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凹叔。
在兩性關係上,女性面臨了許多不公平待遇。
找工作時沒有優勢,工作之後要面臨結婚與生育的抉擇。
穩定的收入,側重家庭等等一系列的枷鎖讓許多人開始重新思考,婚姻對於她們的實際意義。
隨著結婚和生育觀念的改變,恐婚一族的勢力越來越壯大了,2019年流行的「恐婚三部曲」分別是:《坡道上的家》、《82年生的金智英》和《婚姻故事》。
同時,「喪偶式育兒」、「詐屍式育兒」、「守寡式婚姻」,這些網絡名詞漸漸充斥在生活中,重新洗刷人們的認知。
我們可以明確,這絕不是當局者的自我呻吟,而是存在於普通大眾日常生活中尚待解決的問題。
如果將其放任,忽略,當家庭的糾紛演變成刑事案件,被搬到法庭上,是否能夠喚起我們的重視和思索呢?
這部只有六集的日劇《坡道上的家》一經播出就收穫好評,目前豆瓣評分9.0,它被認為是「日常反婚反育的教育片」。
這部劇在WOWOW電視台上播放,WOWOW是日本的一個收費電視台,在這裡播出的劇質量都有保證,風格統一偏向陰鬱。
這部劇也入選了2019年豆瓣評分最高日劇的Top2。
日劇《坡道上的家》改編自角田光代的同名小說,故事沒有選擇聚焦於一位母親的日常育兒生活,而是由一起虐嬰案引入。
法庭上陪審員們的目光就象徵著站在外圍的觀眾們的目光,這起案件的被告人,以及被告人的親屬朋友都一一上場做出陳述,力圖還原整個故事。
《坡道上的家》
角田光代 著
磨鐵圖書出品
一、成為母親的她
由柴崎幸扮演的山咲里沙子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日本母親,她的女兒文香快滿三歲,到了要上幼兒園的年紀。
里沙子在四年前,也就是二十九歲的時候結婚,丈夫山咲陽一郎做家具裝潢設計的工作,晚上常常有應酬。
里沙子在剛結婚的時候並沒有打算在懷孕後辭職,成為全職媽媽,她和丈夫商量,懷孕的話就請產假吧,然後再復職,可是現實沒有她想得那麼容易……
懷孕後的里沙子有了孕吐反應,上班時因為貧血感到不適,她每日都擔驚受怕,怕過於勞累的工作會對順產有影響。
里沙子和陽一郎商量後決定,先辭職成為全職家庭主婦,等到孩子長大一些,上了小學,再重新回去工作吧。
這恐怕是很多全職媽媽在準備辭職前的想法,主動承擔照顧小孩子的任務,似乎被認為是身為母親的責任。
《勸孝歌》中所唱:「一尺三寸嬰,十又八載功」,高爾基說:「世界上的一切光榮和驕傲都來自母親」,羅曼羅蘭說:「母愛是一種巨大的火焰」。
讚美母親的詩句名言數不勝數,自古以來母親的無私奉獻被歌頌,以至於人們在母愛與犧牲之間划上了等號。
母親這一角色變得虛幻,她不再擁有形形色色的面孔,而是被佩戴上了整齊劃一的面具。
一個女人在成為母親的那一剎那,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沒有時間出去玩,沒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甚至沒有時間喘口氣,只能將目光一半分給孩子,一半分給剛剛下班的丈夫。
文香三歲了,里沙子在心裡暗暗想著,她這三年來,不止一次後悔那時的選擇。
她不喜歡一整天都和孩子相處,因為她和自己的雙親關係並不好,所以沒有請還在工作的他們來幫忙看孩子。
她的婆婆曾經登門拜訪,對里沙子一個人帶孩子表示擔憂,可是在婆婆面前,她的尊嚴開始作祟,她不願意帶著女兒文香去婆婆家留宿。
里沙子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曾在女兒大哭大鬧時流過淚,懊悔自己那時為什麼放棄工作,她也曾對蠻不講理的女兒大吼過,甚至打了她一下。
瑣碎的日常足以消滅掉一個母親的信心。在孩子成長的每一個瞬間,無論是翻身、爬、站起來、生病,她都是第一個目睹的。
丈夫陽一郎說,他一天之中最期待的就是下班回到家和文香一起洗澡的時候。這句話讓里沙子覺得十分滿足,覺得嫁給丈夫是值得的。
當成為全職家庭主婦變成一種犧牲時,隱形的危機便悄悄埋下。
那些家庭主婦本身就不喜歡這個職業,是為了孩子,為了家庭的無奈犧牲,而這樣的犧牲被丈夫和家人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故事的開始是里沙子作為候補陪審員要參加一場法庭審判。她開始憂慮,不知道自己去應選陪審員的話,女兒要由誰來照顧。
丈夫陽一郎認為,要在100個人里選五六個人,這樣的機率根本選不到她。
里沙子也是這樣想的,她說:「這當中一定有不少熟知法律,又是社會精英,知識和經驗都很豐富的人。身為全職家庭主婦的她,怎麼想都不可能比這些人更能勝任陪審員一職。」
這樣的潛意識一直在引導著她,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里沙子成為了這場審判的陪審員,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因為這是一起虐嬰致死案,犯人是一位母親。
二、作為虐嬰案的陪審員
為什麼這部小說要叫「坡道上的家」呢?
