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夾兩洲的坪洲灣
(航拍圖片)
出耒陽城直往東去,約35公里到三都鎮,在三都鎮高龍河上的許家橋直行,跨過一個小山坳,奔來眼前的一個村落,就是坪洲灣,一去兩三里,過黃土坳,就到原上架鄉地盤了。
坪洲灣,顧名思義,是坐落在一個洲上的灣村,當地喚作「陂(po)鄉灣」。灣,在耒陽方言中,等同於村。「村」是最小的行政單位,比灣大一些,「灣里」念叨起來更有鄉土情懷。
一條寬約10米的小河,從郴州鯉魚江水庫匯流入境,迤邐南來,在坪洲境內形成一個巨大的反「S」形,黃土坳在S頭,張家坳在腰,尾巴甩下黃家坳順石准鄉而去。所以,坪洲灣素有「三山夾兩洲」的別稱。
坪洲全境,水陸相依,水是「淝江」,環繞生成陸上的兩個洲,就是「揚武洲」和「陂鄉灣」。從空中俯瞰,淝江像一位溫柔婀娜的女子,依偎在壯實的心上人懷裡,細說幸福生活,憧憬美好未來。坪洲灣像一隻匍匐在水中的大海螺,安靜的接受三面淝江河撫慰軀殼,滋養身軀。
坪洲村總人口約2100人,九成以上人口姓謝。民間一直廣泛傳說:坪洲謝氏開基祖,是在康熙皇帝登基(1661年)那年,在此奠基立業的,算來距今已有300多年歷史了。自晉朝宰相謝安以來,謝氏是東山世家名門望族。某日,晉朝皇帝見謝安門前巍峨大樹,脫口而出「真乃寶樹也」,從此,謝安改門第「寶樹第」。坪洲謝姓,遵循祖制,承襲「寶樹第」,並把門前小河喚作「淝江」。這是紀念祖先謝安謝石謝玄父子三人為保家衛國,大破苻堅的「淝水之戰」的大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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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陂鄉灣」的來歷:揚武洲上干大仗
謝氏家譜中記載,謝氏先祖最早是在宋代由江西南昌鵝邱(今吉安泰和縣)遷入耒陽羅渡鎮。清朝順治十四年(1657年),謝氏一支由羅渡經南陽天門村遷到三都鎮,其中部分在坪洲建宅立村,成為坪州的開基祖,此後代代繁衍生息,逐漸形成一個較大的傳統村落。如今,坪洲謝氏還保留了每年清明節到天門仙祭奠先祖的傳統。
在三都鄰鄉的上架,陳姓是赫赫有名的大姓。坪洲村隔壁,就是陳姓聚居的下莊村,出了個遠近聞名的大戶陳湘慶,「陳湘慶的家宅」有108個屋柱。現有的「陂鄉灣」、「揚武洲」都是陳氏家族的田產。坪洲謝氏最早賃居在下莊村「賀家垌」,淝江邊一個低洼狹窄的地方,靠江生息,做些木材生意,幾年積累,也置辦了一些田產。
可「陂鄉灣」這樣一塊風水寶地為何被外來的小姓謝氏所有?說起來,還一段離奇的故事。
據說,坪洲洲上雜草叢生,尤其是冬茅多,又稱冬茅洲。謝氏先祖經常在洲上放牛,有一天,遇上一名風水先生,突然下起了大雨,謝氏先祖便把自己的油紙傘借給了風水先生。風水先生走時說,明天我會把你的傘放到冬茅底下,你明天這個時候再來取,並一再囑咐不能讓第三人知曉。
第二天,謝氏先祖來到洲上,沒有見到先生,果然發現自己的傘在一簇冬茅底下,傘內放了一張小紙條,上書「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吉年月日」
謝氏先祖素有慧根,看著眼前地勢,瞬間明白先生心意:眼前的這塊地,是風水寶地,可保人丁興旺家業昌隆。
想要得到這塊地,困難重重。和陳姓比起來,屬於外來戶的謝姓是一小姓,強取肯定不可能,只能智取。
第二天,謝姓便在上架灣洲附近的一個池塘里撈魚,幾乎把塘里的大魚都撈光,晚上又偷偷放了回去。第二天,又組織人去撈,自然池塘里又能撈出好幾擔魚。第三天,再組織人去撈,魚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撈越多。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大家都感到十分神奇,認為這個池塘一定有神靈存在,有了這樣一個池塘,就好比有了一個聚寶盆。
