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八說｜70後的她們

因為超生被解僱的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法律系副教授楊支柱說，女人比男人更需要生育，除了獲得兒女這個天然同盟軍提高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外，女人的人均壽命比男人長，通常丈夫死後妻子還要再活它十年、八年，沒有孩子的女人晚年是非常悲涼的。

對特殊家庭的媽媽們來說，生二胎帶給她們的含義往往更多，而這條路，也走得更加辛苦。

這兩天採訪了幾個70年代的圈內媽媽，年輕時，她們因為忙著照顧特殊孩子，整個人生陷入戰爭模式，每一天都過得戰火四起硝煙瀰漫，然而等她們覺得自己準備好了想要第二個孩子的時候，身體卻準備不上了。她們幾乎每個人，都經歷過備孕的掙扎和流產的痛苦。大米告訴我，這些高齡的家長，每一個人再次生育的故事都是一部血淚史。

一個媽媽說，有得必有失，自己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一個媽媽說，如果非說沒生二胎帶來的遺憾，就是想起自己老了以後，兒子會不會主動給我買一件衣服？我可能是等不到這一天了。

另一個媽媽說，只要沒絕經，都值得努力試試要二胎。

在整理她們故事的時候，頻繁打出流產、宮外孕的字樣，肚子都快寫疼了……突然就想起費孝通在《生育制度》這本書里提起過，婦女受孕，用身體供給胎兒養分，接著承擔臨盆分娩的痛苦與風險，完了還會肚皮鬆垮奶下垂，人類有責任為婦女免去這些痛苦，將胎兒在機器里養大。

真是一個讓人尊敬的觀點啊。

她們的高齡生育之路

豬豬媽

年輕家長，要認清「自閉症」的現實

70後真是悲催

分房子時沒趕上，當我們能掙錢時，發現房子已經買不起了

當我們想早點退休時，國家又延遲退休了

當我們想多生一個孩子，國家只許生一個

當我們無法生育了，國家有開放二胎了

真操蛋！

說起生二胎，我就特別後悔，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懷了就做掉，身體搞差了，隨著年紀增長，生育能力也一年不如一年，現在，幾乎不可能生育了。所以我覺得女人啊，要麼就不要孩子，要麼懷上了，就一定要生下來。

豬豬診斷得比較晚，四歲半了才被確診為阿斯伯格，我們家小地方，於是我馬上帶著孩子去上海、青島各個地方做機構訓練，家裡沒人幫手，一個人精力實在有限，我當時想的是，孩子程度挺好，在幼兒園的表現也不錯，我那麼賣力地幫他干預，慢慢就會好了，所以從沒想過二胎的事。

還是對自閉症認識不夠，就跟現在的年輕家長一樣，一說還不樂意聽，說我們老家長潑冷水，負能量。

等上了小學，矛盾就來了，還沒三天學校就勸我們退學，當時我就懵了，我開始發現，即使我孩子情況好，在班裡不墊底，也有朋友能一起交流，但是他的心智、關注點就是不可能跟正常孩子一樣，每當看到面對學校老師和一堆nt，痛苦就滾滾而至，簡直快要抑鬱了。

自閉症啊，這是全世界都沒研究透的問題，怎麼可能你拚命干預幾年，就能給孩子領好了呢？！這就是現實，這就是自閉症。

就是在這一刻，我意識到孩子一輩子應該就這樣了，才突然感覺到有點害怕，害怕將來我們走後把他獨自留在世界上，我終於考慮起了生二胎，可這時的我，已經快40歲了。

我在一個大國企上班，全面開放二胎的政策出來後，財務主任馬上就決定去生一個，她跟我說，寧願不當官，也要生孩子。我聽完很有感觸，但對我來說，我是不可能再生了，精力、年齡，個方面條件都不滿足了，老公也不小了。

我突然感到很難過。

其實我身體原本很棒的，沒別的毛病，第一個孩子打掉後28歲時再懷孕，三個月發現胎停引產了，29歲又懷了一次，不到兩個月自然流產，當時就特別崩潰，自己的身體怎麼突然間就控制不住，變得不一樣了？

