之於東南二十里外。同時,郭璞畫符投入太守府園的一枯井中,一時俱絕。胡孟康大喜,除了千恩萬謝之外,還厚贈銀兩千數。
其實郭璞早已派人守候在那裡,當購得此俾,頓覺內心歡喜不已。
郭璞離開廬江不過幾十天,廬江就被羯族首領石勒的大將石虎所攻陷,果如郭璞所言。
郭璞言災
卻說郭璞南遷途中,中原大地已經被匈奴等異族所占領。公元316年,匈奴族建立的前趙政權攻占長安,滅了西晉王朝,當時鎮守揚州的琅琊王司馬睿在建業(今南京)建立東晉王朝,這就是晉元帝。郭璞率領親戚家人渡過長江,來到了東晉國都建業,當時的丞相王導,十分看中他,引為丞相府幕僚,參與重大軍事決策。
有一天,郭璞參加會議畢,突然對王導說:「丞相近日面帶不詳之氣,仆為相公試卜之,如何?「
王導平日就酷信龜蓍術數,同時對郭璞又十分信服,所以立刻說出自己的生辰年月,讓郭璞卜筮。郭璞布卦作陣,運算良久,然後對王導說:「 丞相面上不詳之氣果非偶然,今卦辭云:「大厄遇震,柏可代更。」相公將有雷震之災,但卦辭所言有免替之方。「
王導起初聽說自己有雷震之災,不禁大驚失色,但接著郭璞說有免替辦法時,立刻不待郭璞說完,就焦急地問道:「若能免替,先生何不速速道來?」
郭璞笑了笑說:「丞相災厄雖在眼前,但尚有數日平安無事,不必如此著急,待仆慢慢道來。」說道這裡,郭璞有意停頓片刻,王導也覺得剛才那樣迫不及待地打斷別人說話,也有失宰相氣度,於是立刻恢復了平日一個宰輔應有的那種矜持平靜的神色。郭璞於是繼續說道:「丞相可量的自身長度,派人隨帶車輛,出建鄴城,往西行六十里,將見一柏樹已遭雷劈,可伐倒後截與丞相身長相當的主幹帶回,仆再做去處。」
王導立即按照郭璞所說派人前去,果然在離建業城西門六十里處的驛路旁,有一被炸雷從樹頂至半腰劈為兩段的大柏一顆,於是將其鋸倒,將未被劈開的一段,按王導的身長,截取一段運回。郭璞畫符念咒之後,將符籙貼在這段柏木上,然後對王導說:「將此柏木,放在丞相臥榻之上,即可消災。」王導遵照郭璞吩咐,將柏木置於榻上,與自己並排而寢。剛過三天,突然半夜裡雷電交加,一道電光穿透瓦屋,直達王導床上,只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王導身旁的那段柏木被炸得粉碎,而他自己雖然耳朵震得嗡嗡直響,但卻安然無恙,未損一根毫毛。王導對郭璞倍加感激,郭璞從此更加聲震建業,名揚朝野。
當時任散騎侍常的譙國人桓彝,為人節操清高,知名於世,深得元帝信任,參與朝廷機密。郭璞和他十分友善,過從甚密。一天桓彝與郭璞在家飲宴,談及當時重臣專權等事,桓彝奮臂睜目說:「仆蒙朝廷厚恩,常思補報,雖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郭君精於卜筮,可為仆生平能否盡忠帝室,卜算一二,如何?」
郭璞辭謝說:」當今外辱內憂,權臣肆意,變亂迭起,綱紀鬆弛。桓君清流中人,平生孤直,易遭俗患。仆若卜筮,大吉猶可;若其不幸命遭大厄,徒使仆與天下痛心疾首,亦不忍與君言及。不若聽天由命,以免平添煩惱。「
桓彝不禁坦然大笑說:「仆自從以身許國,即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使命有災禍,只要名節尚存,則絲毫不足介意,郭君何必多慮!」說罷,桓彝堅持要求為其運策卜筮。
郭璞無可奈何,只好取出龜蓍,布陣作卦,推算良久,忽然神色大變,隨手將所成卦陣破壞,呆呆地一言不發。桓彝見後,雖知道情況不妙,但仍堅持問明所以。儘管如此,郭璞未置一言,片刻間辭別而去。
過了一段時間,一天郭璞登門造訪桓彝,揖讓就座之後,郭璞開口說道:「前日為君卜命,雖追問再三,仆亦未能從命,實有難言之隱。事後,仆為君作法多日,今已庶幾免除災厄,特此前來具道所以。」說道此,郭璞稍微頓了頓後,兩眼瞪視桓彝說道:「仆本命將有大難君亦同命,今雖免禍,但切記與仆於廁時見面,不然又將禍及,千萬慎之又慎!「