陳姓人便打起了這個池塘的主意,向謝姓人傳話,要買這個池塘。謝姓人開始不同意,後來說,實在要買也可以,必須拿冬茅洲來換。
陳姓人一聽,樂開了花,冬茅洲是一個荒洲,上面全是比人高的冬茅,沒有什麼用處,能用來換一個撈不完魚的寶塘,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於是,雙方請了中間人,一起寫好地契,簽字畫押。謝姓人成功拿到了冬茅洲。並且按風水先生的明示,在指定的吉時奠基。讓人沒有料到的是,這個時辰,居然是康熙帝登基的時辰。
交易完成後,陳姓人家發現魚塘並沒有撈不完的魚,就是一普通的池塘而已,心裡明知上了當,也沒辦法。終究是自己主動要求交換的,當初起意並不光明正大。隨著謝氏一門連年添丁添財,家族越來越興旺,積壓在陳姓人心中的懊惱和後悔,更加濃烈了,平常的磕磕碰碰,逐漸不可避免的演變武鬥。
武鬥的結局是,謝家重演祖先的光榮戰績,在淝江上捍衛了自己家族的榮譽,並獲取了淝江河道環繞的反「S」的另一個區域,取名「揚武洲」。謝氏家族崇尚文治武功的這份榮耀,一直延續到現在!
八九十年代農村有「打人命」的習俗,就是嫁出去的女兒受了婆家的欺負,娘家人會組織精壯勞力去夫家打架,宣示力量。但是,坪洲灣嫁出去的姑娘們廣受禮遇不說,嫁進來的外姓,可是從不敢在村裡造次的。所以,坪洲灣里從來沒有發生過「打人命」事件,尚早的年份,因為祖墳安葬的土地問題,上架全鄉的一個姓氏組織隊伍過來「打人命」,咋咋呼呼、浩浩蕩蕩而來,硬是沒敢越過黃土坳這個分界線。
這裡面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武功雖然可以威懾,文治才能以德服人。坪洲謝氏,更加崇尚詩禮傳家,苦讀書,善讀書,有大官。三都與上架,一直流傳「官大謝濟韶,家大陳湘慶」!
03
建安風骨的傳承
耒陽目前最古老的謝氏家族譜牒,有北宋大家蘇軾、黃庭堅親自撰寫的序,其言灼灼,其意甚躬!家譜顯示,謝氏一脈在耒陽的開山祖,是與抗元英雄文天祥同榜進士謝枋得,《四庫全書》收錄其《疊山集》十數卷。到「一門三進士」謝文祥謝諮謝訥父子三人,留下「柱史巷」的德望以來,謝氏家族已經形成了濃郁的耕讀傳家、詩禮繼世的家風和族規。
淝江河流淌到坪洲灣的右側時,距下游「三拱橋」約500米處,河面變寬、河潭變深的岸邊建有「娘娘廟」,是為了祭祀河神娘娘的神祗,因為民間有「水深有神靈」的傳統。後來,這處神祗被改為蒙學館,解放後改為村小。
坪洲灣里傳統是,大家一直堅信:娘娘菩薩保護小孩。娘娘廟,不考第一,就考第二!
從這個私塾蒙學館裡走出了在雷州治理農業,幫助農民解除蛤蟆傷稻,發明「干麻拐」菜肴的縣令謝濟韶「韶老爺」;又迎接創「文章蓋過十三省,就是馬字少一點」科考典故,乘「朝陽船」回鄉被朝廷封為「死夫子」的謝大猷。鮮衣怒馬,仗劍天涯,都在這個灣里時時上映,演繹謝氏宗族高光豪橫的文武之道。。。。。。
耒陽六中選址揚武洲建校,就是秉承和發揚謝氏家族的耕讀家風,是半工半讀制。耒陽大教育家梁荷池、廖前友、朱紹陶、劉少師等老先生,濟濟一堂,都在這裡執鞭施教,揮灑豪情。揚武洲上,人文薈萃;淝江河畔,書聲朗朗;詩書薪火,蔚為大觀。自恢復高考到82年,耒陽六中考取各類高校的大學生60多人,占全耒陽市高考錄取的大半壁江山。
那個時候,坪洲村的家家戶戶,忙時農耕,閒時功課,每年都有一兩個年輕人考起各類高校,「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此後沒幾年,隨著相關政策的實施,那批功勳卓著的教育家,都進了縣市級重點高中。老六中撤銷,設立耒陽農業職業中學,再後來被併入三都鎮中學。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曾經的輝煌在斷壁殘垣中,歸於一抔黃土,在黃土坳上的風沙里,寂然飄落江河成昨。冷月無聲,是否記得一個求學少年,空有騎龍志,赤足往返艱?
