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子的戰場

2019-07-28     自由天涯的詩與遠方

拎著袋子送我離開的父親

兒子放暑假,說是想回去看看爺爺奶奶,所以就送他回去,順便我也回去一趟已經遺忘一年多的故鄉。

本來我是趁周末回去的,請一天假,一共三天。到了武漢,兒子想和奶奶一起在姑姑家玩兩天,所以我必須當天一個人回鄉下看看父親,不然就沒有時間了。這麼些年,父親年紀大了,前年查出有點糖尿病,這兩年雖然也控制著,但是還是擔心他一個人在家,畢竟父親也是六十大幾的人了。

回家看父親,沒有母親這個中間調節劑,讓我和父親單獨相處一個晚上,這還是第一次,說實話心裡實在沒底。歷來父親和兒子之間總會有許多的矛盾與衝突。哎,會不會回到家又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然後灰溜溜地被父親「逐」出家門呢?

從小我就是父親的驕傲,十里八鄉的才子,父親也因此自豪滿滿。但是我考大學,讀研,工作,結婚生子很多事情都沒有遵從他的意思,所以父親對我一直不太滿意。另外工作後的我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按父親的說法我比較懶,是個沒有上進心的人,而我則反駁他是一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因為這些個梗,父子倆經常搞得像仇人一樣,硝煙瀰漫。父親有點小孩子脾氣,每次吵完,他就好幾天不理我,趕著跟他說話,他也是鼻子裡「哼哼」。

因為性格和機遇的原因,工作十多年,如今雖已近不惑之年,職場卻一直沒有起色。父親是一個特別愛問我工作的人,正因如此,每次回家都不太敢單獨和他呆在一起,就怕他問東問西又吵起來。

路上給父親打過電話,告訴他下午一點多到家。坐在回家的火車上,這心情就有如火車行走在鐵軌上發出的「咔嗒咔嗒」聲,一路忐忑。

車到家門口停下,我剛拎著水果下車還沒看見父親,父親就已經看見我並從家門口跑過來了,邊問著我「怎麼晚這麼久到」,邊從我手裡接過水果還邊嘟噥「買這東西幹嘛」。跟在父親後面上樓,抬眼看過去,父親那略有些肥胖的身體正在一步步爬著樓梯,顯得吃力了,我突然想起以前回來看到父親上樓梯都是一步兩階甚至三階的,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父親已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恍惚中,我看到了小時候那個能讓我安心趴在背上睡覺的寬闊肩背。父親真的老了。

總是受傷的手

回到家裡,父親給我拿出半個西瓜。西瓜是從冰箱拿出來的,涼涼的很可口,這是父親的最愛,沒有之一。但是父親自從得了糖尿病後,含糖高的水果基本不怎麼吃了,西瓜也很少吃了,眼饞了偶爾啃一口。我坐在沙發上吹空調看電視,父親在衛生間殺黃鱔。父親養著這幾條傢伙好幾天了,說是野生的,就是等我和涵涵(兒子小名)回來吃。

晚飯需要我們爺倆自己動手。父親平時在家都是母親做菜。而我,因為在外多年,做家常菜都沒問題。我跟父親說我來弄菜但是被拒絕了,他讓我在一旁休息。煎魚的時候,我看到父親有些忙亂,看來是不太會。魚煎好一面後要翻過來煎另外一面,可是這魚煎過後硬硬的,翻過來後魚身弓著壓不下去,這魚沒法煎。父親緊張了,趕緊用兩隻手摁著鍋鏟把魚「鎮壓」下去。

魚煎出來的時候我看到父親滿頭汗。

吃過晚飯,我想去走下,就跟父親說想去看看他和母親開出來的那塊菜地。一直以為一塊菜地能有多大,可到了菜地看到一大片綠油油的,足有兩百多平方的時候我才驚訝起來。十幾種蔬菜交相輝映,生機勃勃,我還以為是好幾家人一起種的。父親告訴我說,只有邊角上一塊地是別人的。看到這滿院子的瓜果蔬菜,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母親老是說把菜一筐筐送給別人吃,不然都爛地里了。父親母親一生都是勤勞的人,小時候總聽鄰居們說父親母親每年種十八畝地,上交糧食一萬多斤,那時候不知道是什麼概念,現在受到同事們的質疑者我才明白,他們是多麼不容易。父親一生勤勞,而我卻沒有遺傳他的優點,難怪他總說我不爭氣吧,可是按父親的標準,又有幾人能達標呢!

父親的菜地

回到家我告訴父親,晚上想搭車到武漢,第二天早點回南寧。

「恁晚了,坐車不安全……」,正在揉衣服的父親一愣,沒有抬頭。

「沒事,我坐火車...」

「......明天早上這裡有很早的班車,不會耽誤你時間」,父親沉默了好一會說道,頭依然沒有抬起來,「不能過一夜再走嗎?」

「......,那你明天早上幫我攔個早一點的車」,我想想早點晚點回到南寧也沒多大差別就答應了他。

「我明天早上給你弄點菜你帶回去」,父親情緒明顯好起來,抬起頭說,「自己種的總比外頭賣的好。」

「還是別搞了,恁早來不及」

「這你不操心,我去弄!」

既然父親堅持,我也就不說什麼了。然後就跟父親聊起天來,從海峽兩岸到國際大事,這是父親的一點愛好,然後再聊到涵涵的學習成績,辰辰的日常情況,一直到十點了,父親就跟我說早點去睡吧。

洗完澡躺床上我突然驚訝地發現,今天自從我踏進家門,父親一直就沒跟我聊工作的事情,這是很不可思議的。我明白這是父親刻意的,他知道我們爺倆聊這個話題總是爆發衝突。他只是希望我多在家住一個晚上。

第二天不到七點,我剛起床就發現父親已經在給我準備早飯。我眼睛一瞥,發現門口好多個大包小包的保鮮袋。打開一看,裡面全是新鮮的蔬菜瓜果,茄子、辣椒、汗菜、西紅柿一大堆。 「這是你早上弄的菜?」我驚訝地問父親。「嗯」。父親應了一聲。但我知道做完這些起碼要五點起床。

臨走了,我拎起父親給我準備的一編織袋的蔬菜和一壺雞蛋準備出門,「那個袋子給我提!」,說完,父親一把從我手裡拎起編織袋就走前面了。

拎著袋子送我離開的父親

最終我拗不過父親,還是把編織袋給了他。看著父親努力幫我扛著一袋子蔬菜瓜果,從肩膀換到胳膊,再從胳膊換到雙手,然後一會兒又從雙手換到肩膀。我知道父親老了。他不知道他已經沒有他兒子的力氣大,他的兒子可以拿更重的袋子,在他心裡,我終究是需要他保護的兒子。我的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我沒有上前去接過他手中的袋子,我知道倔強的父親不會給我。趕緊擦了一把眼睛,提醒父親:「爸,你操心車子,靠邊一點走,別走道中間去了」。

坐在奔馳的火車上,我在想一個在網上看到的小故事,一老頭得了老年痴呆症,他忘記了生命里的所有人,但是獨獨記得他小兒子的乳名。

父子相處,總能嗅到硝煙與戰火的味道,這味道讓我忘了父親的初心,那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濃濃的父愛,它就像草原一樣,默默承載著自己的子女們在上面馳騁奔騰。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y/a-AuQWwB8g2yegND6WRB.html

父與子的戰場

2019-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