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牧童遙指杏花村」了,蘇軾這兩首清明詩,才是真正的經典!

2021-04-04     也可自話

原標題:別再「牧童遙指杏花村」了,蘇軾這兩首清明詩,才是真正的經典!

今天是清明節,很有意思,清明既是節日,又是節氣。在古代,清明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日,與春節、端午節、中秋節並稱為中國四大傳統節日。清明起源於上古時期的春祭,所以時至今日,我們依然保留著清明祭祖的習俗,但是,如果你以為清明節只是一個祭祀節,那就大錯特錯了,除了祭祀之外,還要踏青,古代那些文人騷客你懂的,既然要踏青,就免不了飲酒、吟詩,所以清明節就成了一個文化氣息非常濃厚的節日。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閒心去踏青賞花,有兩個人,一是介子推,一是蘇東坡,他們的「清明小長假」可就沒那麼好過。

介子推與寒食節

春秋時期,晉國公子重耳為了避驪姬之亂,被迫流亡在外十九年,你這流亡的日子,有上頓沒下頓,多難啊!可是,所謂患難見真情,介子推老師就是個不離不棄的好人,他始終陪伴在重耳身邊,甚至在快要凍餓而死的時候,介子推「割股啖君」,把大腿上的肉割下來給重耳吃,才勉強活下來。

後來晉國內亂平息,重耳同學在秦穆公的扶持下,成了晉國國君,是為晉文公。他肯定要重賞介子推啊,誰知道介子推卻表示:說什麼王權富貴,一點都不局氣,您也甭勸,我啥也不要,只求帶著老母親歸隱山林。說完也不管晉文公同意不同意,拉著老娘告辭了。

晉文公不幹啊,說你這麼個人才,不為國效力,就是罪過罪過,於是他下令燒山逼介子推出來。誰知道介子推就是頭牛,犟得很,寧願被燒也不出山,然後就……嗝屁了。晉文公既慚愧又感動,就下令全國在介子推死這天禁火、寒食,以表哀悼。

簡直黑色幽默!

後來,寒食節正式被確立,在清明節的前一天。所以在古代,寒食節和清明節,幾乎是並提的兩個節日,說清明節,往往包含著寒食節,說寒食節,也一定包括了清明節。

蘇軾的「天下第二行書」

書法愛好者都知道,天下有三大行書,老大毫無疑問是東晉王羲之老師的《蘭亭集序》,二哥則是唐朝顏真卿的《祭侄文稿》,三弟就是北宋蘇軾的《寒食帖》。

元豐三年,蘇軾從烏台詩案中撿回一條命,被貶為黃州團練副史,用蘇軾自己的話來說,「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啥意思呢,就是說從黃州開始,蘇東坡的人生正式開掛。

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我更樂意稱之為「蘇東坡年」,在這一年,蘇東坡寫下了《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寫下了《浣溪沙》(游蘄水清泉寺);寫下了《念奴嬌·赤壁懷古》;寫下了前後《赤壁賦》,以及被後人譽為「天下第三行書」的《寒食帖》。

《寒食帖》在書法上的造詣我也談不了,畢竟我一手字跟狗啃過似的,但作品內容我還是可以大言不慚一下的,因為《寒食帖》的內容是一組詩——《寒食雨二首》。

《寒食雨二首·其一》

這兩首詩的情緒都很消極,第一首寫寒食清明節前後的天氣,是陰雨綿綿,非常蕭瑟:

其一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
臥聞海棠花,泥污燕脂雪。
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
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被貶到黃州已經三年,生活處境依然艱難,寫到了惜春、苦雨,最有力的兩個字是「蕭瑟」,你知道,蕭瑟都是用來形容秋天的,肅殺沒有生機,而春天,特別是清明節前後,是春天最有活力的時節,但蘇東坡當時的心境,能看到的卻只有「兩月秋蕭瑟」。

接下來「臥聞海棠花,泥污燕脂雪」是什麼呢,有人說是蘇東坡以海棠自喻,即使掉進了泥污中,但依然保持著少年一樣的赤子之心。其實,如果足夠了解蘇軾就會知道,這位老哥對海棠是情有獨鐘的。

有一次在宴會上他寫詩誇獎一個小姐姐就有兩句詩「東坡五載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琪。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說這位叫李琪(一說李宜)的小姐姐雖然很好,但是我從來沒有為她寫過詩,就好比成都的杜甫老師,海棠雖然好,但他也從來沒有在詩中寫過海棠。這是把李琪比作海棠花,也因這一首即興之作,讓一個原本註定默默無聞的女孩子,在歷史上留下了名字。