原來桓彝與郭璞平時交往,頗為隨便,造訪之時往往不經通報,徑直登堂入室,即使郭璞正與內眷雜坐,桓彝也不避諱。此時見郭璞如此嚴肅地提出避諱免災,也只得認真對待,諾諾連聲稱是。
開始一段時間,桓彝每次走訪郭璞,都十分謹慎,總要先在門前問問郭璞此時是否正在廁所,當確知郭璞在廁所以外的地方時,才敢舉步入內。
可是有一天,桓彝多喝了幾杯,醉醺醺地一時興起,臨時決定前去造訪郭璞。走在路上,冷風一吹,本來已經昏昏沉沉的腦袋,更覺得迷迷糊糊。當他到了郭璞門前時,早已把先前的警告忘得一乾二淨,也不詢問郭璞現在何處,仍像以往那樣,對直闖了進去。當他找遍了所有房間,依然不見蹤影時,突然發現房後一扇小門虛掩著,這時他忘記了這就是郭璞加的廁所,隱隱的聽見裡面有噥噥低語之聲,於是三步並成兩步的大步上前,一手推開虛掩的房門。桓彝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立刻吃驚的圓睜雙眼,張大的嘴,頓時說不出話來。原來只見郭璞披散著頭髮,赤裸的身體,口裡銜口刀,面前的几案擺著祭品,正在祝禱作法。
此時郭璞看見桓彝突然推門進來,其吃驚程度也不亞於桓彝,驚嚇得雙手捂在胸前,直視著桓彝,過了半晌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說:「功虧一簣,真是太可惜了!」說完之後,趕忙穿好衣服,將桓彝引進書房,對他說:「仆為桓君近月來齋戒作法,免盡劫難,再過數日,即可大功告成,君將終身無恙。然功敗垂成,桓君命當如是,實非人力所能挽救與萬一。仆雖竭盡所能,看來實在難違天意,你我客主均難逃厄運。「這時郭璞臉上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低頭不再言語。
果然,不出數年,歷陽內史蘇峻發動政變,舉兵攻陷國都建業,夾持東晉成帝,號令各地,於是州郡多絡繹降峻。那時,桓彝任宣城內史,宣城臨近歷陽,桓彝雖然勢孤力弱,強敵壓境,依然高舉義旗,起兵討逆。蘇峻遣將韓晃圍攻宣城,韓晃雖然百般誘勸,桓彝堅守不屈,最後終於城陷被害。
卻說東晉初年,庚氏兄弟庚亮、庚冰、庚翼,均為朝廷重臣,他們都素問郭璞卜筮如神。一天,庚冰、庚翼將郭璞請至府中,對他說:「今國家多難,兩京淪陷,下官兄弟身負朝廷重任,朝夕惴惴不安,唯恐有失。先生名播海內,可否為下官兄弟運龜蓍之靈驗,預卜國家之興衰,試言仆等身家禍福?「
郭璞謙遜地說:「仆雕蟲末技,名不副實,大人過譽之辭,實不敢當。不過卜筮之論,禍福吉凶,直言無諱,若有拂逆尊意,乞望恕罪。「於是卜卦於地,演陣良久,卦成後,郭璞對庚冰兄弟說道:」今卦象已成,然難以明白道出?卦云:「立始之末山丘傾,長順之初子凋零。」國事家事均已說明此語中,日後方可盡知。「
庚冰兄弟知道,卜筮之言,或明或暗,已有定數,不當明言,雖問無益。於是只好起身向郭璞致謝後,送至門外,拱手作別。
且說庚冰兄弟回到屋內之後,對卦語中的「子凋零」幾個字越想越覺得不安。因為庚冰子嗣繁盛,共有七個兒子,即庚蘊、庚希、庚襲、庚友、庚倩、庚邈、庚柔七人。這七個兒子個個才華出眾,庚冰平時十分得意,然而郭璞之言,無異於給他當頭潑了盆冰水,使他忐忑不安,徹夜不能入眠。
到了第二天一早,庚冰立即派人駕車前往郭璞家中,聲言有要事請其來府中一見。不一會兒,郭璞乘車來到庚冰府邸,見庚冰已迎候於門前,迎進廳房之內,郭璞見有數名年輕公子,已經端坐在那裡等候。見到郭璞進來,一齊起身施禮問安。
禮讓就座之後,庚冰首先欠身問道:「昨日有煩先生,今又重加煩擾,下官實覺不安。」說道這裡,庚冰站起身來,拱手一揖,略表歉意之後繼續說道:「下官犬子七人,由於忙於王事,不敢稍有懈怠,故而疏於教誨,日常為此輾轉不安,不知彼等日後能否一生平安,有無出息?故有請
大駕,為之卜筮終生。「
