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故事《天下絕活》

2022-03-12     濤濤文化沙龍

原標題:現代故事《天下絕活》

1、神手

劉小威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好在家裡富裕,能給他補貼點生活費。這一次,劉小威又花到山窮水盡,回到家裡伸手要錢,父親劉虎卻一口回絕了他,聲稱兒子已經成年,他沒有義務再撫養他。

劉虎是個殺豬賣肉的,人高馬大,脾氣也不好,喜歡動「粗」的。劉小威從小就沒少挨過板子,知道父親得罪不起,只好苦苦哀求:「爸爸,不是我不工作,而是工作不好找啊,你不知道現在的就業形勢非常嚴峻啊。」

劉虎不吃他那一套,毫不猶豫地說:「不行就跟我去賣肉。」劉虎以前也多次跟劉小威提過這事,可劉小威想自己一個堂堂的大學生,哪能做這個行當?但這次劉虎好像是鐵了心似的,他苦口婆心地勸兒子:「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還有職業的高低貴賤?再說,我知道你們大學生心高氣傲,一心想做大事業,但做大事業也得從小事做起。就說我這賣肉的,一個月也有幾千塊錢的收入;我是沒知識,我的幾個徒弟,他們腦子活,都開了肉聯廠,自己當老闆了。你如果做好了,也不比他們差。」

父親一席話,劉小威聽得也有點動了心。為了加強兒子的決心,劉虎把桌子一拍,說:「這條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而且,賣肉也不容易,得有絕活。明天你跟老爸我去菜市場,看老爸給你玩幾手絕活。」

劉小威知道,父親有一個絕活,號稱「神手」。但真正神在哪裡,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原來他一直在上學,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再神也就是一個賣肉的。可現在沒辦法了,只好跟著父親乾了。

第二天,劉小威跟劉虎一起去了菜市場。劉虎在自己的肉攤上把肉都掛好,「呼啦」一下打開一張寫好的紅紙。劉小威一看,上面寫道:「喜訊:為了帶動大學生兒子創業,今天當爸的特意展露神手絕活!今天賣肉不用稱,顧客要多少,我割多少,另送精瘦肉二兩,一刀到位,數量精確到克,如有一克多少,願意以十倍賠罰。歡迎惠顧,歡迎欣賞!」劉小威明白了,父親的絕活就是下手准,可真的精確到克,怎麼可能?劉小威是既興奮,又緊張。

「喜訊」很快吸引了眾多的顧客,劉虎不慌不忙地開始切割贈送的二兩肉,只見他一刀割下一塊肉,扔到電子秤上,顯示的數量是100克;再一刀去稱,仍然是不多不少的100克……不僅如此,他的動作還越來越快,每次都是一刀,每次都是準確的100克。

好奇心讓顧客們報出的數字也是以克為單位。比如581克,2698克,等等。劉虎等顧客報完數,就一刀下去,然後扔到秤盤上,果然毫釐不差,把劉小威和顧客們看得是目瞪口呆。三整頭豬,不到兩個小時,就賣得只剩下最後一塊骨頭。有位顧客報出數來,劉虎搖了搖頭,說:「這塊骨頭是1137克,不夠你要的數量了。」說完丟到秤盤上一稱,果然是1137克!

圍觀的顧客們情不自禁地爆出了熱烈的掌聲。劉小威也為父親的表現激動不已。他沒想到,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賣肉的,居然有這樣一手絕活。同時他也突然感覺到眼前的路明亮了許多。如果自己也有父親的一手絕活,也一定可以有一番大作為……

