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傳奇:群公子大鬧朝堂,齊桓公無人安葬
發現齊桓公已死後,豎刁便商議發喪之事。易牙道:「且慢,且慢,必須先定了長公子的君位,然後發喪,方免爭競。」
豎刁以為然。當下二人同到長衛姬宮中,密奏道:「先公已薨逝了!以長幼為序,合當夫人之子。但先公在時,曾經將公子昭囑託宋公,立為太子,群臣很多都知道;倘聞先公之變,必然輔助公子昭。依臣等之計,莫若乘今夜倉卒之際,即率本宮甲士,殺公子昭而奉長公子即位,則大事可定!」
長衛姬曰:「我一婦人,只靠卿等好生為之!」
於是,易牙、豎刁各率宮甲數百,殺入東宮,來擒公子昭。
因公子昭不得入宮問疾,正悶悶不樂。當晚,方挑燈獨坐。恍惚之間,似夢非夢,見有一婦人前來說道:「公子還不速走,大禍立至了。妾乃晏蛾兒,奉先公之命,特來相報。」
公子昭方欲叩謝,被婦人推了一把,如墜萬丈深淵。忽然驚醒,不見婦人。此兆甚奇,不可不信。忙呼侍者取行燈相隨,開了便門,步至上卿高虎之家,急扣其門。高虎迎入,問其來意。公子昭訴稱如此。高虎曰:「主公抱病半月,被奸臣隔絕內外,聲息不通。公子此夢,凶多吉少。夢中口稱先公,主公必已死逝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公子且宜暫出境外,以防不測。」
公子昭曰:「何處可以安身?」
高虎道:「主公曾將公子囑咐宋公,如今宜適去宋,宋公必能相助。虎乃守國之臣,不敢同公子出奔。吾有門下士崔夭,見管東門鎖鑰。吾使人吩咐開門,公子可乘夜出城。」言之未已,閽人傳報:「宮甲圍了東宮。」
嚇得公子昭面如土色。高虎讓公子昭改換服裝,與從人一般,差心腹人相隨,到了東門,傳諭崔夭,令開鑰放出公子。崔夭道:「主公存亡未知,吾今私放公子,罪亦不免。公子無人侍從,如若不棄崔夭,願一同奔宋。」
公子昭大喜道:「汝若同行,吾沒有不願意的!」
當下開了城門,崔夭見有隨身車仗,讓公子登車,自己執轡,望宋國急急而去。
卻說易牙、豎刁二人率領宮甲,圍了東宮,遍處搜尋,不見公子昭的蹤影。看看鼓打四更,易牙道:「吾等擅圍東宮,不過為出其不意。若還遲至天明,被其他公子知覺,先據朝堂,大事去矣。不如且歸宮擁立長公子,看群情如何,再作道理。」
豎刁道:「此言正合吾意。」
二人收甲,未及還宮,但見朝門大開,百官紛紛而集。不過是高氏、國氏、管氏、鮑氏、陳氏、隰氏、南郭氏、北郭氏、閭邱氏這一班子孫臣庶,其名也不可盡述。這些眾官員聞說易牙、豎刁二人率領許多甲士出宮,料必宮中有變,都到朝房打聽消息。宮內已漏出齊侯凶信了。又聞東宮被圍,不消說得,是奸臣乘機作亂。「那世子昭是先公所立。若世子有失,吾等何面目為齊臣?」
三三兩兩,正商議去救護世子昭。恰好易牙、豎刁兵轉。眾官員一擁而前,七嘴八張的,都問道:「世子何在?」
易牙拱手答道:「世子無虧,今在宮中。」
眾人道:「無虧未曾受命冊立,非吾主也,還我世子昭來!」
豎刁仗劍大言道:「公子昭已逐去了!今奉先公臨終遺命,立長子無虧為君,有不從者,劍下誅之。」
眾人憤憤不平,亂嚷亂罵:「都是你這班奸佞,欺死蔑生,擅權廢置。你若立了無虧,吾等誓不為臣!」
大夫管平挺身而出道:「今日先打死這兩個奸臣,除卻禍根,再作商議。」
手挺牙笏,望豎刁頂門便打。豎刁用劍架住。眾官員卻待上前相助,只見易牙大喝道:「甲士們,今番還不動手,平日養你們何用?」
數百名甲士,各挺器械,一齊發作,將眾官員亂砍。眾人手無兵器,況且寡不敵眾,弱不敵強,如何支架得來?正是:「白玉階前為戰地,金鑾殿上見閻王。」
百官死於亂軍之手者,十分之三。其餘帶傷者甚多,俱亂竄出朝門去了。
易牙、豎刁二人,殺散了眾百官,天已大明,遂於宮中扶出公子無虧,至朝堂即位。內侍們鳴鐘擊鼓,甲士環列兩邊。階下拜舞稱賀者,只有易牙、豎刁二人。無虧又慚又怒。易牙奏道:「今日大喪未發,群臣尚未知送舊,怎知迎新呢?此事必須召國、高二老入朝,方可號召百官,壓服人眾。」
