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時候,我老婆要生女兒的頭一天,和我生了點氣,大概是因為要生孩子需要點錢的事,那時我在家種點地,也沒有一技之長出去打工,屬於在家干呆的那一類人,我老婆屬於民辦教師,工資是年資,到年終才開,儘管她是優秀民師,工資總是被評為一等,但我印象中,基本上就是三千多塊錢,加上班主任費也就三千五、六百元的樣子。
所以,我們家的日常生活支出都是我老婆的私房錢,或者岳父岳母時常接濟我們,才能來緩解我們夫婦倆捉襟見肘的日子。
我老婆和我生氣的當天下午,突然說肚子疼,她用複雜的眼神望著我說:「好像孩子今天要出生了」。
我喜憂參半,驚喜交加、五味雜陳,我不該惹她生氣的呀。
她說:「你去把咱村的xx接來吧」
我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本村的接生婆一個叫三嫂的村人,我們和她非親非故,只是在一個村子住著。於是我去請那個叫三嫂的接生婆,她和老婆住在我家炕上,準備接生我的孩子。
作為男人,雖然沒有生過孩子,但是在1994年5月23日的下午,我可以說感同身受老婆的苦日。她在裡屋痛苦的呻吟,我在外地透過間壁的玻璃,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我心陣陣隱痛。當我們四目相對時,我真的想為她承受苦痛,多年之後,聽莫西子詩的《要死就一定死在你手裡》,心裡震顫,為愛而死,為愛人而死,能做的出。
還好,我老婆順利生下了女兒,我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她看到我進屋用虛弱的聲音說:「上我媽家去取點錢吧,給人家接生錢」
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卻先去了我父母的家,說明情況,朝父母借錢,父親說:「去上你岳父家借吧,咱們家哪有錢了?」。
於是我硬著頭皮去了我的岳父岳母家,其實我是嘴笨一類的人,高考沒考上,話也不會說,也不會甜言蜜語討得岳父母的得意。本身出身貧寒之家,在村裡首富的岳父母家,本身就自卑,要不是老婆生女兒給人家接生婆錢,我是不會來借錢的,以前借錢的事都是我老婆回娘家取。
記得那一天,岳母正在廚房做飯,岳父在裡屋抽煙,當我說明來意,岳母說:「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去」。
岳父一句:「這日子過得,連生孩子錢都沒有」
我知道岳母心疼她女兒,一會一定會拿著錢去,但是,我還是近乎是以逃離方式離開了岳父母家。
我到家的當口,接生婆三嫂收拾東西準備要走,正等著錢呢,我老婆抬起頭望著我,意思是給人家錢,然後再給人家送回去。我正想解釋的時候,岳母進屋了,拿了大概是二百元或者三百元給了接生婆,但是接生婆說:「再給一百吧,我在這陪著這麼長時間,再回回手」。
岳母本是一個持家過日子仔細的人,正欲和接生婆辯解,我老婆回望她說:「媽,給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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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了,青澀光陰已過去,可那記憶始終扎在心裡.......
多年以後,我的生活狀態有了起色,但我從不吝嗇,誰人求我,有求必應,因為我知道沒有錢的尷尬、卑微、憂愁、切心之痛。我這幾十年的人生過往,我最見不得母親、老婆、女兒的眼淚,最見不得貧窮給她們帶來的種種窘迫,於是縱使身累或者心累,掙錢。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我是鄉土樹上一枚另類的樹葉》,對呀,我就是鄉土樹上一枚另類的樹葉,因為我是從最窮處走過來的,所以有些思想都是變態的勵志,我執拗但辯證的思索:勵志其實就是某種刺激下的變態。
某年《讀者》雜誌,有篇文章叫《貧寒是凜冽的酒》,文中結尾說:貧寒是凜冽的酒,喝過才敢提著虎拳,往世上走。
這句話成了溫暖我過往、勵志我前行的座右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