蘇軾剛到黃州時,寓居在定惠院,也寫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詞,比如那句「寂寞沙洲冷」(卜運算元·黃州定慧院寓居作),還有一首提到海棠的詩《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他這首詩極力讚美海棠的品質,好傢夥,把海棠誇得真是天上不生地上不長的,其中有句值得反覆琢磨:「天涯流落俱可念,為飲一樽歌此曲。」

他對海棠花產生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病相憐之感,因為他蘇東坡是一個壯志凌雲的翩翩少年,當年第一次進京考試說自己和弟弟蘇轍是「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初來俱少年」(《沁園春》),何等意氣風發,可如今呢,從京官被貶到蠻荒之地,找誰說理去。而海棠呢,本來也不屬於黃州的花,眼前這幾株花,也不知道是誰給移植過來的:「陋邦何處得此花,無乃好事移西蜀」。

你看吧,黃州是陋邦,生長海棠的西蜀是天府之國,把海棠這種清高的花,移植到黃州這樣的陋邦,做這事兒的人,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這就差指著身份證號碼罵了。

所以,蘇軾說「臥聞海棠花,泥污燕脂雪」,是對海棠花的感嘆,你好端端的卻被好事者移過來,和我一起淪落天涯,還要遭受風吹雨打,一夜之間就凋零殆盡,好像是被某個有力的人搬走了一樣,這兩句用了《莊子》的典故,不提。

最後「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雨中的海棠花,就彷如一個病重的少年,等到病癒時,頭髮已經花白,老去。

這是蘇東坡與海棠同病相憐,更是絕妙的自喻。

《寒食雨二首·其二》

其二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
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
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
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
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第一首蘇東坡還比較含蓄,用海棠自喻,發發牢騷,可以想像,蘇東坡當時在風雨中,趁著酒意,拿著毛筆,揮毫潑墨,越寫心裡越委屈,越寫情緒越激動,寫到最後,他在含蓄中爆發,終於發泄出了三年以來鬱積在胸中的苦悶。

這首詩同樣先寫雨,這雨勢就大了,擋也擋不住,所住的小屋在狂風暴雨中,就像一葉飄零的小舟,而屋裡也是「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整個家裡就沒點好東西,廚房都是空的,柴火都是濕的,這是饑寒交迫,極度困窘。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被貶黃州之前的蘇東坡,哪裡過過這樣的日子啊?你看他往年的清明節是咋樣的,「客里風光,又過清明節」(《蝶戀花》),哪怕是客居他鄉,也是風風光光的;或者就算心情不太美麗,至少也有朋友相伴「臨皋亭中一危坐,三見清明改新火」(《徐使君分新火》)。

兩相對比,簡直要了親命了。更要命的卻還在後面,他「那知是寒食」,過得連日子都忘了,怎樣才會把日子都忘了呢,你要每天有事兒做,要上班上學,肯定不會忘了星期幾,只有當你無所事事,身邊又無人關心,只有孤零零一個人浪費生命的時候,才會把日子都忘了,蘇東坡看著自己眼前的生活,這才發出了「那知是寒食」的悲鳴。

直到「但見烏銜紙」,看見烏鴉銜著燒過的紙錢,才恍然大悟,因為前面說了,古代的寒食、清明節幾乎可以等同於一個節日,前後也只相差一天,所以雖然只是寒食,還沒有正式到清明節當天,人們已經開始燒紙掃墓,祭祀祖先了。

看到別人家祭祖,再看看自己,想要輔佐君王吧,「君門深九重」,皇帝老爺子在九重天上,自己何德何能?想要祭祖吧,「墳墓在萬里」,祖先的墳塋都在萬里之外,有心無力。

想到這裡,蘇東坡也不由得一邊寫一邊哭,已經心如死灰,再也燃不起來了。最後兩句分別用了阮籍「途窮之哭」和韓安國「死灰復燃」的典故,不提。

這第二首詩,總體上比第一首的情緒更直接,也更猛烈,內心是絕望的,所以言辭是激烈的,雖然話說是「死灰吹不起」,但我們知道,蘇軾是打不死的小強,過幾天他又蹦躂起來了,完全不用擔心。

還有中間這幾句,不僅表現了蘇軾在當下的境遇和心境,同時在有意無意中,也向後人展現了北宋時期人們寒食、清明節的節日風俗,還是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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