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寫出古老的詩歌,但很快墜落

2023-02-16     飛地APP

原標題:我們寫出古老的詩歌,但很快墜落

米洛·德·安傑利斯(Milo De Angelis)1951年出生於米蘭,童年時期他在母親的家鄉蒙菲拉托(Monferrato)度過的時光對他影響深遠,蒙菲拉托的自然風光在他的詩歌中時時浮現,也是他詩歌世界的原型之一。詩人早年就讀天主教學校,少年時對體育有獨特的愛好,這也說明為什麼他後來的詩歌中會出現和體育相關的主題和語言。安傑利斯年輕時在華沙學習過一段時間,他痴迷閱讀波蘭詩人萊希米安(Bolesław Leśmian)的作品,而這位波蘭詩人的詩歌中,主要的意象就是「天空」「空洞的蒼穹」。安傑利斯後來和幾個友人在米蘭創建了詩歌雜誌《天空》( Niebo ) ,對義大利詩壇影響深遠。

安傑利斯和女詩人西卡利 (Giovanna Sicari)結為夫妻,育有一子,兩人1990年至1997年在羅馬生活。2003年,西卡利英年早逝,《訣別》( Tema dell'addio ) 就是關於這段喪妻之痛。

安傑利斯的詩歌主題在2020年出版的《完整的線、斷開的線》 ( Linea intera, linea spezzata ) 收錄的一篇評論中得到了揭示:「像運動員一樣完美而迅捷的動作,那些質樸但像預言一樣的句子,高中的歲月還有那時無窮的前程和許諾,還有那些和詩人所處之地相連的名字(首先是米蘭,還有蒙菲拉托)。」此外,詩人探討存在的一些宏大問題:時間和瞬間的關係;我和他人的關係;對於「絕對」的呈現;混亂與和諧;少年和命運。他的詩歌沿襲了義大利詩人萊奧帕迪(Giacomo Leopardi)和帕韋塞(Cesare Pavese)作品中的一些主題;同時他也受到了幾位外國詩人的影響,除了前文所說的波蘭詩人萊希米安,還有俄羅斯女詩人瑪麗娜·茨維塔耶娃、德語詩人保羅·策蘭。

——《相遇與埋伏》譯者前言

安傑利斯詩選

[意] 米洛·德·安傑利斯陳英 譯

訣 別(2005)

我們將在星期天見面

米蘭是瀝青,消融的瀝青,在空無一人的

公園中,發生了那次撫摸,在樹葉

甜美的陰影下,失去判斷力的時刻,

一顆眼淚的絕對空間。一剎那

兩個名字形成的平衡走向我們,

那一刻明亮起來,她靠在胸前呼吸,

靠在這個陌生而宏大的存在。死亡就是

這些線條解體,我們在那裡,姿態到處都是,

我們耗散在夏日的最高壓中。

在大地的骨頭和本質間。

*

已經不再確信。哭泣變成

瘋狂的大笑,在可勒深扎格 [1] 城區

奔跑的夜晚,追著報刊亭的

霓虹燈。已經不再確信。激動地期待半夜

已經不屬於我們,等待夜半,

直到它進入到真正的騷動,

在所有時刻,所有時刻的狂亂中。

已經不再確信。唯一確信的是時間,唯一確信的

是死亡,執念很少,愛的夜晚

很少,吻很少,把我們帶出自己的

路也很少,詩也很少。

*

一切都已經啟動。從那時到現在。所有

明亮的,時間,掠過嘴唇。所有

呼吸都聚集在項鍊上。蘭穆布拉特 [2]

影子關上了門。整個房間,

全神貫注,變成第一次心跳。你頭髮的

黑色映襯著最後一道陽光的金色。

從那時到這裡。那是夏天的第一天。

沉默充滿了我們的額頭。一切

都已經啟動,從那時開始,一切都這裡,唯一

失去的,我們的遙遠的。一切

都需要等待,回到它真正的名字。

*

已經沒時間了,房間進入藥水瓶之中。

分享本質,已經不在確信。你已經

沒有項鍊。你沒有時間了。時間是從百葉窗

透進來的大海的光,姐妹的歡聚,

傷口,喉嚨里的水,麗塔別墅 [3] 。已經沒有

日子。大地的陰影已經充滿眼睛

帶著色彩消失的恐懼。每一個分子

都在等待。我們看了手上的補丁。

已經沒有光了。再次

他們呼喚我們,在一顆恆星的判斷下。

*

那地方不會動,語言晦暗。這就是

確定的地方。作別明亮

夜晚的記憶,作別開朗的微笑。地方就在那裡。

呼吸是百葉窗的黑暗,一種原始的狀態。

沉默和空曠互換模樣。我們

對一盞燈說話。地方就在那裡。電車

很少經過。維納斯回到了破棚子裡。

從好戰的喉嚨中惹出事端。我們再也

沒說什麼。地方就是那裡。在那裡

你正在死去。

*

淹沒民族國家,塔樓倒塌,混亂的

語言和色彩,悲愴和新的戀情,

進入到博維薩斯卡 [4] ,清掃掉二十世紀

大師的寂寞,我們懸在空中

的詩句。其他女人在市場

淘汰的東西中轉悠,在這個時刻

新的貧窮中。我坐在家樓下的咖啡館裡,

我看著風景,那也是西羅尼 [5] 曾看到的,在一個孤單的

八月二十日,我開始召集幽靈。

我在一個沿海的城市重新見到我的父親,「美好年代」 [6]