郭璞遵命之後問明諸子生辰,立刻龜蓍並舉,須臾卦成。郭璞於是抬起頭來,帶著一副似喜非喜,似憂非憂的神情對庚冰說:「卦象所示,喜憂參半。大人公子七人均將身居大任,貴幸異常,這是大喜。然而往後將遇大厄,他日有白龍出自室家,則為大凶之先兆。其後墓碑生金,則庚氏之大難即將臨頭,宗嗣瀕於斷絕。庚氏數代大族,仆亦為大人痛其不幸!「
庚冰聽完,不禁大駭,於是急的語不成聲地說:「那......難道將解救無方,坐待族滅?」
郭璞輕輕點了一下頭回答:「唯有居」陽「之地,庶幾可以不致絕後斷嗣。天機不可泄露,只可道及如此程度,望大人及諸公子仔細思慮之。
庚冰聽了這話,雖然覺得不能免除覆巢之禍,但總有一線免遭滅門的希望。儘管從昨天開始的憂慮並沒有減少半分,但也只好聽天由命。他的七個兒子中只有庚蘊、庚友認真地聽取了郭璞的陳述,而其餘五人都抱著一種懷疑的態度不過姑妄聽之而已。
到了東晉咸康八年,公元342年,成帝駕崩,康帝司馬岳即位,於是將更改年號的任務交給禮部官員議定,數日之後,禮部官員建議改年號為「建元」。當這個暫擬的年號送到當時已升任宰相的庚冰手中時,覺得這個包含了「帝業重新開始建立」意思的年號十分合適,於是不假思索,立即稟奏皇帝,這個才即位的康帝,年僅二十一歲,又是庚冰的外甥,所以康帝認為既然舅舅覺得可以,那還有什麼話說,因而立即下詔頒布施行。
當庚冰拿到新年號「建元」的蓋有玉璽的詔書,頒行已經既成事實之時,他突然若有所悟,睜大眼睛,脫口說道:「糟了!糟了!」
原來他捧著詔書,又一次看見「建元」二字時,不知怎麼?這時突然想起了十年前郭璞曾占卜的「立始之末山丘傾」這句預言,那「立始」二字不是與「建元」這個年號暗中吻合嗎?因為「立」與「建」同,「元」就是「始」,最權威的字書《爾雅》開篇不就說「元」的意思就是 「始」嗎?
這時,一種不祥之兆,無名的恐懼似乎在向他逼近。因為郭璞這句預言末尾的「山丘傾」幾個字,雖然眼下還說不清是什麼災禍,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想到這裡,庚冰情不自禁地撫胸長嘆一聲:」郭君昔日所言,實乃天意,這決非人力所能逆轉!「
果然,不出兩年,康帝竟因病早逝,年僅二十三歲,應驗了「山丘傾」的讖語。
康帝駕崩之後,年僅兩歲的太子司馬聘即位,是為穆帝。這時庚冰已解除宰相職務,出任江、荊、寧、益、梁、交、廣七州都督,何充出任宰相,改年號為「永和」。庚冰在任所武昌聽到頒布的新年號時,驚詫不已地說:「天道精微,郭君神算,竟到了如此地步!郭君所言『長順之初子凋零』,『永和』即『長順』之同義詞,『永』者『長』也,『順』者『和』也。看來從此以後,庚氏衰敗之運開始了。「
正如庚冰所預感的那樣,穆帝即位改元不久,庚冰、庚翼兄弟分別以江州刺史、荊州刺史卒於任所。
又過了二十多年,到了廢帝太和年間,庚冰的七個兒子果如當年郭璞所說,盡都身居高位,榮幸無比。庚蘊為廣州刺史庚希為徐州、兗州刺史,庚倩任太宰長史,庚邈任會稽王參軍,庚柔任侍騎常侍,庚友因始終牢記當年郭璞所說「居陽之地」,可以免遭滅絕後嗣之禍的預言,請求出任東陽郡太守,任廣州刺史的庚蘊也沒忘記郭璞的話,雖治事廣州,但將家眷安置在暨陽縣。
公元370年,有一天,在廣州任刺史的庚蘊家裡忽然出現了出現了一隻白色小狗,大家都不知它是從哪裡來的,庚蘊的一個妻妾對它十分喜愛,於是把這隻白色小狗養在房間裡。有天,庚蘊來到這個妻妾的房內,發現了這隻小狗。開始他沒有特別太在意,但過了一會兒,他注意到這個小白狗身軀細長,不同於一般狗崽,再仔細審視,庚蘊發現這隻小狗的眉眼與常狗迥然不同,總覺得像什麼東西,當他注目良久以後,忽然大聲驚呼道:「它的面孔不是正像蛟龍的嘴臉嗎?」這時他猛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還是少年的時候,郭璞為他們兄弟占命所說「白龍凶兆」的話,不覺大驚失色,於是大呼僕役,擒殺這隻小狗,正在這時,這隻白色小狗和它先前突然出現一樣的神奇,又突然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庚蘊看見這隻白狗瞬間不知去向之後,並不驚詫,只是抬頭向天,喟然長嘆說:「這個白狗大概就是郭先生所說的」白龍「吧?我們世代簪纓的庚氏家族滅門之禍看來已經迫在眉睫了。」
