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有一種針對女性的酷刑。
名叫,割禮。
執行割禮,非常殘忍。
割禮師用刀片割掉女童的生殖器官,然後用合歡樹的刺,在外陰上戳出數個小洞,再用針線穿過小洞,將陰道縫合,只留下一個小洞,供小便和經期排血。
過程沒有任何麻醉、消毒等安全措施。
有些女童熬不過去,因為失血過多、併發症等,生命最終停止在割禮後。
另一些活下來,也要終生忍受,常人難以想像的劇痛。
在超模華莉絲·迪里的家鄉,索馬利亞,沒有人質疑過,這種非人哉的酷刑。
他們奉「割禮」為「神聖的習俗」。
世代堅信女性兩腿間的生殖器官(陰蒂、陰唇),象徵不潔。
不願接受割禮的女性,會被家族拋棄,認定為妓女,逐出家鄉,終生不得返回。
可能你會愕然,居然沒人反抗。
但真相比你想像的更難。
人對世界的認知,最初是由社會環境決定。
華莉絲出生在落後的遊牧部落,家裡有12個孩子,但只活下來6個。
小時候,為了爭奪一口飯,她和弟弟甚至拔刀相見,互相用小刀扎進對方的大腿。
原始、野蠻、愚昧,便是人生的初體驗。
作為女性嚮導,母親給她上過三堂課。
一是女性的價值。
4歲時,她剛學會趕羊。
一日,父親的朋友笑稱,想幫她一起趕羊。
結果,兩人走到偏遠地方時,對方卻脫下褲子,強壓在她身上。
粗暴、疼痛,她只記得這兩種感受。
結束後,她驚恐跑回家,和母親說起自己的遭遇。
誰知,母親卻說:「羊去哪了?」
在她看來,羊群是家庭重要的維生之物,遠比女兒被侵犯的痛苦,重要得多。
二是何為「貞潔」。
割禮,是母親帶她去的。
當時,她不過5歲。
懵懂不知的她,被母親抱到荒蕪的沙漠,在一塊石頭上,接受割禮。
她瘋狂掙扎、失聲痛哭,但母親只是將她的手腳按得更緊。
母親知曉,割禮是一個非常殘酷的習俗。
她的女兒,就是因此而死。
一個在割禮時,因失血過多而死。
另一個熬到懷孕,卻在分娩時二次感染,因大出血一屍兩命。
但,母親依舊堅信,只有經歷割禮的女性才配活命,因為割禮是貞潔的象徵。
三是女性的命運。
華莉絲從小便知道,女性是男性的所有品。
12歲時,她被父親勒令,要嫁給一個六旬老人,做他的第四任妻子。
因為,老人給了父親5頭駱駝。
華莉無路可走,便向母親哭訴。
結果,母親說:「你不能反對。」
把女性當做交易品,聽來十分荒唐,但母親不覺是稀奇事,因為在她看來,這就是女性的命運。
在母親的認知里,生存是首要問題。
女兒的感受、安危,甚至性命,都遠沒有一群羊,或5頭駱駝重要。
這也是她童年裡,對女性的認知。
她錯誤地認為,女性生而有罪。
唯一的洗罪途徑,就是接受、忍耐、順從。
婚禮前夕,華莉絲決定要逃離。
原因她也說不明白。
她只強烈感覺,人生不應只有「任人宰割」。
然而,一個非洲小女孩想獲得人生自主權,需要經歷的磨難,超乎我們想像。
她從部落出發,計劃前往摩加迪沙的外婆家。
這之間,橫亘著一望無垠的沙漠。
一路上,她飽受飢餓折磨。
沒有食物,唯一可以充飢的是地上的腐葉。
但還是吃不飽,幾度餓得暈厥。
後來雙腳被反覆磨破,開始流膿糜爛。
她的精力也被消耗殆盡,精神開始陷入恍惚。
飢餓的獅子,就在此時盯上了她。
它緩慢走向她,嗅聞她的體味,發出可怕的低吼聲。
她無力對抗,已經做好死亡的準備。
結果,獅子神奇地離去了。
她閃過一個念頭,興許是神的旨意,讓她活下來。
她憑最後的力量,終於到了公路。
幸運的是,有一輛貨車經過,她衝上前招手,司機真的願意捎她一程。
她躺在車廂,沉沉睡去。