豬豬是我在家躺了三個月保下來的，他剛被診斷時我又懷了一次，但當時身心只撲在干預孩子上，時間都按秒來算，第一個想法就是絕對不能要！群里好多家長勸我生，我說不可能。我跑去醫院，醫生勸我說時間太短了，30天不到，長大點再做比較好。後來我自己在家見紅，發現是宮外孕，經歷過這次後，身體徹底搞壞了。

現在我想要孩子，自己又是輸卵管堵塞，加上前面幾次習慣性流產，得了子宮肌症，幾乎不可能再生育，每次來例假不吃藥就痛得什麼都幹不了，醫生甚至建議我把子宮拿掉。如果真想要孩子，那得砸錢去做試管嬰兒，但現在的生活又會被打亂，太累了。為了發泄，我只能偶爾就把不帶套的老公罵一頓。

有時候我會想，也許這一切就是上天安排。

戀愛時，和老公分了幾次手，如果那時分掉了，會不會現在的生活就不一樣了？

剛結婚時，如果把第一個孩子生下來，是不是現在也不一樣了？

可如果人的一生帶著命中注定的話，好像也不存在什麼後悔。

我現在就希望能在經濟上給孩子儘量留下保障，多陪陪他，說不定他將來能結婚……

說不定生活，真的會給我一次驚喜呢？

小熊媽

只要沒絕經，都值得努力試試！

我有點懵，啊？我才剛做完引產一個月，不用調理段時間再懷嗎？

醫生說，調調調，調什麼調，也不看自己什麼年紀了。

我現在四十二歲了，流過兩次產，但還在試著要二胎。

懷上小熊的時候，因為我有妊娠糖尿病，加上33周早產，孩子生下來智力受損，等他長大後被確診為重度自閉症那天，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電話里哭著跟老公說，堅決不生二胎，生就離婚！

那時的我跟現在的小齡家長一樣，對今後要面對的將來還沒有全面的認識，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顧另一個孩子，我那時還想著，如果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有一個NT的願望，會給老二很多壓力，想想ta從小就要面對這麼個哥哥，也許自己將來會遭到ta的埋怨。

日子這麼過著，慢慢的，身邊有同批的老家長開始生起了二胎，一次我在公交車上偶遇一個圈內媽媽，高齡生了二胎，當時我就反問她，有沒有想過這對老二不公平？那個媽媽回我，沒有什麼公平，這世界上永遠沒有公平的事。

我只是看著她懷裡的孩子，小小的，長得很可愛。

真正產生要二胎的想法是在三年前，我已經快四十歲了。

那天我帶兒子去參加自閉症親子音樂會，裡面有一個女孩十多歲了，動作行為就是一個典型的重度孩子，旁邊忙著照顧她的媽媽看起來很憔悴。這一幕讓我感到很辛酸，於是問她，你只有這樣一個孩子嗎？

她說，是的，你還年輕，趕緊再生一個吧。

我突然感到一絲失落，黯然回復，我也不年輕了……

我牽著自己重度的孩子，看著這個同樣有著重度孩子的憔悴媽媽，就是這一幕觸動了我。我想要一個正常的孩子！

我開始去辦二胎證，調理身體，懷上了，但孩子三個月時我去檢查，結果顯示我因為年齡大了，染色體出問題，孩子不健康，只能做了引產。

手術結束一個月，我來了例假，去醫院複查，醫生問我，你還想不想要孩子？

我說，想。

醫生說，例假來了，正是時候，想要就要吧。

我有點懵，自己這才剛做完引產手術一個月不到啊，真的可以嗎？

醫生說，調調調，調什麼調，也不看自己什麼年紀了。

這句話又把我震撼了，但我還是去調理了半年，因為我相信自己，覺得自己還行。後來又懷上了，但三個月時，又流產了……

直到現在，雖然我一直沒放棄但始終懷不上，去醫院檢查性激素，醫生說，你不行了。

這時候我才真切體會到，年齡真的是女人的硬傷，一旦上了年紀後，身體機能就是一個月趕不上一個月，那些去找中醫調理的媽媽，中醫能幫你把年齡調年輕嗎？不可能的！我知道現在家長群里就有好幾個高齡家長，都出現胎停的情況。