又過了不久,下面有人報告說,郊外的一座墓碑上突然長出一錠白銀,與碑石緊緊連接,決不是什麼人放上去所能辦得到的。庚蘊聽說後,想到「白龍出現,墓碑生金,郭君之言,毫釐不爽,真是冥冥之中,定數如此啊!」
果然,就在這一年,當時權傾內外的宰相桓溫決定廢除廢帝,另立琅琊王司馬昱為皇帝。由於庚氏兄弟擁戴廢帝,於是遭到桓溫以莫須有的罪名,誅殺殆盡,庚蘊服毒自殺,其餘庚氏兄弟及家屬子女均被處死,只有東陽太守庚友因與桓溫有姻親關係,全家得免,庚蘊子女亦因其父畏罪自盡,亦未被株連。因此,除居「陽」之地的庚蘊、庚友兩家外,盛極一時是庚氏家族,此時被誅殺罄盡。果然數十年前的預言,一字不差地得到了驗證。
郭璞占地
且說郭璞於元帝朝任著作郎時,其母居住在離建業不遠的暨陽縣(今江蘇江陰縣境內)。他的母親患有濕熱痼疾,在生之前,曾對家人說她一生為濕熱所苦,備受折磨,希望死後能葬在高朗之地,切勿擇墓於低濕去處。後來,她在暨陽病故,郭璞在辦完祭掉之事後,於是準備卜地安葬。這時,許多人都知道郭璞雖然巫卜星象,件件皆精,但特別擅長於卜地,所以都想看看他將為其母卜葬於何地?
郭璞帶著日晷,指南針等堪輿工具,根據山川地勢,奔走了幾天之後,選定長江南岸的一處沙地與江北岸的一個小山。這時一些對風水略知一二的人提出異議說:「暨陽境內地勢如潛龍臥虎之地甚多,為何選此近水之地,實在有些令人費解。」
郭璞說道:「仆自知命相,後人無甚顯貴之福,若勉強占有地脈,不僅無福消受,反而會禍害子孫。臨江之地,水流不絕,地脈暢通,雖非富貴之地,但亦可保後嗣無甚大障,通順平安。「對郭璞這種知足識命,人們盡都讚嘆不已。
後來,郭璞又對江南江北兩處地形斟酌再三,江水走向審視多時之後,最後決定將他的母親葬在南岸這片沙地上。
這時,親屬們見這塊沙地地勢低洼,離江水不過百步,都感到莫名其妙,心想:這個名震江淮的占卜名家,怎麼竟將母親的墳墓置於離江水如此之近的地方,隨時受到江水上漲的威脅,於是紛紛對郭璞說:「你聲名蓋世,為何擇墓葬於江水之旁,豈不讓人見而恥笑?」同時又提醒郭璞,其母生前諄諄囑咐要葬身高爽之地的遺囑。
郭璞對這些責難解釋其緣由說:「滄海桑田,自古而然,故世無永存不變之地。今據水流地脈,從此以後,江水將日漸離墓遠去,沙地將日長高起,如若不信,不用數年即可目睹變化。「
果然,一年以後,江水即離去墓地數里,不過幾年,墓地與江水之間十餘里地均成良田。日後江水越去越遠,其母之墓地勢日高一日,終為乾燥爽塏之墓地,而原北岸的山丘則已完全淹沒在浩浩的江水之下了。這時,人們才無不衷心嘆服郭璞卜地之先見如神。
當郭璞在京任職時,不僅為人卜命相面,而且常常為人卜葬。卻說當時離京城建業不遠的吳都(今蘇州)地方,有一本地世代望族人家,姓張名裕,膝下無子,為此整日憂慮不堪。因儒家倫理以孝治天下,而孔子認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張裕對沒有後嗣一事,當成愧對祖先的頭等大錯。他的祖父張澄也常為此時唉聲嘆氣。
不久,張澄病死,張裕聽說京城建業任職的郭璞善於擇地卜葬,於是派遣專人,置備馬車,前往恭請。郭璞聽說是吳都的名門望族相邀,於是欣然前往。讀君有所不知,在我國魏晉南北朝時期,門第觀念十分強烈,人人都以能和那些世族之家交往而感到莫大的榮幸。郭璞生活在那個時代,當然不可能不受這種世風的影響,所以也不例外。
當郭璞到達吳都之後,張裕極其隆重地招待郭璞之後說道:「仆雖世代簪纓,叨蔭祖德,但近世不幸,數代以來未膺朝廷一官半職,在家閒居終生。值仆之世,更為不肖,至今尚無子嗣,日夜思之,深感愧對地下先人。今恭請先生為祖父卜葬,希為擇一弘揚祖業,繁衍子嗣之善地,當感恩終身,犬馬圖報。「