誰知,卻感覺到有人強壓在她身上,一如4歲那年。
這次,她沒有選擇服從。
她拿起旁邊的大石頭,狠狠砸在男人頭上。
這是她人生里,第一次反抗。
人的重生,是一個艱難而漫長的過程。
中間最痛苦的一步,叫做「瓦解」。
走出部落的華莉絲,直到6年後,才意識到,原來過去的認知,是錯誤的。
當時,她從摩加迪沙,輾轉到了英國。
但漫長的6年里,她的世界,只有小小的索馬利亞大使館。
她不僅沒機會接觸外界,就連英語,也不會說。
後來,索馬利亞大使館從英國撤離,她謊稱護照丟失,留在了英國。
這時,她才真正走出外界,開始新的探索。
華莉絲是幸運的。
她的善良純真,打動了同在英國打拚的芭蕾舞蹈者,叫瑪麗蓮。
瑪麗蓮挪出一半房間給華莉絲,並且給她介紹工作。
也是瑪麗蓮,讓華莉絲對「女性」這個名詞,有了全新的認識。
她發現,女性原來無需帶頭巾。
而且,可以像男人一樣,享受性。
最重要的是,女性是不需要經歷割禮的。
她不敢置信。
「女人不都是要割禮的嗎?」
瑪麗蓮心揪成一團,她難以想像,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可怕的事。
「我就是女人,而我就不必這樣。」
為了讓她信服,瑪麗蓮甚至脫下內褲,向華莉絲展示自己的私處。
「每個女人的私處,都是這樣的。」
華莉絲直直盯著,從哽咽,最後變成痛哭起來。
華莉絲徹底崩潰了。
從小建立的認知,被這一場對話,全面否定了。
她以為,生而為女,必須經歷割禮,承受痛苦。
但,這一切都是錯的。
外面的女性,都是完整無缺的。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何為「正常的女性」。
走過認知的瓦解,離重生就剩一步之遙。
然而,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跨越不過這一步。
因為,它需要重塑認知體系的決絕。
割禮帶給女性最直接的傷害,是如影隨形的疼痛。
有一次,華莉絲終於承受不住,被送進醫院。
關於治療,英國的醫生,和來自索馬利亞的護士,各執一詞。
醫生說:
「這麼多年,你一定非常痛苦,現在我可以讓你不再痛。「
護士卻說:
「如果你改變自己,那就是背叛父母、民族和傳統。」
這兩種聲音,也是華莉絲此時最大的困境。
改變,意味著背叛過去。
不變,意味著痛苦一生。
華莉絲心亂如麻地離開醫院。
她走在路上,看著沿路穿著黑袍,只剩下雙眼的女人們。
她們眼裡,看到的世界,是那麼狹窄、無知、痛苦。
她問自己:
「女性只能這麼活著嗎?」
「不——不是的——」
她聽到耳邊傳來,這樣的回答。
最後,她折返回到醫院,走進那間改變一生的手術室。
此時,華莉絲的重生之路,才真正開始。
她徹底明白,女性擁有自主權。
人生,是握在自己手裡的。
從手術台下來,她的身體雖然依舊殘缺,但她已經是一個「健康的女性」。
此時,她的美也被他人發現。
英國著名攝影師,特倫斯·多諾萬,在華莉絲工作的餐廳,對她一見鍾情。
這是他見過的最美輪廓。
於是,他向她搭訕,給了她名片,希望能為她拍照。
這是華莉絲站上世界舞台的關鍵一刻。
圖:特倫斯·多諾萬
特倫斯的鏡頭,有極大的魔力。
他的照片,捕捉到了華莉絲與眾不同的美。
這種美,帶著從荒蕪沙漠中,野蠻生長,勢要怒放的堅韌。
華莉絲毫無意外,走紅了。
20世紀90年代,她是全球各大頂尖品牌,如香奈兒,李維斯,歐萊雅,最愛的黑人模特。
