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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老公躡手躡腳進了家門。
他以為我睡著了，怎麼可能？他都不在，我怎麼睡得著？
浴室隱約傳來嘩嘩的水聲，我光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客廳玄關處，把他掛在牆上的外套放到鼻端嗅。
這回是又不一樣的香水味，那個女人的香水換得真濫，幾乎不重樣，是為了避免我起疑心嗎？
發了一會愣，我遊魂一般回到床上，假裝睡著。
保密功夫做這麼多，他要是願意騙我一輩子，是不是證明他的心還在我這？
對於老公，我的感受很複雜，有虧欠，感激，愛憐，痛苦，唯獨恨不起來。
三年前，我被確診淋巴瘤的時候，他斬釘截鐵的那句：就是砸鍋賣鐵，我也一定治好你！
化療期間的副作用很大，我看著自己引以為豪的一頭秀髮，大把大把地脫落，因為嘔吐而形容枯槁，天生愛美的我，變得自卑，連照鏡子的勇氣都沒有。
外在形象還是其次的，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這個病治好，能不能活下去。
那真的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
我變得抑鬱。7歲的兒子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危機和威脅，變得沉默安靜，不愛說話。
死亡的陰影在這個家庭如影隨形，讓我心裡直發酸。
有一次我在睡午覺，醒來發現軒軒正伸出手探我的鼻息，大概是想確認我是不是還活著。
後來，不知道老公跟兒子做了什麼思想工作，他又變得活潑起來，一放學就會直奔我身邊，一會告訴我自己跟同學發生了什麼事，一會問我要不要喝水吃不吃水果，聒噪得像只小麻雀。
老公在家也想方設法地活躍氣氛，用誇張的語氣和表情逗我和兒子笑，歡聲笑語驅散著家裡的低壓。
治療花光了家裡40多萬積蓄，我的病情還是不太樂觀，要想治癒，醫生建議我骨髓移植。
小城市的醫療水平有限，要想做骨髓移植，得去一線大城市，保守估計，手術治療費用得花100萬左右。
上哪借這麼多錢呢？
父母公婆兩家人，都只是普通人，已經把能借的都借了個遍，也才借到20萬，兩人公司的同事捐款金額一共8萬多，離目標遠遠不夠，老公把眼光轉到了我倆住的房子上。
這是我們唯一的房產，這些年努力賺到的錢都投了進去，剛還完全部貸款，日子開始變好，卻因為一場病，一夜回到解放前。
老公公司管理層也有變動，總經理被調到新公司，他的直屬上司被內定為總經理，他空出來的部門經理一職，將實行內部競崗，作為得力助手，老公是最有希望成為接班人的候選人。
他要是陪著我去上海治病，勢必會影響他的這次晉升。
我猶豫著對老公說：要是賣了房子賠上工作，還是治不好這個病，你就不怕人財兩失？我兩眼一閉倒是省事，你跟兒子可怎麼辦？
老公戳了一下我的腦袋：
你個腦袋瓜子怎麼凈想些不吉利的呢？錢財是身外物，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醫生不都說了，這病是有機會治癒的嗎？你得相信醫生相信科學。房子我們能賺來一套，肯定也能賺來第二套，你就安心治病，等病好了，你再做牛做馬任勞任怨來報答我。
我被他最後一句話戳中，噗嗤一聲笑出來，心情舒展開，下定決心積極治療，不讓他失望難過。
由於房子急售，比市場價低了十萬，最終到手八十多萬，湊足了費用。老公向公司申請停薪留職，陪我到上海治療，手術很成功，我的命保住了，可是卻失去了生育能力，好在已經有兒子，對家庭的影響不大。
自打生病以來，我和老公已經有兩年的時間沒有親密過。
我在家休養了大半年，情況穩定，有晚老公躺在我身邊，在關鍵時刻我怯了。
生病時我查了很多資料，說要避免縱慾勞累加速復發，害怕對身體的損傷，我對老公本能地抗拒。
當我雙手抵著老公的肩膀，老公明白了我的拒絕。
他什麼也沒說，背對著我躺下了。過了一會，我就聽到他的打鼾聲。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生氣，但自打那次過後，他再也沒有跟我提過那方面的要求。
不久後，我發現老公舉止行為變得異常。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衣服時不時散發陌生的香味，接電話總是跑到陽台上接。
問他在忙什麼，他說加班，多賺點錢還債。
冠冕堂皇的理由，讓我沒法反駁。
直到債務都還清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晚歸，不知道是不是縱慾過度，人瘦得厲害。
我卻沒有勇氣跟蹤他拆穿他，萬一真的捉姦在床，我該怎麼辦呢？
離婚？經歷過生死患難不拋棄不放棄，過命的感情，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是他一直守護我，我沒法做到決絕洒脫。
大吵大鬧讓他洗心革面回歸家庭？可自己連正常的夫妻生活都沒法滿足他，又憑什麼這麼自私地要求他一味犧牲自我呢？
不如就讓他在外面鬼混，等他帶著愧疚回到家，還能加倍地對我好。
自我安慰到底是自我安慰，不堪一擊。
這天晚上8點多，我從超市出來，逛到附近一個小區的時候，看到自家的汽車正停在路邊。