一陣微風和一個迷惘男孩的微笑。

然後是寶雷塔在榻榻米上,在最後三秒

看到了勝利。羅伯塔

獻出了她的生命。喬瓦娜,

在醫院的寂靜中,時間露出它最大的謎底。

「那些黑暗的愛會重新活過來,

在歲月中間,它們會留下一個插頭,

它們會回來,會明亮耀眼。」

[1] 米蘭東北郊外的一個古城區。

[2] 米蘭的一個街區。

[3] 米蘭的一座公園。

[4] 米蘭的一個城區。

[5] 指馬里奧·西羅尼(Mario Sironi,1885—1961),義大利畫家,曾活躍於米蘭。

[6] 原文為法語,指歐洲從19世紀末到一戰爆發這段時間。 無聲的景象

*

地上一剎那,

和事物站在一起,

清早就投入,

回憶,在喧囂中

找到居所:你逐漸

了解這時間,一點點

慢慢建起,人間的

日曆,我不知道

後來發生了什麼,發生了

什麼,我的愛人,

為什麼,為什麼。

*

我們已經認識到

每日的心,沒有年齡的心,

點亮肉身的思想,

對尺度的掌握

閃電,我們把自己

放在這裡,兩米的水泥里,

通過在場,夏日的

心跳,一次換人。

找到血管

*

天堂的最高處沒有任何榮耀,只有纏結

在一起的神經,是聲音的刮擦,

眼睛盯著下面,那種虛無

讓思想保持冷靜,那種

燈泡和針的悸動,某種

已經捕獲的叫喊的地方。面孔

已經挨著它的土地,看到現象

蒼白的流動

哦,我說,睡吧,睡吧

雖然我和你在一起

但你沒和我在一起

Giovanna Sicari, photo by Dino Ignani.

我們的遠方

在施布雷別墅 [1] 我們重溫一段奔跑,

門上的木頭,蔓延的綠色

經過名字和歲月抵達這裡,一直到現在,

更不協調,一直到盡頭。你微笑著

在那滴水裡解渴,你手腕上的表

指針和天藍色搭配

事件有節奏地回來,本質的赤裸,我們的遠方

不動聲色,在嘴唇里響起。

*

有一個時刻包含所有時刻

讚美和滅絕,迫切的吻,

膝蓋的稜角,寒冷和驚跳

就像在一個對全世界的呼籲里,加入

每個時刻不同的面孔,一個標識

一個外號,時間線

手上和筆記本上的線聚集。

帶著告別的精度。

*

那未知的事物,在大白天

把我們帶走,那朵出現在結合中的

悲傷玫瑰,她秘密的範圍,就是我們。

我們是新聞報道的地方

我們是沒有年齡的花朵的地方。

[1] 米蘭一座古老的別墅,修建於15世紀後期。

阿爾圖賓館

你向我告別,穿上文胸,你覺得

你可以讓地球的律法消失,摧毀

地心,墮入黑暗。你走向了淋浴。

自由體操九點八零分的記錄,

皮膚上的春天,一個完美的對角線。

你從噩夢中取出一枚發卡,你整理了一下

頭髮,戴上了浴帽,你只求

生活放過你。

*

我們在這裡,和我們的行為分開。

你用一聲呻吟,讓一秒秒流逝的時間中斷。我們寫出

古老的詩歌,但很快墜落。牆壁

留在那裡,睫毛膏的印子。

《三鍾經》在黎明看著你,赤裸而沉默。

鑰匙在呼吸間搖晃。每一道門,

每一盞燈,淋浴的每一股水,都在說

聯盟已解體。

*

你站起來,躍入水中,你想吞下生活

你召喚月亮的花,巨大

陰暗的歡呼聲會給情人

帶來所有快樂。你呼喚身體的共鳴

激盪的火花,沸騰的血液,

絕不回頭。在外面,汽油的痕跡,

懸在空中的纜線,一段段安魂曲。你感到威脅,

想要撕裂床單。你問我

他們會不會來這裡,我們能否拯救自己。

*

當一張渴望的臉上出現

太多季節的痕跡和一條過深的血管

在房間裡延長,當生命的刻痕

成群到達,我們緊握到黎明

手腕里的血液放緩

不僅僅是在那裡,大浪停下來,

那時是夜晚,是覆蓋在

每張我們愛過的臉上的夜晚。

夜晚的拜訪

給你,我的愛人,一首

簡單的詩歌,你在每個音節中

看到人間過往的微笑,給你

唯一的贈言,呼吸的

灰燼,唯一的證言。

*

你帶著血性和良知行走

從日子中撕下的一剎那

我的弓箭手——被刺中的女人

每天夜裡你在天空中閃亮

現在身體變成了天穹的

音樂,神聖的聲音,是寂靜。

*

現在秩序被打破,現在

你走近房間,整個夏天

都赤身裸體,用手

不停轉動門把手。

Roma, photo by L'Astero Rosso.

選自《相遇與埋伏》,99讀書人 | 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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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陳英,義大利語言學博士,四川外國語大學教授,「那不勒斯四部曲」譯者,另有譯著《偶然的創造》《成年人的謊言生活》《碎片》《一個人消失在世上》《威尼斯是一條魚》等。

題圖:L'Astero Rosso

排版: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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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8095a1ac65850c34407d9dc0933af04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