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過去一個月來，每天早上，馬特·湯普森走進辦公室後，幾乎重複著做同一件事，為交易員們制定當天的拋售計劃。
作為湯普森資本管理公司的合伙人，他帶領著這家位於伊利諾斯州的公司，賣掉了手中大量的美股持倉。但是，仍然有更多的持倉需要處理。
在整個美國，整個華爾街，無數個像湯普森這樣的公司，都在做著類似的操作。事實上，拋售的隊伍還包括大量來自中東、歐洲以及南美的資本。
所有這些力量合併起來，製造出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股災：道瓊斯指數在短短21個交易日裡跌掉了10000點。並且，創紀錄地在10個交易日裡，完成了4次向下熔斷。
這場股災，被巴菲特稱作：活了89年，從未見過。
這場股災，讓波音這樣的漂亮50，三周內市值縮水70%。
這場股災，嚇得曾成功精準預測2008年美股大跌的分析師Barry Bannister驚呼，至少需要5年才能恢復元氣。
牛了10年的美國股市，宣告徹底終結。
02
萬里之外的廣東東莞，在一家表業公司上班的劉順（化名），以及他的數百位同事，本周收到了公司發的一份公告。
公告稱，由於公司最重要客戶「Fossil」已停止全部下單，同時要求取消或暫停原生產訂單，導致公司無法正常開工，出現重大危機，隨時面臨關停風險。
公司希望員工即日起主動辭職，這樣做的，不僅能得到2、3月份的正常工資，而且現金結算。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辭，和公司一起放假三個月。
劉順還沒有拿定主意，但無論選擇哪一種，都意味著，他的收入來源，暫時被終止了。
03
就在劉順左右為難的時候，往北1200公里的杭州，來自安徽的吳康（化名）同樣犯了難。
作為新杭州人，吳康正在為去搖哪一個樓盤犯愁。房票只有一張，但一夜之間，紅盤就如春筍一般，一下子全扎堆冒了出來。
萬人搖常客和光塵樾再度領出預售證；璀璨瀾庭在板塊中籤率新低的加持下即將加推；在城西，星未來和鑒未來又再一次互撕。
不止剛需，富人也煩惱。
惱的不是錢，不是房票，而是房子搶不到。
說好的報復性存錢沒來，報復性買房倒先來了。
04
在湯普森拋售的股票里，既有像可口可樂、特斯拉這樣的大公司，也包括Fossil，一家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的鐘表公司。
在這波股災里，Fossil的股價跌掉近50%。就在劉順公司宣布停產的前三天，Fossil集團宣布關閉所有北美門店和絕大多數歐洲門店。
不僅如此，2月21日，Fossil集團還宣布總部裁員，具體人數未知，並加速庫存大甩賣。
發生在Fossil身上的事，完美體現了經濟衰退的最佳模型：社會隔離造成需求減少；停工停產重挫供應鏈；美聯儲對市場緊急注資，則表明了流動性緊縮的跡象已經出現。
一場新冠病毒，把需求衝擊、供應衝擊、金融衝擊三重力量一起打包了。
只是連這樣的洪荒之力，似乎都未對我們身邊的樓市，造成任何影響。
05
華爾街的交易員們敲敲鍵盤，遠在萬里之外的中國工廠便停產停工。這與其說是一場蝴蝶效應，倒不如說過去幾年被我們趨之若鶩的全球化，終於顯現了極其脆弱的一面。
正常的時候歌舞昇平，一旦危機來臨，美國拒絕英國人入境，德國封鎖了和瑞士的邊界，我們則高喊：要把防輸入性風險放在重中之重。
但國土可以暫時封閉，經濟的流動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牽一髮而動全身。
於是，在朋友圈裡，我們看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況：
一種挪揄說：每天發人家熔斷，真弄得自己好像有多少美股資產似的；
另一種則是血淋淋的警示：富士康停止招工；擁有1200多人的泛達玩具結業；4000名員工的佳禾電子全面降薪……
訂單荒來了。失業潮來了。
若兩者真在街上擦肩而過，一定會互罵對方一句：SB。
06
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尤其是新生事物，總是落後於它真實發展的狀態。
