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宋少帝」之三,被陸秀夫背投葬海的「殤帝」趙昺

2020-05-11     南京黃飛鴻

原標題:三位「宋少帝」之三,被陸秀夫背投葬海的「殤帝」趙昺

「宋少帝」趙昺(1272年-1279年)是宋度宗趙禥第三子,他與宋恭帝趙顯、宋端宗趙昰合稱「宋末三帝」。趙昺只活了8歲,只當了313天皇帝,也是趙宋王朝的最後一位皇帝。

需要指出的是,此時的金國已經不存在了。在被蒙古元兵與南宋聯手、實行南北夾擊戰略後,不可一世的金國於公元1234年被消滅了。誰知蒙古軍隊在滅了金國後,鐵騎一發不收,乘勝南下,開始了滅亡南宋的戰爭。就在這場戰爭中,趙宋王朝又出了一位「宋少帝」。但在元代人編纂的《宋史》中,趙昺只在《瀛國公本紀》中作為「二王」內容附帶出現,並且不見有「少帝」二字。只是在金人、元人及後來人的論述中,稱之為「少帝」。現如今,提起「宋少帝」,人們立馬想到的就是這位趙昺小兒皇帝。

作為只有8歲的兒童,趙昺當時根本弄不明白那些大人們在鬧什麼事,他被當著擺設供奉著,在趙宋王朝已經末日來臨時,那些趙宋大臣們想利用這個少兒皇帝作為回天動力,與所向披靡的強大蒙元軍隊進行著最後的殊死抗掙。除了趙昺,他的兩位小哥哥皇帝,又何嘗不是先後扮演過這種角色。

面對元軍渡江後的勢如破竹之勢,臨安的京朝百官們嚇得紛紛逃遁。公元1274年,宋度宗因酒色過度而死。這時,年僅4歲的趙顯在奸臣賈似道的扶持下登基做了皇帝,是為宋恭帝,年號「德祐」。由祖母謝太皇太后、母親全太后垂簾聽政。謝太皇太后曾命揭榜朝堂,號召天下兵馬赴臨安「勤王」。據《宋史》卷二百四十三《后妃列傳(下)》,其榜文為:

「我國家三百年,待士大夫不薄。吾與嗣君遭家多難,爾小大臣不能出一策以救時艱,內則畔官離次,外則委印棄城,避難偷生,尚何人為?亦何以見先帝於地下乎?天命未改,國法尚存。凡在官守者,尚書省即與轉一資;負國逃者,御史覺察以聞。」

太皇太后雖然以朝廷名義發布「哀痛詔」,但響應者寥寥,當時正擔任贛州知府的文天祥「捧詔涕泣」,組織了一萬人左右的軍隊和張世傑一同進駐臨安,令舉朝震驚鼓舞。但雙方實力懸殊過大,南宋在賈似道的陰謀主政下,沒有任何軍事防禦準備,形勢愈來愈糟。德祐二年正月十八日(1276年2月4日),元軍攻克南宋首府臨安,謝太皇太后抱著5歲的小皇孫、皇帝宋恭帝出城,向元軍投降。宋恭帝與母親全太后後來被作為戰利品,押送到了元大都(北京今),南宋朝廷的袞冕、圭璧、儀仗、圖籍以及大批財寶、器物全部被元軍擄走。謝太皇太后因年老有病,留在了臨安,直至老死。

就在臨安城投降前夜,益王趙昰、廣王趙昺在駙馬都尉楊鎮、國舅楊亮節等護送下潛出城外,逃往婺州(今浙江金華),在山中藏匿七日後,又逃至溫州,力求為趙宋王朝保留一絲皇室血脈。此後,張世傑、陸秀夫也陸續率殘部趕到溫州的江心寺會合。這裡曾經是當年宋高宗為逃脫金人追殺而一路南奔時到達過的地方,當年的御座還保留著,眾人想不到歷史的悲劇會重演,紛紛哭於座下。

文天祥、陸秀夫決定效仿北宋末年「二帝」被俘後、扶植宋高宗趙構為帝的做法,擁立宋度宗趙禥的庶長子、益王趙昰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廣王趙昺為副元帥,圖謀再度中興。趙昰、趙昺當時也只有7、8歲。幾天後,趙昰一行從江心寺輾轉來到福州。德佑二年五月一日(1276年6月14日),趙昰被擁立為帝,史稱宋端宗,改元「景炎」。冊封楊淑妃為太后,同聽政。又加封廣王趙昺為衛王,陳宜中為左丞相兼都督,李庭芝為右丞相,陳文龍、劉黻為參知政事,張世傑為樞密副使,陸秀夫為簽書樞密院事。文天祥後來從鎮江逃回來後,又任命他為右丞相兼知樞密院事。南宋王朝在戰火紛飛中,又組建起了流動朝廷,號召人民繼續與元軍對抗。