小說的名字在一開始就吸引了我們的注意。
故事的開頭,經由鄰居之口,向我們解釋了其中的緣由。
「她抱著孩子走向坡道上面的家時,一路上都能聽見孩子的哭聲。」
母親懷抱孩子,滿頭大汗,在傾斜的坡道上一喘一喘地走著。
孩子的哭聲止不住,連道兩旁的住戶都能聽到,那樣的場景讓人絕望,讓人窒息。
三十幾歲的女性安藤水穗將八個月大的女兒扔進了放滿水的浴缸。
丈夫回家發現後,將女兒送去醫院,可是沒能挽回女兒的生命。
安藤水穗表示:「因為女兒哭鬧不停,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得已才把她扔進了浴缸。」
警方認為,這起案件是故意殺人行兇。故事的女主角里沙子成為了這起案件中八位陪審員中的一位。
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合,剛坐下來就想著「趕緊回家」,分不清是興奮還是緊張。
不過是開篇,讀者便可以對里沙子的性格有些初步認知,她習慣於安頓,沒有主見,卻心思細膩,善於傾聽。
在案件的審判過程中,女主角里沙子越發覺得站在被告席上的安藤水穗與自己十分相似,她們的生活如出一轍,她甚至覺得,自己在一步步走向安藤水穗掉落的深淵。
丈夫每日忙於工作,只會在下班後對孩子親昵。年幼的孩子就像是一個個小惡魔,不聽媽媽的話,挑食,總是將食物扔掉,朝媽媽哭鬧或大吼。
里沙子白天要以陪審員的身份參加法庭審判,回家還要管教任性的小孩。
當她拿起冰箱裡的啤酒時,丈夫陽一郎瞥了一眼,隨口說道,你最近是不是喝了太多啤酒呢?這讓里沙子覺得憤怒。
丈夫陽一郎感覺到里沙子在成為陪審員後變得敏感多疑,脾氣暴躁,於是他說,我就說你不要勉強自己吧,還是推掉陪審員的工作吧。
里沙子對於這樣的「體貼」難以置信,原來在家人看來,母親,才是她最本職,最重要的工作。
里沙子去婆婆家接女兒,女兒文香因為媽媽拒絕抱她,忽然坐在地上大哭。里沙子沒有任由女兒胡鬧,而是悄悄地躲在一旁,觀察女兒的反應。
就在這時,丈夫陽一郎走來,他看到一個人坐在馬路中間哭泣的女兒,抱起她,里沙子慌忙跑出來。
陽一郎的眼神都變了,他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虐待孩子?從此虐童的魔咒緊緊箍在她的頭上,甚至有兒童保護協會的工作人員來訪,試圖了解他們家的情況。
里沙子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與自我懷疑中,她甚至懷疑是丈夫偷偷舉報了自己。
這個故事中沒有絕對的壞人或惡勢力。
女主的家人們甚至是安藤水穗的家人們都在表示關心,然而這種關心卻在無形間給她們造成了新一輪的壓力。
他們被困在婚姻的約束之中,丈夫以工作為藉口,婆婆自然傾向兒子。及格的父親與滿分的母親,在家庭的橋樑上無法達到平衡,強勢和弱勢造成天然的忽視與壓迫,那些犧牲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身為母親的里沙子產生幻覺,她覺得自己就是站在被告席上的安藤水穗。
三、庭審結束後
故事在那件事發生後走向了不可控的方向。
安藤水穗偶然得知丈夫朝他的初戀女友抱怨婚姻中的瑣事。前女友同樣出席了法庭審判,她與丈夫之間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不過是給了一些建議,可他們都忽視了妻子作為一個女人的自尊。
她說出那句令人心痛的話,還不如當初沒生這個孩子!