郭璞在張裕這樣懇求之下,也頗為同情,不忍心這樣一個名門望族,就此斷子絕孫。於是精心為之奔走,選擇能使後代人丁興旺,家業鼎盛的福地。
過了許久,一天郭璞叫張裕駕駛馬車,先來到一個峻拔孤立的高山之下,對張裕說:「此為主壽穴地,若葬於此,則可年到百歲,位至三公。」說道這裡,郭璞指著這直上直下的山峰繼續說道:「此山無逐漸陵夷之群山環繞,只此突兀孤峰,是主子孫不蕃,後嗣乏人。」說完之後,不等張裕開口,又立即吩咐車夫驅車到了另個地方。只見這裡群山低矮,但綿延不絕,狀如群羊。郭璞又指著山勢對張裕說:「次所謂』綿綿之崗,子孫繁衍『,且將累世顯貴。」這時郭璞顯出頗為遺憾的神情接著說:「 若此為葬地,張公年歲幾乎將要減少一半!「說道這裡,郭璞稍微頓了一下,瞪著張裕一字一句地說:」張公年壽與子孫興旺二者不可兼得,何去何從,可自作主張,仆只能作此陳述。「
張裕不假思索,即已經權衡了利弊輕重,他明白,個人年壽事小,家族興旺事大,於是立即說道:「若子嗣不繼,長壽千年又有何益?若家族朝能繁盛,則仆夕死亦將含笑九泉,無愧於先世。」所以立即決定將其祖父葬於綿綿之崗下面。
果然,不出十年,張裕妻子連續生了五個兒子,而且個個長得聰慧異常。後來到了南朝宋的時候,不僅張裕擔任了會稽郡的太守,而且他的五個兒子張寅、張鏡、張永、張辯、張岱,有的身居要職,有的為一代名仕,名噪一時,為當時世人所欽羨,被稱為』張氏五龍『。而張裕果然之活了五十多歲,證實了郭璞關於減半之壽的預言。
關於郭璞相地之驗,還有遠及數百年之後的記載。
卻說今福建的閩江從南台山流下,流經閩侯縣的那一段,古代稱為南台江。南台江的江中有一大沙洲,叫南台沙。有一次,郭璞來到閔江縣,當他看到南台江中的這個沙洲時,對她身邊的人說:「如果哪天江中的南台沙和岸邊連接了起來,這個地方就會出宰相。」由於郭璞的名聲,這一說法就一直在閩侯地方流傳著。
從郭璞說了這話以後,幾百年過去了,南台沙依然如故,被閔江滔滔江水包圍著,但這個讖語一直留在人們心中。不少自命不凡的人都希望成為郭璞預言的應驗著。大約五百年後的唐憲宗時,福州地方有個叫潘有實的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潘有實是個自負有王佐之才,但卻只在那裡當了個小小的辦事的官吏。他自認為有朝一日,一定要升任宰相,所以每次遇見從福州家鄉來的人,他都要煞有介事地問:「南台江中的沙洲能不能捲起褲子涉水踩過去?」他這句話就是問南台沙是否與江岸相連,也就是認為自己就是郭璞預言後幾百年來福州地方遲早要出的那個宰相。
當他每次聽說南台沙依然如故時,臉上一次次地流露出十分失望的樣子。潘有實這種自命不凡的願望一直到死都未能實現,以至成為當地一個盡人皆知的笑柄。
直到北宋宋仁宗嘉佑中期,南台沙開始於江岸相連,就在那年,福州蒲城人章德象果然升任了宰相。隨後,福州地方連續又有章惇、吳育、陳昇之等相繼出任宰相。像這樣同一地方,幾十年內連續出這麼多的宰相,這在我國歷史上也是極為罕見的。
郭璞所預言的南台沙與水岸相合,將出宰相的預言,曾使許多人的野心充滿希望,但一直過了大約七百年後才得到證實。
郭璞卜葬傳說甚多,並有《錦囊葬經》一書傳世,後來的堪輿家們均將此書奉為地脈風水卜宅定葬的經典著述。
郭璞之死
卻說西晉末年永嘉之亂,中原大地淪陷於』五胡『異族的紛爭統治,愍帝被俘,西晉覆亡。當時屯駐揚州的琅琊王司馬睿於是改鎮建業,以圖中興。
這時擁戴司馬睿在建業稱帝江南,中興晉室的大臣有王氏兄弟二人,王敦為兄長,王導為弟弟。他們二人既是當時著名的王氏門閥大族的傑出代表,也是創建偏安江左的東晉王朝開國元勛。
公元317年,司馬睿稱帝於建業,這就是歷史上的東晉。這時王氏兄弟分掌朝廷內外大權,王敦任江、揚、荊、湘、交、廣六州都督,在外握有重兵。王導則任宰相,總管朝廷政務。但他們兄弟倆卻品質迥異,王導忠於王室,謙恭自勵。
