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一個自我意識開始覺醒的女子在晚明的悲劇

2019-07-18     平凡女人的成長

1

《金瓶梅》的書名是怎麼來的呢?

「金、瓶、梅」,即:潘金蓮、李瓶兒和龐春梅。

如果把這本書作為一部「淫婦」列傳來看待,那麼,在諸「淫婦」中,要數潘金蓮最「淫」,後稱「淫婦」第一。

小說從一開頭,就交代了本書的主要故事:潘金蓮這個「好色的婦女」,「日日追歡",最後「不免屍橫刀下」,同時使「貪他的斷送了堂堂六尺之軀」。

潘金蓮是有罪的,情慾的膨脹,到後來人性的扭曲與泯滅,害人殺人。她不僅有罪,而且罪孽深重。

但在故事情節的發展過程中,我們同時會發現:她的原欲的衝動,多少催發了一種女性的自我意識,使她極力尋找自我,主宰自己。

2

潘金蓮是被迫嫁給武大郎的。

她長得漂亮,而且機變伶俐,能說會道,多才多藝,敢作敢為。與她形成對比的,是丈夫武大則的猥瑣無能。

於是,她強烈地感到:

「他烏鴉怎配鸞凰對? ······他木是塊頑石,有甚福抱著我羊脂玉體?」

「普天世界斷生了男子,何故將奴嫁與這樣個貨?」

「端的那世里晦氣,卻嫁了他,是好苦也。」

假如潘金蓮壓抑自我,承認這種客觀的命運,也能如當時的大多數女人一樣平平淡淡過一生。

但偏偏潘金蓮意識了到自己的美貌和才幹,不安分,不認命,她要靠個人的力量去改變局面。應該說,這是一種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但在晚明的時候,一個女人能有什麼力量呢?她唯一擁有的就只有美貌和年輕的身體。

於是,她「打扮光鮮,只在門前簾兒下站著,常把眉目嘲人,雙晴傳意」,以「好偷漢子」出了名。

3

作為西門慶的妻妾,潘金蓮僕人琴童和女婿陳經濟偷情,其動因已不是婚姻不配了。

西門慶本是一個「玩女人的領袖」,家擁妻妾六位,還要姦污使女,霸占僕婦,嫖玩妓女,乃至私通上等人家的太太。他是根本不可能對潘金蓮有什麼專一的愛情的。

潘金蓮常常「架枕孤幃,鳳台無伴"。「青春未及三十歲」的她,長期處於一種情和性的饑渴和壓抑狀態之中。

她偷琴童,就是因為西門慶一連半個多月在院中 「留戀煙花,不想回家」。

她在房中「推刻似三秋,盼一時如半夏」,盼不到西門慶來家,就「將琴童叫進房」,灌醉了他,「兩個就干做在一起」。這裡,一切都是出於她的主動與安排。

而西門慶女婿陳經濟與潘金蓮,在第十八回初遇時,「猛然一見,不覺心蕩目搖,精魂已失」。作者說他們是「五百年冤家今朝相遇,三十年恩愛且遭逢」。當然,他們之間的偷情並不「清美」, 談不上有什麼「民主性」,但也並不完全等同於偷琴童和後來的王潮兒。

潘金蓮明明知道西門慶是一個「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袖」(第十七回),但當她一且為了追求個體的滿足,就「不顧綱常貴賤」,「管甚丈夫利害」,「正是色膽如天怕甚事」(第十二回),獨立地去面對現實。

潘金蓮是勇敢的,但又是盲目的。她只停留在了粗野的性報復與性發泄的層次上,毫無真善美的內涵,雖然也表現了她的反抗性。

4

被納為西門慶的妾後,潘金蓮處在一一個妻成群、等級分明的家庭里。她明顯地感到各種不平等。

西門慶家裡的小妾,對奴才而言是主子,但在主子之中實為奴才。西門慶稍不愉快,就可以對潘金蓮「趕上踢兩腳」。她與正妻吳月娘口角,西門慶二話不說即站在吳月娘一邊。

與其他眾妾相比,她的排名本在後面。

她也沒有李瓶兒,孟玉樓那麼多的錢財。

就是以色相論,她固然生得標緻,但其他幾位也並非長得不美。而比起「白凈皮肉兒」的李瓶兒來,她只能算是「中中兒的」。

更何況李瓶兒後來又生了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

不管潘金蓮有多麼地要強,她也不得不忍氣吞聲。

假如她承認這種種不平等,放棄個人的一些人身權利,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也能在西門家這棵大樹下度過一生。

但潘金蓮偏偏不願落在人後,她要抗爭。而她唯一能想到的且有效的辦法就只有「霸攔漢子」,即,征服漢子。於是,她軟硬兼施,耍盡手段去勾住西門慶的魂。當然,潘金蓮「霸攔漢子」最重要的武器是「好風月」,「到夜裡,枕席魚水歡娛,屈身受辱,無所不至」(第十二回),使西門慶深深地體驗到「這色系子女(絕好),妙不可言」(第四回)。

「好風月」是沒有財產、沒有地位、沒有子女的潘金蓮在妻妾鬥爭的漩渦中能取勝的最重要的本錢,也是投西門慶之好的最佳路徑,當然,也使她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得到了滿足,一定程度上實現她所認定的目我價值。

在《金瓶梅》中,橫行霸道的西門慶把所有的女人當作他洩慾的工具和性虐的對象,唯獨潘金蓮,作為一個女性,同樣把西門慶及其男性當作自己需求的玩物、征服的對象。

5

在《金瓶梅》的時代里,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是十分艱難的。千百年來,她們長期處於一種依附、從屬的地位,「在家從父, 出嫁從夫,夫亡從子」的教條沉重地室息著女性主體意識的獨立。由於她們的生活範圍受到了限制,愛情、婚姻與家庭就是人生的主要內容,因而,在女性主體意識萌動的過程中,情慾就成了最活躍的催化劑。

當她們的情與欲同客觀世界產生矛盾時,往往也就是她們違背社會群體規範的開始。潘金蓮偷情也好,「霸攔漢子」也好,顯然都是對社會規範的衝擊,與她大膽、積極、主動的自我追求有關。

最後,武松用一把銳利的尖刀,剖開了這個觸犯了社會普遍認同的禮與法的年青女子的胸膛,也挖出了一顆強烈追求個體價值的心,讓讀者感覺到:在晚明這樣一個社會裡,一個主體意識稍有覺醒的青年女子要選擇自己所走的道路,是何等的艱難!在人慾與天理、主體與客體的尖銳衝突中,既難以衝破社會的定勢,又難以克服自我的弱點,等待著她們的往往是悲劇!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y/xLAHN20BJleJMoPM_1yz.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