去年底，WH出現第一例新冠肺炎時，誰曾想到，今年的春節，全國14億人民要在家裡宅一個月；
1月我們封城時，遠在大洋彼岸的NBA激戰正歡，那些年入千萬的巨星們怎能預料，如今的他們，成了1月的我們；
而當今天，在廣東惠陽，出現了好多業主因為資金鍊情況，退掉了已經預定的別墅時，身處浙江的我們，又將面臨怎樣的遭遇？
從目前已經曝出的消息看，有關珠三角外貿企業遭遇困境的消息似乎更為集中。也許，是它們的情況比較嚴重；或者，它們的自媒體比較發達。
但無法否認的是，同樣在發達經濟帶的長三角，在江浙一帶，以外貿為主導的企業多如繁星。我一個大學同學，在嘉興開了一家公司，主要客戶是亞馬遜。
前兩天，他收到消息，非必須生活品無法正常入庫亞馬遜，時間至少要一直持續到4月。
「不知道該怎麼辦？工廠剛剛招滿人，如果已經在路上的貨不能入庫，真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
他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前段時間剛向我打聽過嘉興樓市的一些情況，計劃改善一下。
07
即便不考慮外貿，我們所面臨的經濟基本盤，形勢也太嚴峻了。
1-2月，我國已公布的15項限上商品消費額，同比去年萎縮25.8%。萎縮超過30%的商品包括：服裝、珠寶、電器、家具、汽車以及建築材料；
1-2月，投資同比萎縮25.7%，房地產投資萎縮16.3%；
1-2月，出口同比減少17.2%，進口同比減少3.2%。
三架馬車，集體失速。
毫無疑問，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當然要放在第一位。但當疫情穩定後，作為個體，我們也必須承受這種失速帶來的持續陣痛。
中金公司的經濟學家梁紅在前兩天的一次電話會議里指出，海外的需求，可能要四季度才能恢復。樂觀的看，二季度是疫情解決階段，三季度是復工階段。
這樣的預測如果被我那位大學同學看到，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這樣的預測如果吳康看到了，是會重新審視自己的決定，還是會更急地去搶一套房？
08
現在，讓我們再回頭來看看華爾街的拋售。
當像美國這樣成熟的金融市場，出現不講道理的甩賣，只說明一件事：市場的信心走到了崩潰邊緣。
這樣極端的情況下，所有的人眼裡只有一種避險的資產：現金。
最好的現金，是美元。所以，必須賣掉手裡一切的頭寸，來換成美元。
這樣的拋售至少會從三個維度傳遞到國內：一是悲觀情緒的傳導；二是國外資本的流出（這段時間，僅A股市場外資大概就流出了500億以上）；三是跨國企業和境外金融機構資產負債表的惡化。
可以拿來做參考的，是上一次類似的美國次貸危機。我能記得的，是這樣一些時間鏈條：
2008次貸危機爆發；
同年我們拋出4萬億基建計劃；
2009年前後，杭州樓市一度陷入狂熱狀態；
但隨後，杭州樓市陷入陰跌的5年；
2014年，甚至出現了轟動全國的馬年第一降。
當下的杭州樓市，同樣處於後疫情時期的爆發時代。總價千萬的豪宅，10個人搶一套；二手房交易大廳擠滿了簽約的人群；就連藍色錢江的車位，也拍出了96萬一個的天價。
是不是像極了2009年。
但另一方面，我所知道的好幾家開發商，都制訂了快速出貨計劃。有些，甚至把節點定在了6月以前。
歷史不一定會重複，它可能變得更好，但也有可能，變得更糟。
09
這世界上，只有兩種資產是不能跌的：美國的股市和中國的樓市。
但前者的神話，正在破滅ing。
中國有自己的韌性，在疫情控制層面也走在了前列，但不可否認，中國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自己搞好了，外圍停擺了，同樣衝擊巨大。
極端的人已經預言：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全球是否出現經濟衰退，而是這場衰退將要持續多久？
我不像這般悲觀，但也深感不安：
若世界正在以一種未曾預見的方式崩塌，
我們又怎能慶幸，率先掉落的磚塊，沒有砸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