有一次,元帝臨朝,文武侍立,因王導擁立殊勛,元帝為表示恩寵,特命王導從階陛之下升御席,與自己並排而坐。這雖然是皇帝的命令,但從來小心謹慎忠於臣節的王導怎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僭越之舉,嚇的不禁汗流浹背,連連頓首說:「陛下是高高在上,照臨萬物的太陽,如果秉承光照的蒼生竟然敢和陛下同席而坐,這難道不是使他們罪孽深重,萬死不贖嗎?即使碎屍萬段,小臣也不敢從命。「元帝見他這樣懂臣子的本分,更加感動不已。但是王導的堂兄王敦卻完全是另一種類型。他野心勃勃,見東晉王朝正處於草創之期,各地藩鎮擁兵自重,因而認為這是成就大業的良機。他經常讚賞陳涉起事前說的那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僅如此,他還進一步認為:天子帝王又何嘗不是如此,兵強馬壯者為之,豈獨將相?於是他在江州招兵買馬,自己任命官吏,安插心腹,逐漸不聽朝廷節制。
這時郭璞正在王導幕府之中,參與機密。一天,王導將郭璞召至密室,對他說道:「今帝業草創,主上雖是先帝血嗣,然初登大寶,威望尚未能令行禁止。先生名重海內,言足以服眾,若卜筮所言,主上系天命所歸,君臨天下,則四海之內,誰敢抗命?「
當司馬睿還在鎮守揚州的時候,郭璞就已經望見在江淮之間有天子之氣,今江左王朝雖屬初建,但司馬氏的帝祚國脈卻將在這裡延續百年之久。於是對王導說:「天授帝業,必將同時降臨祥瑞靈物,,以服人心。目前仆已卜得,會稽之郡當出靈神。周有九鼎,魏有洛神,此皆帝室寶物,難道還不是以證明當今主上應天成命?「
王導聽聞大喜,於是立即派人前往會稽郡搜訪。果然,沒有多久,會稽郡郯縣一農人井中汲水時得一銅鐘,上面鑄有「會稽岳命」四字,說明元帝登基,果為天命所歸。於是頒詔天下,傳告四方,浮動不定的人心開始平靜下來。
這時,那個想趁民心未穩的混亂時機,窺竊神器的王敦大感失望,對郭璞惱怒萬分。又過了幾年,王敦見元帝馭眾有方,東晉政權日趨穩定,這時,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於元帝永昌元年,公元322年,以清君側為名,從武昌起兵,不久即攻陷東晉國都建業。他雖然暫時還懾於朝論,不敢妄行廢逆,但元帝完全在他的挾持之下,王敦自己封任丞相,掌管都督中外軍政大權。
不到數月,元帝駕崩,太子司馬紹繼位為明帝。這時,王敦認為篡奪的時機已經到來,於是通過他安插在朝廷中的親信,四處活動,積極為篡位做準備。
朝廷中許多有識之士,見王敦的篡位圖謀已經迫在眉睫,於是暗中合謀討伐王敦,其中的主要盟主是中壘將軍溫嶠和左衛將軍庚亮。溫嶠和庚亮雖然不顧自己的安危,但因王敦耳目眾多,軍權在握,所以對討伐王敦能否成功,時機是否成熟,心中仍然疑惑不決,拿不定主意。由於王導也是反王敦的主謀,所以王導向他們推薦股票說:「今舉事討逆,事關重大,若心存疑慮,則行事猶豫。郭君術可通神,百卜百中,古人云:『卜以決疑。』今有疑慮,不妨請郭君一卜決之。」溫嶠庚亮二人久聞郭璞大名,一齊點頭稱讚。
於是,他們三人將郭璞請至密室,對他說:「當今帝室微弱,權臣當道,王敦篡逆之心已昭然若揭。仆等晉室舊臣,受託孤於先帝,今將舉兵討逆,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天不我佑,仆等捐軀事小,牽連主上事大,故恭請先生略施龜蓍,以決疑慮。「
郭璞因卜鍾之事,深知王敦早已懷恨,故卜筮良久,欲言又止,最後推說卦意不明,因而未置可否。
溫嶠等人知道郭璞有難言之隱,再繼續問這個問題,肯定不會有什麼結果,於是溫嶠變換一種方式問道:「今奸佞肆虐,帝室危如累卵,仆亦言凶未知,先生可否為仆試卜吉凶禍福?」
郭璞點頭同意,於是問清溫嶠的生辰年月之後,推算一會兒,抬頭微笑著說:「恭喜將軍,命逢大吉,可賀!可賀!」
