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默行
彈古箏的老張是個光杆兒，一輩子沒辦過啥大事兒卻有兩個大毛病。一個是發獃，一個是愛哭。按理說發獃不能算毛病，人這一輩子誰沒發過呆呢。可老張不一樣，幹啥事都發獃，還不分時候。
年輕時教書，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教著教著就低頭不動了，嘴裡不停地念叨：「漢江韻的曲子響了，就豐收了……」
老師天天在上面發獃，底下的學生還不有樣學樣。一學期下來孩娃們啥沒學會，就會模仿老師低著頭念那句口頭禪。
校長看不下去就跟他提意見，他也不在乎。他不在乎可有人在乎啊，孩子送學校是來學習的，天天跟著老師唱經算怎麼回事。家長三天兩頭往學校跑，校長架不住家長們鬧，知道他會彈古箏就打發他去帶娃們音樂課。
按理說，鬧了這一出之後也該吸取教訓了吧。不，彈曲子的時候也發獃，一節課一首曲子就這麼來回不停的彈，也不管底下的學生。
幾十年過去了，別的教師都評級加薪，工資漲了好幾輪，他還住著學校分配的那間小平房，拿著初級教師的工資，甚至連媳婦兒都沒找到。跟個整天念念叨叨的人過日子誰受得了，沒人願意跟他。
退休後不發獃了，卻又添個新毛病，一聽見《漢江韻》就哭，偏偏他自己最愛彈，彈的時候老哭著念叨那句口頭禪：「漢江韻的曲子響了，就豐收嘍！」。時間一長，有人開始在意了。
「你這老是彈著曲子哭，到底是為啥？」一天，朋友老李忍不住問。
「不好說。」
既然不好說老李也沒再問，只當他是想老伴兒了，不好意思開口，畢竟光杆了幾十年，到老了身邊沒個女人陪著也怪可憐的。就跟老伴商量著給他張羅對象，可老張眼皮子都沒搭一下，說：「再張羅這些咱們就斷了關係。」
「估計是想他娘了，他娘去世的時候他都沒在身邊，這麼多年也沒回去看過。」閒聊時，老李跟人說。
老張不是這個地方的人，青年時在這兒上過大學。爹死的早，是娘給他拉扯大的。為了供他上學，他娘天天天不亮就背著籃子上山上採藥，年紀輕輕落下一身的病根。聽說他畢業要回來當老師，他娘高興的一夜沒合眼。第二天顧不得腿疼就往山上跑，摘他最愛吃的茼蒿。夜裡山上剛下完雨，路滑，老人腿腳不利索，一步沒踩穩，順著山溝子滾了下去。等他回去的時候，都過了一個星期了，還上哪兒找他可憐的娘去啊！
娘走了，家裡沒了牽掛的人，無依無靠的，便又回到上大學的地方。正好一所小學缺老師，就留了下來。
這年中秋節，老李請他吃飯，舊事重提，說著就說到他那兩樣毛病上，老張喝多了，趴在桌角哭訴：「心裡老想一個人，難受。」
「是想你娘了吧，當初供你上學不容易。」
「不是，要是她我就不至於離家了。」老張哭著搖頭。
「那是為啥？」
人一醉，平日裡不說話的都吐了出來。
原來，老張年輕時和一個女孩是青梅竹馬，娘不在了，女孩就成了他唯一的親人，本打算秋收後賣了糧娶那女孩進門，跟心愛的人好好過日子。那天天熱，女孩到井裡打水給他解暑氣，誰曾想去了就再沒回來。
「你說漢江韻的曲子響了，就豐收了，咱們結婚的日子就到了。」醉的一塌糊塗的老張夢囈道，「娘不在了，你也沒了。」
載於《傳奇故事》2019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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