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群臥龍鳳雛怎麼湊一起的

2023-04-01     我實在是太CJ了

原標題:這一群臥龍鳳雛怎麼湊一起的

前年平遙影展的最佳影片《宇宙探索編輯部》終於在今天正式跟觀眾見面了。

都知道科幻難拍,但大家這樣前赴後繼、再困難也要護著一棵小苗有處成長,一方面是因為科幻題材最考驗工業成熟度和創作想像力,而我們的電影人雖然起步晚卻也在努力跟上,誰都願意給多一點時間等屬於中國人自己的宇宙故事。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身為觀影主力的80、90後們都有過在被窩裡打著手電筒偷偷翻閱《飛碟探索》或者《奧秘》的童年回憶。

《奧秘》和《飛碟探索》都誕生於上世紀80年代,一個背靠雲南科協,一個來自甘肅人民出版社,都會講各種人類未解之謎。

但《飛碟探索》主要內容還是圍繞天外文明展開,而且在UFO和外星人這方面研究極深:上到北宋《夢溪筆談》下至美國電影《18號飛機庫》的首映repo,無所不包。

每一期都有大量關於UFO目睹報告,作者有時候是《北京晚報》科學板塊編輯,有時候是中科院雲南天文台成員,還有中國UFO研究協會秘書長親自撰文介紹。

更多的資料需要編輯翻譯後選登,但國外報道也未必嚴謹。

1984年,錢學森還給《飛碟探索》寫過信,提醒編輯部有些所謂的UFO出沒現象「很可能不是來自天外,而是來自地下,是地層斷裂引起的。

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飛碟探索》其實是大型民科雜談現場,進入網際網路時代後就再也不能端著架子讓人信服

但無可否認的是《我們的祖先來自宇宙》《質子終將衰亡》《空間科學的現狀與展望》……打開了拓寬了一代人的眼界,讓還沒機會用腳步丈量世界之大的你我可以先一步放飛思想,用宇宙視角觀察我們生存的這顆藍色星球。

很少有人記得在《飛碟探索》興盛的時代,除了那些一直沒被現實磨滅到好奇心的理想主義者。

通常情況下,只有文藝創作能容下這種和世俗常理格格不入的探詢,就像2021年《宇宙探索編輯部》在平遙驚四座的時候,導演孔大山卻感嘆著一直知道拍電影很難,沒想到會是這麼難,就像在地球上尋找外星人。」

所以這位新人導演沒有死磕那些宏大意向和昂貴布景,反而從一代人的回憶入手,去講上世紀風靡一時的《宇宙探索》雜誌,和還不願意接受紙媒日薄西山、固執不肯走入現實的人們。

雜誌由盛轉衰這三十年里,唐志軍的事業其實是有發展的,畢竟也是從一開始的小編輯做到了主編。但個人命運終究是抵不過時代浪潮——成為主編又怎樣呢?

雜誌賣不出去也拉不到任何廣告投放,辦公室只有零星兩三台電腦,冬天來了連取暖費都交不起,只能裹著厚厚的厚羽絨服靠體溫禦寒。

人們不再對宇宙充滿好奇,所有勁頭都放到了「搞錢」上面,就連編輯部的員工會在工作時間干自己的私活。只有唐志軍還沉浸在天文熱的曾經:

珍藏著九幾年託人買來的太空衣,堅持用帶天線的老式電視機,執著地把收不到信號的雪花點當成「檢測宇宙異常波動」的密碼。

沒有社交、沒有家庭甚至不需要攝入過多食物,像清教徒般對太空保持虔誠的唐志軍就像個怪胎。僅有的賺外快途徑是去給人講課,但誰還願意聽過氣雜誌主編的瘋狂囈語?

電視台追逐流量,大學課堂有更專業的專家學者,唯一願意給他舞台的是精神病院。「堅信世界上一定有外星人」這種話只有病人肯坐下來聽。

導演拍了很多唐志軍在大風天裡騎自行車的鏡頭,他走在我這幾年越發熟悉的北京,但很少見到有人像他這樣身形佝僂著把車騎得搖搖晃晃。有時候我會想壓垮這位主編的到底是什麼?錢?雜誌的發展還是別的?

但後來我發現高速流動的北京本身就是對唐志軍的束縛,這裡沒有他想要找的外星人,員工、親戚甚至相熟的精神病院護士……每次出現都在反覆提醒唐志軍注意自己的窘迫潦倒。

北京很大,容得下眾生也竭盡所能讓他們平等,只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行走其間註定會被其他人當成是怪胎。他必須走出去,才能看見希望。

轉折發生在唐志軍家電視機年久失修的那一晚,他不覺得受挫,反而覺得機會來了,因為電視機沒有信號一定是「外星文明突然發來了某種強烈的信號導致電視機過載」。

先是指揮朋友那日蘇上NASA官網印證自己猜想,又在網際網路上拚命搜尋近期的天象異動,最終唐志軍發現西南深處的四川可能有自己要的外星人故事。

《宇宙探索編輯部》的英文片名叫Journey to the West,向西行去。孔大山也不厭其煩地在精神病院、在成都街頭安排穿袈裟的和尚和猴,呼應西遊設定。連唐志軍一行也恰恰好是4個人:

兩個大老爺們兒都是典型的理想主義者。

唐志軍不用多說,那日蘇放著氣象站的工作不做,巴巴地跟著唐志軍往鳥不拉屎的西南農村走去,一待就是一個半月。

他喜歡喝酒,隨時隨地都能喝,喝完了不管在哪兒倒頭就睡。但干起活來毫不含糊。

還有搖擺在現實和理想之間,而且有非一般的仗義的兩名女性:彩蓉和曉曉。

前者是唐志軍的同事,為了能給雜誌社創點前後忙活,約束著唐志軍不讓他太「敗家」離譜,唐志軍饒是主編也不敢反駁她的意見。

說彩蓉看重錢,但她也是唯一一個被唐志軍「坑」過之後還會被他執著夢想的發言打動、毅然決然跟著走南闖北的雜誌社員工。

曉曉是《宇宙探索》的老讀者,聽說唐志軍一行人要來四川就主動報名作為志願者加入。她的出身背景一定程度上呼應了老唐鮮少提起卻一直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家庭缺憾,但曉曉更大膽、更洒脫,想做就做不問為什麼。

這樣四個人湊到一起,形成了絕佳的對照組:

在外人看來,彩蓉是相對「正常」的那個,因為她還會累、會痛、會計較得失不盲從。但在四人組內部,彩蓉又是最格格不入的存在,當其他幾個人上山下鄉堅持探詢的時候,只有彩蓉會一屁股坐在原地叫喊自己哪裡也不去。

而「西行奇遇」奇就奇在,一開始吸引唐志軍來四川的外星人目擊故事怎麼看怎麼假,他不顧彩蓉阻撓的消費荒唐到像照演了一版《走近科學》。

但騙子說的話又不全是假的,唐志軍確實得到了一根會越變越長的「外星人大腿骨」,而且按照指引來到更偏僻更落後的鳥燒窩,遇到了一個真的「有點東西」的年輕人孫一通。

《宇宙探索編輯部》確實不太像我們認知里的科幻片。孔大山用了很多手持鏡頭,唐志軍那一本正經的自述、孫一通用鄉音濃重的四川方言念詩,包括村民們說自己聾了卻又和那日蘇有問有答、交流順暢……都因為看似嚴謹嚴肅的形式放大了衝突感,反而有種黑色幽默的意味。

它拍的又是唐志軍向西探秘的旅程,說是要找到外星人存在的痕跡,其實又是在拷問每個人的心靈:日復一日的空等真的值得嗎?我們還要再找下去嗎?我們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孫一通總是頂著一口鍋,自稱目擊了天象奇觀,說被外星人託付了極為重要的任務,要等到麻雀落滿門口的石獅子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作為唯一的突破口,唐志軍一行人也只選擇陪他等,但指向是模糊不清的、生存環境是惡劣艱難的,無望的等待讓所有人都情緒壓抑,爆發也是必然的事情。

《宇宙探索編輯部》的故事其實很簡單,從唐志軍一行人離開北京那一刻起,觀眾就知道他一定會等到一個桃花源記式的結局,應該是「緣溪行,忘路之遠近」才能忽逢桃花林的,要「林盡水源便得一山」才有機會舍船而入堪堪能容人走過的窄道,來到秘境深處。

但看到結尾處,我覺得更多人就把這次西行奇遇當成是等待戈多式的鬧劇。因為按照社交網絡時代的規則,沒有圖頻留存就沒有足夠證明來過的證據,唐志軍和孫一通最後的對話和告別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只是他吃了毒蘑菇之後產生的幻象?誰都不知道。

又或者說,答案就跟唐志軍問的「人類存在的意義」一樣,需要自己去找尋。

我非常能理解這部電影在平遙和北京電影節大受好評、被影評人和豆瓣書影音受眾追捧甚至一舉拿下8.7超高分的原因,因為導演沒想要強行輸出任何,所有情感生髮都是自然而然的,包括不解、困惑和質疑。

一切只取決於你的心態,是抽離了故事本身用審視姿態在主角團西行,還是代入了一開始就想要得到那個答案的唐志軍。

很久很久沒有這種看完電影想要急切地拉著人聊幾句的感受了,但我是看的超前點映,錯過就還得等小半個月等今天正式上映。所以那種洶湧的分享欲最終化作了「去看,特別好看」的群聊安利,在專做電影這塊的朋友對談中落地、拔高,變成了對中國電影未來的期許。

大家都覺得《宇宙探索編輯部》不僅足夠成熟、完整,還開啟了中國科幻影視的新方向:不一定要用大投資堆砌特效或者販售概念,而是用科幻做外衣去指引我們:不追尋未知的宏大,用腳踏步行丈量自己的人生,讓所有執迷可以塵埃落定。

而曾經那批科幻雜誌的讀者們也在唐志軍堅持西行的時候釋放了壓力——不管現實怎麼麻木冰冷,至少我們可以在電影院裡暫時放下包袱,就為了那一個目標執著前進。只以信念為桅杆,去放肆一把。

結尾把你我生活的地方被無限拔高的視野縮小再縮小,直到抽離宇宙,直到星雲圖起,我只能想到「浪漫」兩個字。那種令人顫慄的宏大里有我們遠去的天真理想,被高高舉起,再被放置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撫平再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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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之所以動人可愛,就是因為在山窮水盡時總有一束光能照耀你,讓你還能跌跌撞撞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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