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亭村名讀音辨析

2019-07-22     樂亭故鄉人

作者:李文學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誌

老縣長之問

60多年前,我和劉志一同志同在華北行政委員會工作。抗戰中期我在家鄉上中學時就認識他,再次相見我仍叫他縣長,他仍叫我『大學生』。有時閒談往事,他對樂亭很有感情,提起當年的風土民情、方言俚語、村莊集鎮、知名人物他如數家珍。有一次他問我:「樂亭縣的村名有錯別字嗎?」 我說:「方言變音和四聲錯位有不少,錯別字我沒有發現。」 他說:「我給你說兩個:「一個『崖』,明明是懸崖勒馬的崖(ya),村名戈耳崖、張美崖你們都念『苶』;還有一個『港』,麥港的港就是香港的港,你們卻念『講』。還說是祖輩傳下來的,不能改。」 我隨口說,「那可能是多音字,也許是古音?」他說:「你是想當然,我查過字典,根本沒有多音和古音!我不是故意挑毛病,真耽誤過事。昌樂縣那會兒,我派一個外縣籍同志去赤崖送信,他找人問『赤牙』,人家都說不知道? 後來我逢新幹部就講崖和港的事,免得再鬧笑話」。 談話後我查了幾本字典,真如他所說。又問過幾個年長的和同齡的老鄉,也都和我一樣說不明白。 時間一長也就淡忘了。

60多年過去了。去年春節我和幾個晚輩看央視熱播的中國詩詞大會,一起背誦《春江花月夜》。當背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時,他們指出我把「汀」錯讀成「丁」了,是「白字先生念半邊」。 我不服,當即找出辭源、辭海、漢語大字典、現代漢語詞典、新華字典和他們一起查,結果無論漢語拼音、注音字母、古式反切一律讀作「廳」(ting),他丁切,而且是單音字。有的辭書還舉《岳陽樓記》的「岸芷汀蘭」、湖北名鎮「汀泗橋」、水泥譯名「水門汀」的「汀」為例。我無法辯解,只能服輸。 我立時明白了,為什麼『汀』字我錯讀了80年沒有發覺?就是自幼跟著大人把汀流河說成了ding流河,識字後又把ding流河寫成汀流河的緣故。我把劉縣長的提問想起來了——難道麥港的港(jiang)、戈耳崖的崖(nie)、汀流河的汀(ding)都是錯別字嗎?我又找出手頭的辭書、樂亭縣誌、《讀樂亭》和縣文研會的幾本贈書來,比較仔細地查閱了一番,有如下心得和淺見。

港字讀 jiang查有實據

因我家在泗溝港有親戚,識字後從家裡的書信和記事中常見到這個港字,就隨著老人念jiang。在當年的白話小說里常有「入港」一詞,我也讀成ru-jiang。 上中學後教科書上有香港和北方大港,太平洋戰爭後又知珍珠港,這些港字我都跟著老師念gang, 從沒懷疑港字的兩個讀音有問題,以為「港」和「行」一樣是雙音字。 參加工作後見識多了,發現有些西北人把「給」gei說成ji (吉), 有些西南人把「解」說成gai(改),不少江浙人把「講」說成gang(崗),許多北方人把耕和更(三更半夜)說成jing(京),可見口語中有g、j兩個聲母混用是常見的。 因此把港念成jiang屬於方言口語問題,不能當錯別字看待。 但是,沒找到權威的辭書做證總覺不夠理直氣壯。說來也巧,去年我偶然發現一套民國四年初版、民國二十一年增印的《辭源》和一本1958年中華書局按晚清木刻版影印本重印的《康熙字典》,從中查到了港字的拼音為「皆梆切」(讀講)。康熙字典的權威性眾所周知,民四辭源由商務印書館編印,當年著名的國學大師和出版界泰斗張元濟先生親自參與組織和編篡,應該也是權威辭書。兩書中港字還有胡貢切(讀哄)和胡降切(讀巷)兩個讀音,說明港是多音。同時,意外發現這兩部古辭書中,「港」字的詞條竟都沒有現代漢語的公認讀音gang。這說明:一百年多前全國公認港字的正音是jiang(音講),現在的正音gang(音崗)是過去一百年來從南方的地方讀音演變、確認和推廣為現代漢語正音的。因此,樂亭村名港(jiang)做為古音和多音是毫無疑義的,是應予肯定和傳承的。

崖字讀 nie事出有因

崖字也可寫成崕和厓,上世紀三十年代後出版的辭書給出的讀音都是ya,後面標出 舊讀音為yai。《辭海》解釋說:有些字的現代讀音和傳統讀音不同時,就把傳統讀音注為「舊讀音」附於現代讀音之後。 陝北民歌「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都把崖畔唱成ai畔。民國初年出版的《辭源》里崖字只標出「宜鞋切」一個讀音(漢語拼音應為yai或ye,)這說明在現代讀音確定為ya之前,公認的傳統讀音就是yai。 康熙字典崖字的注釋中有:崖為山邊和高(地)邊,山邊屬睚,高邊屬儀,音似泥。可見,崖字曾有過yai、ai、ya、ye、yi、ni等多種讀音。由此可尋出村名崖(nie)演變的淵源。

yai這個音在北方語音中罕見,後轉化為ai、ya、ye、yi等讀音。村名崖的讀音nie應是從ye(也)轉變來的。樂亭方言的特點之一是鼻音較多,包括濁鼻音(俄、艾、廒、歐、庵、恩、昂)的大部和鼻音n、ni的少數字,如村名牛樣子的樣說成『釀』就是一例。再有,縣誌明清留下的村名錄中有傅家堰、堰上等村名,現在都把堰字變成埝字了。按字義講埝是用土築的小堤或副堤,堰才是防洪和擋水的堤壩,300多年來堰演變成埝應是口語中加入鼻音形成的。由此可見崖說成nie(苶)是古音和鄉音,不是錯別字。

汀字存或改須斟酌

如上所述,汀流河的汀應該讀ting(音聽),我們都念成ding(音丁)沒有權威辭書支持,應屬別字。我不知道汀流河名稱的來歷,有資料稱,通過該地的一段古灤河,以前曾叫過淀流河或淀流河,按樂亭地名的一般規律汀流河很可能是由此得名的。淀流河是什麼原因和什麼時候演變成了汀流河的?現在恐難弄清,重要的是讀音現在需要不需要改?怎麼改?我個人認為:

一是不改。理由是汀流河系千百年古鎮,名揚久遠。問題是「約定俗成」不易,長此下去恐有負面影響。

二是把汀按規範讀音改成ting, 或有違民眾意願和習慣,貿然決定改音短時也難奏效。

三是把「汀流河」改成「丁流河」,不變音,悄悄地改,時間一長矛盾就在無形中解決了。問題是有無此願望和共識。

至於淀流河之名,由於古灤河淤塞和改道早已成為歷史,就讓它留在縣誌的灤河歷史沿革中供研究吧。

(作者李文學,湯家河張各莊村人,冶金工業部研究總院原黨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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