由於元軍的一路追殺,廣東諸郡先後投降。到了景炎二年(1277年)的12月,宋端宗趙昰一行逃至秀山,聽說廣州失守,慌亂中退到了井澳(今廣東中山市)的南海中。「颶風壞舟幾溺死,遂成疾」,海上忽起颶風,將宋船吹散撞壞,宋端宗不慎落水,差點被淹死,救上岸後,因驚嚇受涼而發燒生病。宋軍此時也是「死者十四五」,有近一半的士兵在颶風中喪生。景炎三年(1278年)四月,年僅9歲的趙昰因生病,在逃至碙洲荒島上後,終因驚病交加而亡。其廟號為「端宗」,葬於永福陵((今香港大嶼山)。

據《宋史》卷四百五十一《忠義列傳(六)》之「陸秀夫列傳」,當時陸秀夫雖為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但因久在兵間,熟知軍務,經常參與朝廷大事決斷,在趙昰「以驚疾殂」後,「群臣皆欲散去」,此時陸秀夫提醒大家:宋度宗皇帝還有一個兒子尚在,即衛王趙昺。他慷慨陳辭道:「古人有以一旅一城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絕宋,此豈不可為國邪?」

群臣一下子又激奮起來,一致同意擁立只有7歲的趙昺為皇帝,繼續請楊太妃垂簾聽政。新皇帝就這樣又在逃亡途中誕生了,以陸秀夫為左丞相,以文天祥為右丞相,改元「祥興」。也就在景炎三年的四月,人們發現大海中有一條黃龍在遊動,所以到了五月,改元「祥興」,並把碙州命名為「翔龍縣」。宋廷君臣,播越海濱,仍繼續抗擊著強大的元軍,在為保住大宋江山做最後的掙扎。也就在祥興元年(1278年)的十二月,文天祥在潮陽五坡嶺(今廣東省汕頭市境內)被俘。

祥興二年(1279年)3月19日,宋軍與蒙元軍在厓山(今廣東新會縣南)展開最後決戰。厓山背山面海,地勢險要,宋軍將領、少傅、樞密副使、越國公張世傑下令,「悉焚行朝草市,結大舶千餘作水寨,為死守計」。焚燒島上行宮軍屋,人馬全部登船,然後依山面海,將一千多條戰船排成長蛇陣,用繩索連接在一起,船的四周築起樓棚如城堞,船上塗上一層厚厚的濕泥,縛上一根根長木以抵擋火舟,使火不能燒到船。小皇帝趙昺的座船就安置在中間,詔示將與艦船共存亡。

據《宋史》卷四百五十一《忠義列傳(六)》之「張世傑列傳」記載,張世傑當時沒有聽進部下的建議,放棄了對入海口的控制,結果被元軍占據,致使宋軍「樵汲道絕,兵茹乾糧十餘日,渴甚,下掬海水飲之,海咸,飲即嘔吐,兵大困」。雙方再次交戰時,元軍在亂箭掩護下,奪走了宋軍的七艘戰船。各路元軍一齊猛撲過來,到了中午潮水上漲時,元軍將領張弘范再次發動南北夾擊,宋軍士兵因飢餓疲憊,都失去了戰鬥力。從中午到傍晚,海戰進行得異常慘烈。「俄有一舟檣旗仆,諸舟之檣旗遂皆仆」。這時,一條宋船降下了旗幟,停止了抵抗,其他戰船也降下旗幟。張世傑知道大勢已去,急忙將精兵集中到中軍,同時派出一隻小船和十多名士兵去接小皇帝趙昺,準備突圍。此時的小皇帝趙昺正由左丞相陸秀夫守護著,呆在一艘大船上。當張世傑派小船來接帝昺時,陸秀夫見到的都是些生面孔,不知真假,擔心帝昺被元軍截獲,堅決拒絕。就這樣,讓趙昺失去了一次能夠存活的機會。

陸秀夫見小皇帝呆的船船體較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出走」,料定君臣都難以脫身了,就連忙先跨上自己的座船,「杖劍驅妻子入海」自盡;然後再換上朝服,回到大船上禮拜帝昺,一邊向小皇帝說著以死保全名節的話,一邊將黃金國璽系在腰間,背起小皇帝,奮身躍入大海。頃刻間,君臣二人就沉沒得無影無蹤。《宋史》記載,陸秀夫「乃負昺投海中,後宮及諸臣多從死者」。可憐只有8歲的小皇帝先是給陸秀夫的舉動嚇得「媽媽」大哭,瞬間又被人背負著葬身大海,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了年僅8歲的生命。其他船上的大臣、後宮眷屬、將士們聽到這個噩耗,頓時哭聲震天,幾萬人紛紛投海殉國。

