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士嵇康:偽娘時代的 鋼鐵直男!

2020-07-03   好玩的國學

原標題:大名士嵇康:偽娘時代的 鋼鐵直男!

從人格理想與個性氣質上來說,魏晉名士們大概有兩個方面的追求。一是普遍追求容貌之美。魏晉是男色流行的時代,玄學大師貴族公子何晏是一個頂級帥哥,皮膚白中透紅與眾不同,連走路都要塗脂抹粉顧影自憐;潘岳和衛玠是美男子,出街時常被年輕女子圍在中間一頓猛看。而魏晉時代的名士們,大多喜歡寬袍大袖風神瀟洒的樣子,那個時代的審美理想,一句話,全是偽娘。

二是追求與眾不同驚世駭俗。名士一定要放浪形骸放蕩不羈。比如嵇康、阮籍、阮咸他們。嵇康在打鐵時,大名士鍾會帶著一幫大大小小的名士來拜訪,人家嵇康頭也不抬照樣叮叮噹噹打鐵;阮籍看志同道合的人就是青眼,看所謂的名教中人就是白眼;而阮籍的侄子阮咸甚至能摟著豬一起喝酒。那個時代的人格理想,一句話,全是刺頭。

魏晉名士中,有些人以帥打天下,有些人以放浪形骸聞名。而真正將帥與不羈真正融合在一起的,並一生都在追求純真自然反對虛偽名教的名士,卻絕對非嵇康莫屬。

在那個偽娘遍地走的時代,嵇康是絕對是不一樣的帥哥。

他身材修長器宇軒昂,尤其是他打鐵時練就的一身腱子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更讓人心馳神往。嵇康崇尚天然之美,不造作不雕飾,絕不像曹丕一樣,一天到晚往身上噴香水,也不像何晏一天到晚帶著化妝包顧鏡自憐。而嵇康的桀驁不馴更是當時名士之中的代表,他是個特別純真的人,眼中見不得任何虛偽媚俗的東西,他性格剛烈不平則鳴,強烈鄙夷名教之中的偽君子、假道學和鄉愿小人。

他的理想人格是風光霽月坦蕩磊落的真君子。在嵇康的眼中,真正的君子「心不措乎是非,行不違乎道」,心不存浮華虛榮,情不為慾望所絆,表里如一公正無私。正是在此種人格理想的影響之下,嵇康石破天驚地喊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湯武而薄周孔」,魏晉時代人性覺醒的響亮口號,而這也最終造成了他被司馬氏政權所殺的悲劇結局。

從表面上看,「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湯武而薄周孔」,赤裸裸地反對儒家,但嵇康又將湯武與周文王稱為聖人,他在臨終時還告誡自己,做人要謹言慎行,他學阮籍喜怒不形於色口不臧否人物的處世之道,如此看來,嵇康絕對是儒家,但他為何又提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言論?

這來自於嵇康真誠的人格理想與黑暗的時代之間的矛盾,同樣來自於嵇康個人悲劇性格的矛盾。嵇康反對虛偽反對造作,更反對以名教為手段肆意殺戮的政治高壓,他追求的坦蕩真誠光明磊落與當時虛偽瘋狂造成了嚴重的對立。

司馬氏政權從一開始就打算篡奪曹魏政權,他們表面上忠厚善良,骨子裡卻暗藏奸詐,最終與曹魏政權一樣,以最虛偽的「禪讓」的方式,讓江山易主。純真是君子的墓志銘,虛偽的是小人的通行證。在司馬氏以名教孝道治天下的時代,一批以維護名教為己任的所謂名士,如鍾會兄弟何曾等人,心懷榮祿之私,口談仁義道德,卻是實實在在的假道學偽君子。因此純真的嵇康反對虛偽的名教。

而嵇康恰恰又是個剛強愛自由,絕不向權貴低頭的人。如他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所說,他就是嚮往山林自由生活的一頭野鹿。在這篇絕交書中,嵇康說了九種不想做官的理由,表面上說自己懶散愛自由,其實說的是官場的虛偽不自由。在絕交書的最後,嵇康說自己是「剛腸嫉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這是對他個人性格的最佳總結。

這篇絕交書表面上是與好友山濤絕交,實際上是一篇不肯與司馬氏政權合作的政治宣言書,更是自己與虛偽的禮教社會徹底決裂的宣言。事實上,「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湯武而薄周孔」,體現了嵇康破除儒家虛偽名教中人格偶像的政治理想,體現了他夢想建立一種新名教的人格理想。

那麼舊「名教」是什麼呢?「名教」來源於孔子的正名之說,孔子說理想的社會治理方式就是「正名」,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父子各安其位不得越界,每一個人都處於一種組織嚴密的倫理秩序之中。這樣,人的價值被忽略,獨立性被壓制,人的本性被扭曲,因此嵇康渴望建立一種新的人格理想,它應該是建立在自然的人性基礎上,是純真而自由的,如同雲捲雲舒,如同興之所至,是一種與天地自然合而為一的人格理想。這種新名教,能夠適應人的自然慾望,社會不再虛偽,不再壓制人的個性,讓人各得其所,自由發展。

而「非湯武而薄周孔」,也並非嵇康的本意,這是他用來諷刺司馬氏政權的武器。商湯和周文王、周武王,其實都是以臣子的身份起兵推翻了君主而取得政權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也是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而司馬氏政權同樣如此,雖然是以虛偽的禪讓的方式。這就把矛頭指向了篡位的司馬氏政權。司馬昭雖然虛偽地招攬各路名士,甚至是虛懷如谷地容忍阮籍那樣借酒佯狂,卻容不下純真剛強的嵇康。因為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意在摧毀司馬氏的名教治國的價值體系;而「非湯武而薄周孔」,則赤裸裸地諷刺自己是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意在否定司馬氏「禪讓」而來的政權的合法性。

最終,嵇康在一曲廣陵散的琴聲中,在正午慘白的日光下,從容赴死。嵇康之死乃是政治的必然,亦是他純真的人格理想與虛偽的世俗社會撕扯之下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