老公和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同時從車上下來，有說有笑地一起走進小區。
我仔細一瞅，看清了女人的面目，這個女人，我認識，是我閨蜜啊！
她家就在這個小區，離異，前夫出軌，也曾說自己最痛恨小三，現在居然成了插足我婚姻的小三，真夠諷刺的。
親眼看到這一幕，我心情糟糕到極點。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猜測著老公和閨蜜在一起的各種畫面，十分煎熬。一直等到三點多，才等到開頭老公開門回家那幕。
思來想去，我覺得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瘋掉。既然自己沒有辦法給他想要的幸福，不如就彼此放過，他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該換我成全他。
老公洗完澡，輕手輕腳地鑽進被窩，撐著身子輕輕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
他這突如其來的柔情，像一根針，猛然扎破我憋了一肚子的難受，我睜開眼，對他說：咱們離婚吧！
外面的路燈讓房中黑暗透著微弱的光線，老公看到我眼神清明，根本不像說夢話。
他啪地一聲，打開了房間的燈。
我用手背遮掩，不知道是不適應光線，還是擦眼淚。
老公問我：你剛說什麼？
我坐起來，機械地重複一遍：離婚吧！
老公摸摸我的額頭，說：你沒發燒說什麼胡話？
見我一臉正經，他生氣道：給我個理由！我哪做得不好？
我悽然一笑：你做得夠多了，今後不需要，你奔你的幸福去吧。
「什麼幸福，能不能給我明示，我猜不到你的啞謎！」
帶著破壞的快感，我脫口而出：我離開，你就不用偷偷摸摸半夜三更才回來，你想跟誰在一起，就光明正大在一起，我不妨礙你！
老公面無表情地說：就因為我晚回來你就認定我出軌？
「我親眼看到你們在一起，你出軌被我捉姦，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行吧，既然這樣，明天咱們三個人一起把話說開，到時你要離我也不攔你。」
一夜無眠，第二天，老公請了半天假，開車帶著我去了閨蜜家小區。
我臉色煞白，該來的終歸要來了。
下了車，我機械地向前走，每一步都像被凌遲一樣痛。閨蜜見到我，神情非常自然，滿面笑容，像個勝利者姿態。
她向他們走過來，一把挽住我的手：好久不見。
我掙脫她的手，面無表情問：說吧，你們到底想怎樣？
閨蜜話到嘴邊又好像意識到什麼，斜了老公一眼，說：一會還是讓你老公親自告訴你好了，你要是同意，一切都好辦。
我不做聲，隨他們進了一棟樓，電梯門快要合上的時候，外面突然有個女人奔跑過來說：等一下。
閨蜜按了一下按鍵，有個胖女人喘著氣進了電梯說了聲：謝謝。
這個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飄蕩在整個電梯間。
閨蜜捂著鼻子，連打好幾個噴嚏。電梯停下後，她立馬沖了出去，用紙巾拭了一會鼻子，帶著歉意對他們說：嗨，老毛病了，過敏，聞不得這味道。
我心頭一震，我居然把這事給忘了，閨蜜好像有鼻炎，怎麼可能回噴那麼濃的香水。這麼說，老公身上的香水味不可能是她的？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閨蜜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扇大門，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老公說：這房子我估摸著你會喜歡，你閨蜜跟前房東相熟，我本來打算跟對方談好價格再告訴你。
閨蜜附和說：你老公真是個好男人，買房這事他之前讓我一定對你保密，要給你個驚喜。這房子裝修沒兩年，品味沒得挑，房東工作調動，他們全家人都搬走了，家私家電全部白送，你們拎包就可以入住。
我看看老公，又看看閨蜜，我明白了！從我由始至終的反應來看，老公沒把我懷疑閨蜜是小三的事告訴她，這是維護我倆的面子，也是在維護三人的友情。
一切都是自己誤會？
幸福來得太突然，淚水奪眶而出，我捶他：你怎麼不早說，不早說！
害我誤會了那麼久。
把閨蜜送回公司之後，我抓著老公問出心底的十萬個為什麼。
原來老公之前晚歸，並不是出去鬼混，而是下班之後去開網約車賺外快，身上的香水味是有時乘客噴的。
還完債務之後，他開始存首付錢。前不久，公司分紅，作為優秀員工，他不但得到升遷機會，分到的金額也很可觀，加上存款，又借了一些，首付就有著落了。
我問他：你真的沒有外遇？
老公扶額：我有你一個都夠累了，哪還有精力在外面玩女人。不信你可以看行車記錄儀。
我又問：那你都不會想那種事嗎？憋著怪難受的？
老公有點難以啟齒，最後坦白說：因為開網約車長期憋尿和熬夜，忙得要死，壓根就沒啥心思想那事。
我的嘴驚成O型，接著又笑裂到耳根。
這回我徹底信了。
老公一本正經地說：怕了你，總愛胡思亂想，以後你心裡對我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別憋心裡，明明白白說出來，別動不動就提離婚，你老公年紀大了，經不住這樣的驚嚇。
是呀，有多少愛可經懷疑和消耗？好在，一切都恢復原樣。
回家的路上，我決定，今晚我要給度過一個久違的充滿愛意的回憶，也要陪他過長長久久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