年齡大了還想要孩子的話，那真的是在跟時間賽跑，爭分奪秒啊，拖得越久，風險就越大。

對生二胎這件事，我現在已經保持了平常心，我努力過，我不後悔，有個媽媽不是說嗎，只要沒絕經，我們都要努力！不能因此消沉。何況跟六十歲的比起來，我現在不還年輕了十幾歲呢！

那麼，順其自然吧，我努力過，不後悔，第二個孩子，能來就是最好的。

大牙媽

生不生，那是你自己的事，自己承擔後果

將來老了，我兒子會不會主動買一件衣服給我穿？

他媽的，我可能等不到這一天了。

想到這一點，才覺得確實有點遺憾。

二胎？沒有了沒有了！

孩子已經十幾歲了，我也不是多想生，想要二胎純粹是受到了刺激，結果宮外孕沒保住，我想這就是天意吧，我沒博到，算了。

為什麼受刺激？還不是我們一起玩的那幾個老家長，大家孩子都一樣大，十多歲了，因為我們都知道生二胎的風險，一直在猶猶豫豫，前怕老虎後怕狼嘛，然後彼此都覺得，生不生也就這樣。

但是後來年底了我們突然一次聚會，我就突然發現a媽懷孕都五個月了，當時就嚇了一跳，暑假見面時還正常，怎麼再見面肚子都大了？還有另外個媽媽，也說懷孕幾個月了，其他這媽那媽不是已經懷孕就是正在懷孕，後來回老家，看到還有個媽媽娃都一兩歲了。

他媽的，怎麼各個都生了？

我頓時覺得特別受刺激，憑什麼別人可以生，我不可以？！一下子就打了雞血：我也要生一個！馬上就去把避孕環取了，要趕早，不要落在她們後面太遠！馬上跑去辦二胎證，剛好趕上最後一批！三個多月就辦下來了。

其實我也不是想說一定要生，我生二胎的風險比這些媽媽都大得多，但是人嘛，看到大家都在生，在那種氛圍里心裡肯定會有落差，再加上老公家裡人每個都生的兩三個，還有些甚至三四個，壓力還是比較大的，現在還受了這些媽媽的刺激，那就一定要搏一搏了！

不過生孩子，這是自己的事，我從來不建議任何圈內的年輕家長生還是不生，我覺得不能把想法加到別人身上去，人只能對自己的事情負責。生不生，那是你自己的事，你的個人選擇，自己考慮。

有家長說，多生一個能互相關照。說不好聽一點，現在多少親兄弟也會反目？你將來未必能管得到，就算所謂死後的照顧，也是死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鬼知道會是什麼樣。

生孩子這事跟老二也沒得商量，也不能說我享受到一個正常母親的快樂，我就滿足了——但你滿足不等於孩子就滿足了。

有些家長還說我一定不會偏心，不會疏遠老大，但你想想人的常情，我自己要是生了一個，我都肯定會時不時就會討厭大的，因為他太不聽話，太會給我找麻煩了，同樣的事情我教大的一千遍不一定會，小的一兩遍就懂的，怎麼可能不偏心？

一碗水要端平不是那麼容易的。

所以想想如果我當年早早生了一個，可能我兒子就不會康復得有今天這麼好了。就是當我在逛街時，看到好看的衣服、吃到好吃的東西，情不自禁會想到買給我媽媽，可是我將來老了，我兒子會不會主動買一件衣服給我穿？

他媽的，我可能等不到這一天了。

想到這一點，才覺得不早點生二胎確實有點遺憾。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NT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做到。所以生不生二胎，自己考慮，自己承受結果，這事不像買東西，沒得退換貨，生了以後好好教，這都是你自己的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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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和小米」起源於原南方都市報首席記者姜英爽（大米）於2014年創辦的自媒體平台，專注於自閉症及發育障礙（ASD）領域的科學知識、方法論等傳播。

經數年發展，已成長為融自媒體平台、線下干預訓練中心、學前融合教育支持服務、家長線上支持課程平台等為一體的綜合性ASD兒童支持服務實體。目前，「大米和小米」已先後在深圳、上海、廣州、北京等一線城市，開設了四家兒童成長中心和兩家融合幼兒園，更多社區店也在籌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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