04
華夏文明留下的建築遺存
開車從新建村小學門口過橋,來到坪洲灣裡面,最讓人矚目的廣場上的謝氏祠堂「寶樹第」。據老人介紹,這是洲上最古老的建築,當年謝氏先人來到洲上建造的第一棟房子就是它。這棟老祠堂,是族人議事、祭祀的重要場所,在這裡,供奉著謝氏的先祖,在村裡的謝氏子孫中,它享有至高無上的威嚴。
老祠堂又被習慣稱為正廳屋,坐東朝西,這種屋厝形制在南方比較少見。這是因為在水路為唯一出行方式時期,坪洲灣都是沿淝江或乘舟楫朔江而上,或騎馬沿河小道越「雙江口」跨「三拱橋」而來。前面廣場縱深30餘丈,橫向約20丈。廣場中心矗立四對闈子,左側一棟房子,房門側開,三個窗戶對著闈子,從建制看,這是舊時臨時關押嫌犯的公所。
何謂闈子?闈子一般由兩方長條形的青石合對豎立,上面各有一個10厘米的方孔,下部各有一個直徑10厘米左右的圓孔,用來固定杏旗,所以又稱旗杆石。石闈子一般高1.5米左右,寬約50厘米,厚10厘米。石闈子還有個名字叫舉人碑,為獎勵功名而立。一個村裡有闈子,說明這個村裡有過取得功名的讀書人。加上側廳「官龍背」兩對,一個灣里共出現六對闈子,這在耒陽是絕無僅有的,可見坪洲村在古代是極其重視教育,並且人才輩出。
老祠堂的大門口,還放置著兩對石獅子,獅子高大威猛,造型獨特,不同於一般的南方獅子造型。前面一對獅子,身軀豐滿,面容圓潤,母獅腳下的小獅子,頑劣調皮,環抱母親前腿。後面兩隻獅子卻是形容迥異,瘦骨嶙峋,怒眼圓睜,似在仰天長嘯,前面兩條腿肌肉飽滿,力量感極強。據文物專家考證,這種雕刻風格,在北方比較常見。
翻閱古籍發現,同榜兩進士的謝枋得年長抗元英雄文天祥十歲,隨南宋弱民保護幼主難逃,文天祥一路經海路在崖山捨身成義,謝枋得一路陸行至江西被滅。謝枋得的兩個兒子,最後逃到舂陵江邊的羅渡,保留了華夏一點薪火,延續了炎黃「建安風骨」。坪洲灣里的這對石頭獅子,由謝氏血脈永恆的鐫刻在門前,既是對華夏文明慘遭荼毒的悲憤,也是對逆境重生的不屈長嘯!
聽村裡人說,石獅子被盜過好幾次,幸好被村裡人發覺,把石獅半路追回了,遺憾的是,「官龍背」正廳屋大門上的一對奩子,失竊已經十七年了。為了保險起見,村裡人將每隻獅子都用粗大的鋼筋固定在地上。雖然安全多了,遊人見著,總覺得有點不協調,如同吃飯時卡了一根魚刺。虎兕出於柙,坪洲文脈,應當重獲自由,抖擻前行。獅吼震山林!
