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詠梅斬獲金雞影后。可能很多人和我一樣,今年才牢牢記住誰是詠梅。她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女人可真淡定。我記得那時她剛在柏林獲獎,國際影后的光環加身,自然會讓她成為國內媒體蜂擁採訪的焦點。
媒體面前,閃光燈下,她更像一個拿獎拿到手軟,早已見慣大場面的「女魔王」,舉手投足間寫滿平和。她說話時,柔緩的語調就像一條悠悠流向遠方的小河,日出時分,陽光普照,水面閃閃爍爍,一股溫暖令人只想找個角落坐下來,不由自主的讓眼波隨河水一道遠行。能夠獲獎,她欣然歡喜。只是這份快感在近五十載人生里,猶如一縷煙,它出現在她生命的某個時刻,卻並非能主宰多數時間。於是它漸漸消散,她也由之而去。
01、她與它彼此成就
詠梅遇見《地久天長》,用詠梅的話說,是她成為電影人的開始。而《地久天長》遇見詠梅,則是劇本成為電影的尾聲。從始至終,原本無關的兩者漸生關聯,彼此成就。她將它形容為「反哺」,耕耘過後見收穫。而它若有迴響,也必會同她以知己相稱。她懂得它表層之下的深意,亦能準確表現這深意。
挖掘出深意,是詠梅擅于思考的體現。兒時在父親的影響下,她對哲學的親睞較之同齡人更多。她喜歡詩歌,尤其偏愛木心。她也讀小說,在鼓樓西劇場舉辦的朗讀會上,一襲黑衣的詠梅,朗誦了阿城的《遍地風流》。
文學形如港灣,容孤寂在此安歇。至於哲學,那是為思考者準備的殿堂。思考不可太深,一深便可能觸摸暗礁,糾纏在深淵底無可自拔。思考又需要深度,遇事才可自覺的多分析一層。這就意味著詠梅將自己融入哲學裡,她要隨時準備好自救和自渡。
她坦言,父親對她精神世界構成的意義比母親大,母親是從日常生活中給她營造愛,父親則是她靈魂的嚮導。她的名字詠梅,源於父親對《卜運算元·詠梅》詞的痴愛。「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詞間意境究竟有幾分和詠梅過往的獨自等待相映襯,想必只有她的手邊書能知曉。而從「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的詞句里,確有她莞爾一笑,遺世獨立的痕跡。
02、文靜是她,叛逆也是她
也許會有喜歡她的影迷為她擔心,突然爆紅以後,她那顆寧靜的心該何去何從。假如你知道她早已將手機設置成多年呼叫轉移模式的事實,也就不必再憂心忡忡。
那是在《中國式離婚》走入觀眾視野以後,詠梅的邀約逐漸多起來。機會面前,她既心動,又懼怕。乘風而上的時刻,何不借力翱翔。然而青天之外,亦存青天,何處是終結。詠梅心下徘徊,前面是坦途或是荊棘,她難以辨識。
糾纏良久,她想起父親的話,過度的慾望會將你帶入深淵。回想起多年前,父親得知一些年輕人在追逐物慾之下,誤入歧途。他恨鐵不成鋼,不忍他們就此淪落。詠梅無法忘記父親當時的連聲責備,怒火中燒。
哪怕僅有一絲希望,他也渴望能憑藉一己微弱之力,來拯救這些迷途的羔羊。父親的嘆息迴蕩耳畔,這無聲勝有聲的一嘆,恰如一盆冷水,令詠梅清醒。身上的濕漉不要緊,緊要的是靈魂的甦醒。
她即刻將所有來電拒之「門」外,拒之的方法是設置呼叫轉移。各種找上「門」來的機會,見電話這招行不通,又開始陸續發簡訊。詠梅也僅是偶爾回復,多數情況下她仍舊以自己的生活為主,任憑誰也休想擾亂這節奏。
許是從那時起,吃了閉門羹的人意識到,外表文靜嫻雅的詠梅,骨子裡卻很「我行我素」。對此她不否認,乖巧是她,叛逆也是她。
遙想青蔥年華,詠梅和同學之間似乎總是「隔」著什麼,至於到底是什麼,少女時期的她並不清楚。她只記得自己喜歡想東想西,喜歡問這問那,因而孤獨之感便如影隨形,兼具寂寞與豐盛。
如今想來,這道致使間隔產生的鴻溝里,是思想在「作祟」。它使詠梅先於同齡人發問,強於同齡人深思,也就註定感到無人可陪伴。幸而獨處的時光,她總能充分利用。即使到如今,她的生活依然如詩如畫。
儘管滿足於當下的狀態,但是她並不贊同以此作為鼓勵別人的例子。因為詠梅喜歡的生活,別人覺得再不堪,在她都是值得過下去的。同理,別人不情願這樣生活,又何苦尋找所謂的榜樣充當干擾。不如每個人都追求嚮往的生活,每個人都應該活得更像自己。
03、「我不急,你也別急」
在《地久天長》之前,影迷們催她快些開張,她回道:「我不急,你也別急。」她不急,是真的不急,不是無人問津下的故作不急。她不急,因為最好的還沒到。她秉持心裡的主張,要選就選不後悔的角色。
等待中的詠梅,回歸最真實的生活。生活是她的老師,它樸實無華,卻內含營養。通過多日的觀察和思考,詠梅變得不像是演員。她不是在演誰,她就是劇中人。
為能貼近真實,她拒絕出演和實際年齡不符合的角色,原因很簡單,那已是不可追的往事。她演一部戲,既為輸出,也為輸入。輸出是面向觀眾,輸入是面對自己。
假如觀眾或自己有一方不買帳,就意味著情感的浪費,她不允許真情感流失,就像父親不允許她用打字機寫信,認為那不如手寫情深。無論旁人認可與否,這就是父親的情感主張。而在情感主張方面,他們父女倆從來有著極高的準則。
我想影迷們大可不必為她擔心,如果她這麼容易動搖,也就不會等來《地久天長》。如今命運讓她等到它,她也為之做到最出色,那麼隨之而來的將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句號。她要開始新一段的書寫了,我們無需著急,慢慢等她一筆筆寫下就是了。
但是我們要知道,任何一本書或一篇文章,總有精彩段落和普通段落,讀到精彩之處,自然會流連忘返。而在精彩過後,如果是簡單的過渡段呢?倘若是一位有經驗的讀者,往往不會感到失落,反而會耐心讀下去,因為只要沒看到「完」字,高潮隨時可能會再來。
所以急什麼,她不急,我們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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