王導和庚亮這時還想再問什麼,溫嶠止住他們說:「先生之意已明白無誤,君等何必如此絮絮叨叨!」說完之後,三人一齊起身,將郭璞送出門外,拱手道別後,返回密室之內。溫嶠對王導庚亮二人說:「今我等共舉大事,而郭璞占仆大吉,亦即言討逆之功必成,何必再有疑慮!「王導庚亮聽完,頓時恍然大悟,於是舉兵討逆大計遂決。
且說郭璞與溫嶠三人分手後,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自己的心頭。關於自己不得善終的定數,在許多年之前,他與卜祤論命時就早已明明白白,但卻不知將在何時何地。這時,他已經逐漸清楚,死期正慢慢地在向自己逼近,於是仰望蒼天,長吁一口氣,自言自語說:「命有定數,大限將至,實不免感慨系之。」突然他看見一個頭包青色頭巾,身穿黑色衫褲的人迎面走來,從這個人的面相上隱隱露出一股殺氣,郭璞一看便知,這是一個行刑的士兵。當這個士兵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剎那,他從冷冰冰的眼神中,看出了他與自己的某種孽緣,這時對自己即將面臨的遭遇一下子變得明白起來,於是他走向前去對這個士兵說道:「仆與君不久即將了卻一樁緣分,希望多關照。」說罷,拱手施禮,連道『後會有期』,邊說邊向自己的府邸走去。這人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所措,一邊走一邊心想「這人是不是瘋了?為什麼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瘋話?」
這邊溫嶠等人密謀討伐王敦暫且不提。且說那邊王敦正在積極進行篡位奪權準備的時候,他到處安插的耳目已經偵知溫嶠等人和郭璞在密室會面一事,並告知了王敦,這使他心裡忐忑不安。他深知郭璞是忠於晉室他堂弟王導的心腹,又精通術數,因此這次密會肯定與他的篡奪計劃有關。他左思右想之後,想出來一個一箭雙鵰的辦法,決定讓郭璞為自己舉事卜算卜算,一方面可以知道天命如何?同時也可以從郭璞的態度測知以王導為首的那批阻礙自己行事的官員有何動作。
一天,王敦的幾個衛士乘著車子來到郭璞家門前,正準備舉手拉動門環時,突然大門頓開,一個穿戴整齊的官員站在這幾個衛士面前。當這些人正要開口詢問時,只見這個人把手一擺說:「不必多說,我已知道你們的來意,丞相命令你們死活也要將我帶到相府,我早已做好準備,這就走好了!「說完之後,又回過頭對身後的家人說:」死生有命,在劫難逃。我雖大限已到,但爾等將食祿終生,不必為衣食犯愁,為此,我將含笑九泉,死而無憾。「這時妻妾子女無不悲痛欲絕,郭璞口占四句說道:」生也不喜,死也不憂,哲人知命,大化永久。「說罷,掉頭不顧,登車前去會見王敦。
來人把郭璞帶進相府內一間密室,只見門外衛士一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好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進門之後,見王敦一個人坐在一張雕龍鏤鳳,酷似御座的交椅之上,郭璞心想:這個權傾內外的奸臣,已經迫不及待地演習當皇帝了。
郭璞上前向王敦微微躬身揖一說道:「丞相大人公務繁忙,坐不暖席,今日單獨召見在下,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王敦只將身子稍稍挪動了一下,以示還禮,然後指著旁邊的椅子說:「先生且請坐下,下官自有話說!」待郭璞坐下之後,王敦叫人關上門說道:「當今天下洶洶,胡羯北據中原,四方荼毒,而晉室衰微,藩鎮擁兵,主上幼弱,朝廷尾大不掉,領不出國門。時局如此,有識之士憂心如焚。今不僅恢復中原無望,偏安江左,亦難持久。下官不才,然足以號令天下,重整乾坤。古人云:』天命不常,唯有德者居之『,先生術可通神,深知天命,下官欲行禪代之事,不知天命如何,先生當為仆卜之。「王敦說完之後,兩眼直登著郭璞,似乎是說「你為溫嶠等人占卜之事,我完全知道,今天你難道敢拒絕我的要求?」