這兩對獅子幾次失而復得,灣里人更把它們奉若神明,稱之為寶物。83歲謝交階老人介紹說,這兩對獅子還有更神的地方,是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獅子屁股還幽幽發光。對於神獅一說,當然並不可信。讓人們多一些敬畏,多一層期待,村民和諧,也是激勵後輩上進的應有之意。
坪洲古村目前保存最好、規模最大的古建築應屬「官龍背」,這是一棟三進兩廂的古宅,由鎖頭形門廳、下天井,前廳、過堂、中廳、上天井、祖堂、左右耳門,迴廊、廂房等建築設施構成,採用磚、石、木結構,其特徵為檐口下採用青磚疊加出檐,整座建築外牆窗戶設計窄小,窗罩呈一字形,由整塊青石砌成,硬山屋頂正脊兩端生起上楊,兩側山牆呈金字牆脊背弧線自然流暢,中軸線上廳堂均以金柱和檐柱支撐屋面。左右牌坊式耳門均出前後單坡,但是左側已經坍塌。前院防護牆早已無存,只殘留槽門石基座。「官龍背」的裝飾主要在梁架和石構件上,多以雕刻形式表現,室內裝飾以門格、窗格、花板、隔斷雕刻地方傳統圖案表現美感,有:關公贈刀、太公釣魚等民間故事,也有春蓮夏牡、百合戲松等傳統花卉圖案,手工藝有雙面雕刻,多面鏤空雕刻,顯示了當時民間工匠們精美的技藝。耳門石質門框上的「雙獅戲球」紋飾形態逼真,栩栩動人,從耳門過小巷與相鄰院子相通,幾條通道均用大小青石鋪就,使家家戶戶連貫形成一個整體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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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裡的事
坪洲,從她建村的第一天起,就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一些地名,沉澱下來的,都是繪聲繪影的精彩。「陂鄉灣」上開基業,「揚武洲」邊立名聲;「三拱橋」頭盼歸人,「官龍背」上接龍船;「黃土坳」有十八窖,「老六中」里聽書聲;「躍進水庫」潤稻粟,「善理沖」里賞罰明。
曾任蘆溪令謝世應的兒子謝大猷,字熙載,錢南園稱其「楚南名仕」。據傳,謝大猷到京城參加會試,策論寫得文采斐然,讓主考官刮目相看。主考官不敢妄點狀元,把前三名的試卷都送給皇帝御覽。
皇帝看完謝大猷的文章之後,擊掌稱賞,又認真看了幾遍之後,才在文章中找到一個瑕疵。馬上御批:本想把你頭名點,可惜馬字少一點。如若不缺這一點,新科狀元將你點。原來,謝大猷在文章中把馬字少寫了一點(馬字的繁體字下面有四點)。
儘管如此,皇帝還是很想見一下這位湖南才子。立即著人宣謝大猷進殿。一見到氣宇軒昂玉樹臨風的謝大猷,皇帝滿心歡喜。不過,皇帝並沒有絲毫流露,不動聲色地把批語講了出來。
機智過人的謝大猷不慌不忙地說,「皇上,院試從來都是夜間進行,您看晚上馬睡覺時,不是有一隻腳總是半綣著嗎?所以我只寫三點。」
聽了謝大猷的辯解之後,皇帝哈哈大笑,更為欣賞謝大猷的機變善察,但因前面已有御批在先,不好再點他為狀元,當即點謝大猷為探花。雖然沒點上狀元,但能夠成為探花,也足以轟動全國。
春風得意的謝大猷立即回鄉省親,他乘船從湘江入耒水後,家鄉人們知道後,都在河兩邊爭相觀看。謝大猷身著長衫,輕搖紙扇,瀟洒俊逸,神采飛揚。耒河兩岸不少女子為了一睹謝大猷丰姿,都忘了自己水中正在洗的衣服,導致不少衣服被衝到河下游去了。
可惜的是,謝大猷英年早逝,留有《易經註疏》,成為憾事。
江山代有才人出。話說在雷州、澄邁一代為官的「韶老爺」謝濟韶,因家中高堂年事已高,身體有恙,遂即告老還鄉。
當年,謝濟韶考取功名,被安排到廣東雷州做官,他先後擔任過廣東幾個地方的縣令,後官至州府。