後來,她開始接到《Vogue》、《Elle》等頂尖雜誌的邀約。
BBC甚至特意為她拍攝了紀錄片,記錄她的成名之路。
他們對這個來自索馬利亞的黑人姑娘,充滿了好奇。
她太美了。
美得讓人無法相信,她是從貧瘠中盛放的。
但,每當她在工作場合,脫下鞋子時,卻又給人另一種震撼。
她的雙腳,因為曾在沙漠行走,不僅十分粗糙,甚至傷痕累累。
人們心疼不已。
而且對她產生由衷的敬意。
後來短短數年,華莉絲成為國際上炙手可熱的超模。
在白人為主的模特競技場裡,她猶如一顆黑珍珠。
從黑暗走來,綻放出最耀眼的光彩。
事業到達巔峰後,華莉絲沒有停止思考。
她無時無刻不在惦念,和她一樣已遭受或將遭受割禮的女性。
最終,她做出一個影響世界的決定:
說出自己的故事。
她希望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為非洲女性的改變做出一點努力。
彼時,全球頂尖女性雜誌《美麗佳人》,發來採訪邀約。
當記者蘿拉·齊夫問道:
「改變你一生的那天是怎麼樣的?」
華莉絲堅定地看著她:
「那一年,我4歲……」
她談到侵犯、割禮、逃婚、死裡逃生……
華莉絲的故事,震撼了蘿拉。
雜誌刊登後,全世界譁然。
誰也想不到,身負盛名的超模,背後藏著如此可怕的過往。
更讓人心痛的是,還有數不清的女性,正在遭受同樣的痛苦。
1998年,華莉絲將自己的經歷,撰寫成書,取名《沙漠之花》。
這是她的名字在索馬利亞文中的含義。
書籍上市後,迅速成為國際暢銷書。
人們通過華莉絲,了解到世界上還存在這樣一種人:她們承受貧窮,承受迫害,還要承受割禮。
圖:《沙漠之花》
後來,華莉絲決定要再次回到索馬利亞。
她曾不顧一切,都要逃離。
最後,她卻發現,唯有回歸,才能真正面對自我,放下過去。
圖:華莉絲與母親
再次與母親見面,已是離別20多年後。
母親曾是她人生的指引者,帶領她了解一個女性錯誤的一生。
回首過去,她沒有怨恨。
她理解母親同是受害者。
1997年,華莉絲成為國際舞台上,最受矚目的黑人模特。
她卻意外宣布,退出模特界。
因為她接到聯合國的邀約,成為了駐聯合國大使,專注於廢除割禮的公益活動。
她意識到,這才是她的人生意義。
在聯合國會議廳里,她展開了人生第一次演講。
「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說,我不想做女人,為什麼做女人要如此痛苦?」
一字一句,像在陳述,也像在質疑。
而她,也正是從質疑中,尋求突破。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我很榮幸能作為一名女性,但為了所有女性,讓我們嘗試改變。」
長大意味著,她走過了半生血淚之路。
所以說出「改變」二字時,她強忍淚水,但又堅定無比。
作為女性,我們總是思考,如何安放自己的肉身,如何建設自己的身份。
在傳統文化下,我們是女兒、妻子、母親……唯獨不是「自己」。
華莉絲曾深信索馬利亞文化里對女性的定義。
所以,她被傷害,被割除。
但,當她走出索馬利亞,看見更大的世界,她明白了往昔的蒙昧與殘酷,自己的軟弱與無知。
經過艱難的破繭,她終於化身為蝶,在T台上,在人權的高地,一直燦爛,一直發聲。
她告訴我們:
若命運不公,你還有一次機會,贏得掌聲。
若生於地獄,你總會找到一條路,通往人生的光明。
作者:有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