郭璞遲疑片刻之後說道:「天命定數,仆只能言之,不能改之,如有不合尊意之處,乞請丞相大人諒宥。」說罷,立刻龜蓍並舉,須臾卦成,面帶難色地說:「請丞相恕罪,卦象所言』事必不成『!」
王敦聽後,立時怒形於色,心裡暗想:果不出所料,郭璞為溫嶠卜卦,肯定是勸其大膽與我作對,今天說我不得成功,不正是說明他們要成功麼?不過我還想試試他對我個人的生死命運有何看法,於是滿臉不高興地問道:「先生斷言禪代之事,非天命所歸,難道下官為此將要斷送性命麼?先生是否可再算算我能活多久?」
郭璞知道這已經引起了王敦的勃然怒火,不如索性說個明白。於是問明生辰,再為卜筮之後,直截了當地對王敦說:「明公如逆天起事,身死之禍即在眼前,如能遠離朝廷,回歸江州任所,則可獲天壽。」
王敦對郭璞斷言他不僅起事不成,而且死期就在眼前,不禁怒不可遏地說:「你這個自命不凡的人一輩子都在談論別人的生死,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為自己卜算壽命如何?」說完滿臉殺氣地獰笑著,直勾勾地瞪著郭璞。
這時郭璞卻異常平靜,如像在談論別人一樣說道:「明公心裡一清二楚,在下大限已到,不會活過今天中午,大人以為如何?」
王敦本來對郭璞占卜元帝「鈡兆」一事就早已惱怒萬分,今天他竟然又和溫嶠等人串通反對自己,現在又用這樣一種調侃口吻對我說話,所以怒叱到:「你既聲言死在午前,今天我就順應天意,成全你好了!」說完,向窗外衛士一揮手,於是一幫士兵立刻蜂擁而入,將郭璞五花大綁推出門外。
當郭璞登上刑車的時候,只見一個戴著面罩只露雙眼的行刑劊子手坐在他的身旁,郭璞雖然看不清這個人的面容,但他看出這個人正以一種十分驚異的眼神在看著他,於是郭璞微笑一下,輕聲對這個劊子手說:「兄弟日前別來無恙?前日所言你我緣分,即在今日,希一刀斃命,勿使仆臨終再受折磨。」
這個人聽後,微微頷首低聲說:「前日道遇先生,今日方始恍然大悟,所言不虛,小人奉命行事,乞望恕罪。」原來這個劊子手正是郭璞那日與溫嶠等人分手後,在路上遇見的那個一身黑衣的士兵。
郭璞語氣安詳地說:「今日之事,皆為仆之定數,與兄何干?仆當命終於南崗頭雙柏樹下,從此超然物外,擺脫煩惱,也可算是一幸事,兄弟儘管揮刀行刑,不必介意。」
過了不多久,刑車來到郊外一個山崗前,果然在山下長有兩棵柏樹。監斬官命令刑車停下,將郭璞帶至樹前,最後詢問郭璞有何臨終遺言?郭璞這時抬頭面向天空,仰望蒼穹,此刻已經臨近正午,一輪光亮灼熱的紅日,高懸天空,碧藍的蒼天顯得深邃遼遠,郭璞突然覺得精神似乎已經離開了軀殼,融入了廣闊的宇宙空間。頓時覺得全身從來沒有這樣無牽無掛,輕鬆自如。於是朗聲說道:「老子《道德經》說『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在此之前,郭璞一介小民,操心危、慮思深;從今以後,縱身大化之中,無所懼怕。今生今世,又復何求!」說完就此閉目不言,引頸受戮,死年四十九歲。
死後,這個劊子手向當地居民一打聽,原來這個地名果然叫 「南崗頭」,真如郭璞死前所說,不禁驚嘆不已。
王敦還沒來得及篡位,溫嶠、庚亮、王導等起兵屢敗其手下大將,不久即病死,其餘逆黨很快被蕩平,一切果如郭璞預言,分毫不差。
郭璞與歷史上其他術士不同,不僅精於術數,而且學識淵博,擅長辭賦。著有卜筮之書《洞林》、《新林》、《卜韻》等,還有《江賦》等辭賦,並為魏晉時期「遊仙詩」的代表作家,而且運用其淵博知識,為《爾雅》、《山海經》、《穆天子傳》等極其難懂的大量古籍作了注釋。
王敦之亂平息後,郭璞被追贈為弘農郡太守,所以他的傳世文集稱為《郭弘農集》,一直流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