據說他在任縣令時,有一天,當地幾個百姓前來擊鼓鳴冤。謝濟韶立即升堂,問百姓所告何人,有何冤情?讓人出乎意料的是,百姓所告不是人,而是蛤蟆。百姓說,近年來農田裡蛤蟆猖獗泛濫,水稻剛揚穗,就被這些蛤蟆糟塌得不成樣子。對於蛤蟆之患,謝濟韶略有耳聞,沒想到今天百姓會告到公堂上來。
謝濟韶將驚堂木一拍,「爾等立即回去,組織村民捉拿『罪犯』,現場斬首,剝其皮,啖其肉。」百姓回去之後,立即組織人手捕捉蛤蟆,剁頭剝皮,用竹籤插其脊髓,並取其肉而食,以解心頭之恨。由於數量太多,一時吃不完。「韶老爺」心性本善,雖然蛤蟆傷農致患,看著白骨森森的脫皮蛤蟆,伸手攤腿的模樣,甚是不忍。就教百姓把新剝皮的蛤蟆,去爪盤腿,跪趴竹籠上,用花生殼、稻糠等溫火燒煙燻干,留待以後再食。熏制後的蛤蟆,到死才知皈依。
據說,流竄在韶關南嶺的一夥土匪,聽說有一個告老還鄉的「官爺」要走南嶺,早早的埋伏在人跡罕至的這片地區等著。
「韶老爺」一世宦涯,多有積蓄,指望回鄉上承祖制,供奉家親。然而,歸省的必經之路,匪患橫行,兇險處處。
回鄉的時日已到,「韶老爺」帶著幾個隨從,錦衣上路,曉行夜宿,風光迤邐奔韶關而來。
蟄伏的土匪,聽探子回報,果然有個官爺過來,不避耳目。匪徒們心中竊喜,決定安營紮寨耐心等待,準備大發一筆橫財。然而,連續等了多日,沒有等到官爺一行人經過。
這日,陽光正好,山下小路上來了一個流浪漢,衣衫襤褸,滿臉污穢,腳上甚至幾處潰爛的地方還在滴著朧血。背上背著一口黑魆魆的大鐵鍋。探子把流浪漢背鍋的這個情況,及時告訴了頭目,順便還說了一個細節:流浪漢走路時,腳後跟帶起了灰塵,看起來這口鐵鍋很有分量。
一段時間下來,這個流浪漢就在這裡溜達,不管不顧的自己架火生鍋,胡亂的燒煮雜草之類。每每看到人來,瘋瘋癲癲的傻笑,或者用手拿起石頭土塊往鍋里亂扔。甚或一兩天,把鍋子隨手就撇在草叢上,不見人影了。
山上的土匪,越來越心焦,連續派出了幾波探子出山,分路打探,尋找蹤跡。山下的流浪漢,停停走走,兀自走出了崇山峻岭,奔向北邊而去了。
等匪首回過神來,急速帶人追來,遠遠的看到那個背著大鐵鍋的人,腳下飛揚塵土,速度猶如流星,看得到身影,就是追不上人身!
這個流浪漢,就是「韶老爺」本人,他把所有而積蓄,換成金子,都鑄成了一口大鍋。真是智勇過人,耍弄一幫土匪如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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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天的雷公,晚上的相公
眾所周知,三都經濟發達,煤炭資源豐富。唯獨坪洲村的地下貧瘠,黃泥帶糯性,遇上雨水自然成團。然而,這片土地上,硬是讓謝氏家族生根發芽,開枝散葉。
舊時候,沒有大馬路,煤炭靠水運。高龍河不及三尺,唯一的水道,是從三拱橋集裝上船。所以,坪洲灣里的人,頭腦精明的就在三拱橋邊開埠集散,有開包子鋪的,有開絲布鋪的。開煤坪的,最多一天幾萬斤的貨量,留下「800擔碼頭」遺址。有力氣的就去煤礦挖煤,白白凈凈出門,魅魅黑黑回家,活脫脫的黑臉雷公。一些稍通文化的,組團結對,洗乾淨臉上煤灰,穿上戲服,又在台上扮演相關,唱起《曹操》與《西廂》。
皮影戲的良德,是遠近聞名的唱腔,「否---鏗」的一聲,讓很多孩童還有滿滿的回憶。說唱的高文、吹嗩吶的揚平、掌鼓的、鐺鑼的,響器一打,台下瞬時安靜,只等台上出將入相的熱鬧。武生班子有桂芳、務妹等,整個坪洲,號稱三十六條棍棒。大年三十晚上,從正廳屋取出獅頭,點了獅子眼睛,拜過祖師,就各自回家過年。初一午時出獅,浩浩蕩蕩一隻隊伍,走村竄灣,吸引家族各個枝葉點燃的炮仗,帶去深深的祝福。送上個小小的紅包,接過班主手中的「馬燈」,各大小武生,便拉開架勢,耍上幾個套路,拳上有勁,腳下生根,樁步紮實,贏得滿堂喝彩,各家準備的年飯,正好喝小酒,敘家常。