無虧准奏,即遣內侍分頭宣召右卿國懿仲,左卿高虎。這兩位是周天子所命監國之臣,世為上卿,群僚欽服,所以召之。國懿仲與高虎聞內侍將命,知道齊桓公已死,於是不穿朝服,即時披麻帶孝,入朝奔喪。易牙、豎刁二人,急忙迎住於宮門外,對他們說:「今日新君御殿,老大夫權且從吉。」
國、高二老齊聲答曰:「未殯舊君,先拜新君,非禮也。誰不是先公之子,老夫能擇誰?只有能主喪,我等則服從誰。」
牙、刁語塞。國、高二人乃就門外,望空再拜,大哭而出。無虧曰:「大喪未殯,群臣又不服,如之奈何?」
豎刁道:「今日之事,譬如搏虎,有力者勝。主上但據住正殿,臣等列兵兩廊,待公子有入朝者,即以兵劫之。」無虧從其言。
長衛姬盡出本宮之甲,凡內侍悉令軍裝,宮女長大有力者,亦湊甲士之數,牙、刁各統一半,分布兩廊。
且說衛公子開方,聞牙、刁擁立無虧,對葛嬴之子潘道:「公子昭不知何往,如若無虧可立,公子就不可立嗎?」
於是悉起家丁死士,列營於右殿。密姬之子商人,與少衛姬之子元共議:「同是先公骨血,江山莫不有分。公子潘已據右殿,吾等同據左殿。公子昭若到,大家讓位。若其不來,把齊國四分均分。」
公子元以為然,亦各起家甲,及平素所養門下之士,成隊而來。公子元列營於左殿,公子商人列營於朝門,相約為犄角為勢。牙、刁畏三公子之眾,牢把正殿,不敢出攻。三公子又畏牙、刁之強,各守軍營,謹防衝突。
其時,只有公子雍怕事,出奔秦國去訖,秦穆公用為大夫。
眾官知世子昭出奔,無所朝宗,皆閉門不出。惟有老臣國懿仲與高虎,心如刀刺,只想解結,未得其策。如此相持,不覺兩月有餘。高虎道:「諸公子只知奪位,不思治喪,吾今日當以死爭。」
國懿仲曰:「你先入言,我則繼之,同舍一命,以報累朝爵祿之恩可也。」
高虎道:「只有我兩人開口,當得甚事?凡食齊祿者,都是齊國臣子。吾等沿門喚集,同至朝堂,且奉公子無虧主喪何如?」
國懿仲道:「『立子以長』,立無虧不為無名。」
於是,分頭四下,招呼群臣,同去哭臨。眾官員見兩位老大夫做主,放著膽各具喪服,相率入朝。寺貂攔住問道:「老大夫此來何意?」
高虎道:「彼此相持,無有了期。吾等專請公子主喪而來,無他意也。」於是寺貂讓高虎進殿。
高虎將手一招,國懿仲同群臣俱入,直至朝堂,告訴無虧道:「臣等聞『父母之恩,猶天地也。』故為人子者,生則致敬,死則殯葬。未聞父死不殮,而爭富貴者。且君者臣之表,君既不孝,臣何忠焉?今先君已死六十七日矣,尚未入棺。公子雖御正殿,於心何安?」
言罷,群臣皆伏地痛哭。無虧亦泣下,道:「孤之不孝,罪通於天。孤非不想成喪禮,其如元等之見逼,奈何?」
國懿仲道:「世子已外奔,惟公子最長。公子若能主喪事,收殮先君,大位自屬。公子元等,雖分據殿門,老臣當以義責之,誰敢與公子爭者!」
無虧收淚下拜道:「此孤之願也。」
高虎吩咐易牙,仍守殿廊,群公子但衰麻入臨者,便放入宮。如帶挾兵仗者,即時拿住正罪。寺貂先至寢宮,安排殯殮。
卻說桓公屍在床上,日久無人照顧。雖則冬天,血肉狼藉,屍氣所蒸,生蟲如蟻,直散出於牆外。起初,眾人尚不知蟲從何來,及入寢室,發開窗槅,見蟲攢屍骨,無不悽慘。
無虧放聲大哭,群臣皆哭。即日取梓棺盛殮,皮肉皆腐,僅以袍帶裹之,草草而已。惟晏蛾兒面色如生,形體不變。高虎等知為忠烈之婦,嘆息不已,亦命取棺殮之。
高虎等率群臣奉無虧居主喪之位,眾人各依次哭臨。是夜,同宿於柩側。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列營在外,見高、國老臣,率群臣喪服入內,不知何事。後聞桓公已殯,群臣俱奉無虧主喪,戴以為君,各相傳語,言:「高、國為主,吾等不能與爭矣!」
及各散去兵眾,俱衰麻入宮奔喪。兄弟相見,各各大哭。當時若無高、國說下無虧,此事不知如何結局。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