楊太后聞聽趙昺已死,撫膺大慟,哭訴道:「我忍死艱關至此,正為趙氏一塊肉爾,今無望矣!」趙氏唯一血脈亦已不存,楊太后絕望之至,亦赴海而死。據《宋史》卷二百三十四《后妃列傳(下)》,楊太后初選入宮為美人,進封淑妃,是趙昰的親生母親,在趙昰被推為帝後,以太后身份主政。趙昺不是楊太后所生,趙昺的生母是修容俞氏。在趙昰病死後,趙昺為帝,楊太后繼續垂簾聽政。在聞聽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蹈海殉國後,太后大慟,哭訴道:「我艱關忍死者,正為趙氏祭祀尚有可望爾。今天命至此,夫復何言!」遂赴海死。對同一件事,同書不同卷次的記載雖文字略有差異,但表達的意思是一樣的,滿紙流淌著的是一位母性痛楚絕望的血淚。後來,張世傑將楊太后的屍體安葬在了海濱。

再說張世傑率領宋軍餘部突圍後,來到了平章山下的海域。當他得知陸秀夫背負帝昺蹈海殉國的噩耗時,亦悲痛不已。颶風不斷襲來,部下勸他上岸暫避,張世傑望著在風浪中飄搖的宋軍船隻殘骸,拒絕暫避,絕望地說道:「我為趙氏,也算竭力了,一君身亡,復立一君,如今又亡!我在厓山沒有殉身,是望元軍退後能再立新君,然國事發展到如此地步,這難道是天意?」又一陣颶風襲來,將船隻掀翻,張世傑等全部溺死,實現了以身殉國。至此,南宋王朝可以說是徹底宣告滅亡了。幾天後,人們發現厓山海戰的海面上,有十餘萬具屍體飄浮出海面,其景象既恐怖又慘不忍睹。

對於陸秀夫背負小皇帝趙昺投身大海而死的舉動,我有時覺得是匪夷所思。丟開君臣關係不論,作為成人的陸秀夫,你可以為了你的名節、你的忠誠、你的愛國去結束你的生命,但你沒有權利去強行代替一個8歲兒童去選擇是生還是死,更沒有權力去決定皇帝的是生還是死。因陸秀夫一時的莽撞粗暴、沽名釣譽,過早地結束了小皇帝趙昺的生命,使趙昺成為「少帝」,更成為「殤帝」。

從情理上分析,即使趙昺真的落到元軍手中,料元軍也不會傷害他的生命,我們從元蒙如何對待當時年僅5歲的宋恭帝趙顯,就不難理解這一點。

宋恭帝趙顯被擄到元大都後,元朝封為瀛國公,在元代脫脫等人編撰的《宋史》中,只是讓趙顯以瀛國公身份出現,作《瀛國公本紀》。對於趙昰、趙昺,只是作為「二王」身份出現在《瀛國公本紀》中。趙顯長大後,對西藏佛教產生濃厚興趣。18歲那年,在忽必烈支持下,他赴西藏薩迦寺出家,法號和尊,學會了藏文,翻譯了《百法明門論》、《因明入正理論》這兩部漢傳佛教著作為藏文。到了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年),趙顯知曉了自己從前身份。根據元代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趙顯當時作了一首詩:「寄語林和靖,梅花幾度開?黃金台下客,應是不歸來。」表達了對南宋王朝和故土杭州的思念之情。此詩後來被元朝皇帝發現,觸犯了文字獄,被賜死,死時年已53歲。宋恭帝趙顯的人生最終結局肯定是不幸的,但比起平白無故被別人背負著葬身大海的趙昺來說,趙顯是在成人諳事後,按照自己的理想來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縱然因文字獄被害,但死得明白,死得清楚,死得無所畏懼。趙昺的人生可以說還未正式開始,因為他由「少帝」而成為「殤帝」,糊裡糊塗地做了淹死鬼。對此,陸秀夫負有不可推卸的歷史責任!陸秀夫扮演了一個直接殺害宋朝最後一位皇帝的劊子手角色。

三位「宋少帝」,一位當皇帝時已經有20多歲,最後活到50多歲;一位當皇帝時只有17歲,最後只活到19歲;一位當皇帝時只有7歲,最後只活了8歲。由此可見,「少帝」之謂,可適用於青年、少年、童年三個年齡段的封建皇帝;「少帝」的人生,是封建帝王中不得善終的人生,充滿悲慘淒楚的人生;「少帝」作為中國封建皇帝大家庭中的一種類型,是衰亡的象徵、荒誕的象徵、無望的象徵。有詩嘆曰:少艾少年少兒郎,少壯血氣少陽剛。自從皇家出少帝,少字羞顏飾廟堂。秉性頑劣難成器,何談社稷把舵掌。強虜壓境重日盪,哪堪雙帝同牽羊。八齡孩童成國殤,葬身海洋真荒唐。榮辱成敗千古事,家國遇難同遭殃。唯有江河滄海涌,青山依舊青史長。

2020年5月3日於金陵四合齋

作者束有春,文學碩士,研究員。長期從事我國文化史研究和文化遺產保護,出版《感知風騷時代》《官場怪謀》等學術著作多種。現為《炎黃文化》雜誌副主編。(關注微信公眾號:NJHFHHH,在旅行中感觸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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