好的龍獅班子,在周邊的村鎮,是極其受歡迎的。初一出獅,要到元宵節才能回獅。龍獅表演有個規矩,狹路相逢的兩個龍獅班子,要在路邊擺下場子,切磋一下功底,確定哪個班子更加正宗,師出名門。坪洲村的獅子班頭桂芳,眼神如炬,遠遠望去,自有一股正氣。我們跟著竟然從來沒有切磋,既期待又緊張,硬是讓一幫氣力發作的小年輕憋著難受。師父給個小紅包,或者賞的一掛鞭炮,又找到了發泄力氣的地兒,炸熱鬧了住宿的那個小山村。
90年代初期,坪洲灣集資在張家坳上建了個鞭炮作坊,手工的,純的。開張不久就關閉了,先天不足。倒是灣里的「三個半銀行」的生意,一直堅持到了新世紀。
「三個半銀行」是三個手工生產炮竹的家庭作坊,朝祝、滿根、東雲三家加上算半個銀行的朝松一家,依靠祖傳技藝,重視安全生產,比較早的實現了脫貧,還贏得了「村裡銀行家」的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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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詩般的農家生活
「噼噼啪,噼噼啪,大家來磨麥。麥子香麥子甜,磨了過好年。。。。。。」這是油燈下,母親教過的兒歌,唱的是村婦們的勞作場景和對生活的憧憬。
坪洲村十三個村民小組,幾千號人口,聚在一起,生活中自然會演繹出各種插曲與精彩。一些俗語、俚語、諺語,都被村人提煉,成了母親們教育孩子,大人們言傳身教的警句。坪洲灣里,家風甚嚴,族規完備。多年前,小房腳的一個後輩犯了族規,硬是被綁在祠堂屋柱上,用「竹花草」(竹子條)抽得遍體鱗傷。後來,這個後生竟然被鎮政府任命為村裡領導,玩忽職守,無惡不作,終究是「狗肉端不上桌面」。
孩子們要是不懂事,任性妄為,大人就會嚴正說「麻拐洽(吃)禾的日子冒到」,告誡孩子以後會吃大虧。孩子們要是懶惰懈怠,娘親會說「早天的雷公,晚上的相公」,用先祖的艱辛創業,鼓勵孩子們勇敢勤勞。
讓孩子們記憶最深的,莫過於新年後不久的吃「清明會」和「嘗新節」連席餐。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新年剛過去,家庭已經花去幾乎省吃儉用的所有,青黃不接之際,又有祭祀先祖的大型活動,真的考驗家庭主婦們的持家能力。堂客們一合計,大家齊心補短板,積少成多做典禮。
於是,坪洲灣里興起了吃「清明會」的連席活動,一溜煙的擺出十幾二十張方桌,各家把保留的主食紛紛端上桌面,雞肉魚鴨當然是主食,顯示的是某家的家底充實。上山掃墓的勞力們不太計較這些,大家口味好,喊一聲就全部出動,山上勞作去了。桌子上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地里的小菜有哪幾樣,罈子里的配菜品相如何,口味怎樣,烹炸蒸煮的手藝好不好,都擺在桌子上。大媽們還是爽朗的笑,一些小媳婦只好訕訕的低下頭,羞紅著臉,快手快腳的趕緊收拾碗筷,儘可能的多幹活。
「嘗新節」連席程序也是一樣。只是,天氣變暖和了,大家心情也放開了,豐收就在眼前。男人們可以放肆的開著一些玩笑,小媳婦卻總是大家取笑的對象。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在動筷子前,先要滿滿的裝幾碗飯,蓋上幾塊肥膩的大肉,恭敬的倒在桌子腳竄來竄去的狗子嘴邊,讓村裡的所有狗子吃了,人們才放開肚量開吃。
坪洲灣,淝江打了兩個灘。謝氏家族紮根的地方,這裡生命旺盛,這裡有數不完的人情世故,這裡有一輩一輩的悲歡。
(謝榮盛 敬撰)
作者: 謝榮盛 來源:耒陽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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