安藤水穗將哭鬧不止的孩子丟進浴缸,這個世界終於安靜了,可是參與審判的普通人是無法理解她的感情的。
一個母親怎麼會對親生女兒泄憤呢?一切問題的源頭又出在哪裡?
孩子被通常認為是無辜的,有這個年齡應有的認知與反應。
那麼作為「喪偶式育兒」的丈夫,又有什麼過錯呢?
為什麼絕望的妻子要針對孩子,沒有選擇將刀尖對準她的丈夫?
「喪偶式育兒」的深洞是永遠填不滿的。
丈夫為了逃避吵鬧的孩子選擇獨自去外面的賓館睡,因為擔心被責罵,被眾人鄙夷,妻子變得精神衰弱,覺得自己失去了價值。
「育兒過程中對孩子心生憎惡,只要是母親,偶爾這麼想並不奇怪。」故事中的心理專家是這樣說的。大多數人卻避諱談及這樣的情感。
她之所以沒有選擇將刀尖對準逃避責任,自說自話的丈夫,是因為作為母親,她還是被傳統的責任感同化了。
還記得《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她從父權的枷鎖中逃離後又掉進了夫權的陷阱,殘酷的現實就擺在這裡,生孩子與養育孩子的痛苦,全部都要女性來承擔。
面對來自丈夫、父母和社會的期望,母親的疲憊無法被人感同身受,除了走向極端還能做出怎樣的反應呢?
母親的責任被大家認為是「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你做不到,那麼你就不是一個好母親。
許多網友在讀過《坡道上的家》後將這本小說與《82年的金智英》聯繫起來,說這兩部作品是女性的「恐怖片」,它們的確有許多相似之處。
《82年生的金智英》中的主角金智英也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生活平穩幸福,可是她的內心卻在時時刻刻經歷著震動。
她覺得身上無比沉重,從小父親偏愛弟弟,結婚後她在婆婆面前逆來順受,在丈夫身邊體貼入微,在年幼的女兒面前扮演慈母。
金智英患上了心理疾病,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了,那些每天疲於應付孩子和丈夫的女性,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摘下面具,是否還能看到真正的自己?
《82年生的金智英》
趙南柱 著
磨鐵圖書出品
身為母親,背後的負擔太重了,她要放棄自己的職業理想,放棄私人化的情緒,用寬懷的心胸理解別人,仿佛成了母親,她身上的光彩都變得柔和了。
人們總是忽略,忍讓和順從催生出恨意,即便母親是被上帝派遣來的守護神,可是連神都有同人一樣的七情六慾,我們又何故去苛求母親?
作家角田光代擅長將家庭與懸疑相結合,這樣的創作手法使得《坡道上的家》在一系列以女性為話題的小說中脫穎而出,它採用了大眾視角,透過那些人的眼睛,去窺探一個母親的內心。
也有人不願意成為「一般的母親」,請不要將母親作為苛責的名詞,那些不計成本,任勞任怨的女性也在慢慢摸索屬於自己的權益,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覺醒之中。
「母職懲罰」(motherhood penalty)是社會學的新興詞彙,意味一個女性在成為母親後將面臨工作上的犧牲,平衡家庭與事業的永遠是女性的任務,與此相對的是父職獎勵,一位母親在之後幾十年的工資趨向是與家庭中其他角色完全相反的。
正是女性的」普通「將無數女性推向深淵,社會給她們貼上無數個標籤,命令她們應該怎樣做,一旦反抗,就會被指責為」不正常「。
這些無數個」尋常」是導致她們身陷絕望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