2、神刀

從此,劉小威開始靜下心來,腳踏實地,跟父親學習賣肉。

什麼都要從頭開始,包括進貨。這天,劉小威去肉聯廠進貨。因為缺乏鍛鍊,雖然短短的一段路,半爿肉他也得休息幾次才能背到自己的三輪車上。即使如此,到最後一趟時,他的兩腿還是開始發軟,他氣喘吁吁地,雖然前面幾步就是三輪車了,但他感覺再也支持不住了,背上的肉也開始往下滑。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背上一輕,一隻手抓住了下滑的肉,他也忙伸出兩隻手抓住了肉的另一端,跟一個人算是抬起了半爿肉。那人肩上也有半爿肉,仍然伸出一隻手幫他把肉放到了他的三輪車上,然後那人轉過身,走向自己的三輪車,把肉放好了。

劉小威這才看清楚,那是個瘦小的老頭,灰白的頭髮,滿臉的皺紋,年紀跟他爺爺差不多大。劉小威道了聲謝,那老頭讚嘆道:「不容易,現在像你這樣能吃苦耐勞的孩子不多了。」說完,老頭又進廠里搬肉去了。

過了幾天,劉小威又見到了老頭,這次老頭已經裝好了貨。劉小威這才發現,他裝的貨整整有四頭豬。做了這一段時間的生意,劉小威知道,現在不管什麼行當,都競爭激烈,賣肉也不例外。在劉小威和劉虎的那個菜市場,他們一家因為劉虎的絕活,是做得最好的,每天可以賣三頭豬,其他人大多只能賣一頭還要剩下,沒想到老頭居然能一天賣四頭。劉小威忽然想,老頭會不會也有什麼絕活呢?

劉小威知道,同行是冤家,他當然不能直接問老頭本人。等慢慢他和肉聯廠的人混熟了,就問肉聯廠的人。肉聯廠的人說:「他可是神刀!不得了呢!」

「神刀?」劉小威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來了。父親號稱神手,他號稱神刀,應該也有不一般的絕活了。可他問別人老頭神在何處,那人又說不出來個所以然,只說人們都那樣傳言的。

回到家,劉小威把神刀的事跟父親劉虎講了。劉虎尋思半晌,忽然臉色凝重起來,說:「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應該是老周吧,我也聽說過這個人……」

劉虎說,那「神刀」姓周,老周家境很悽慘。他兒子在部隊當兵時,在一次回家探親的路上,遭遇劫匪見義勇為犧牲了;老周的妻子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很快也撒手人寰,只留下老周孤家寡人一個。老周的確也有一手絕活,還是祖上傳下來的,就是刀法又快又准,最重要的是老周剁下的骨頭整齊平滑,沒有碴,沒有渣,很適合孩子和老人食用。周家人認為:因為過去人窮,買點肉大都是給孩子或老年人補身子吃,這兩類人啃骨頭時容易被骨頭尖或骨頭碴刺傷,所以他們就練就了一手好刀功,保證食用的人的安全……

劉虎對兒子說:「刀功我也練過,但怎麼都沒辦法練到骨頭沒有碴,沒有渣。我曾經有一度也想去跟他學藝,但知道人家是家傳,肯定不會教,就放棄了。後來我又從重量精確度上練起,而且人們也並不怎麼在乎骨頭的問題,所以就馬馬虎虎混到了現在。不過,我建議你如果想成就大事業,不妨去試試想辦法學學。」

即使劉虎不這麼說,劉小威也有此打算。他想,如果自己一人能兼具神手和神刀兩種絕活,成功的資本一定會更加雄厚……

3、神人

從那一次主動出手幫助自己就看得出來,劉小威認為老周這人很熱心善良,向他學技藝應該有希望;再說,實在不行,就去偷學。

主意打定,劉小威打聽著來到老周賣肉的那條街上,並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老周的肉攤。因為老周肉攤上的顧客很多,他不禁有點妒忌了。那麼多顧客買肉,還是那天父親劉虎表演絕活的時候才有,沒想到老周天天都這麼多,旁邊的幾個肉攤子卻都無人光顧。

為了不讓老周認出來,劉小威還裝扮了一下自己,戴了副墨鏡,臉上蒙了個口罩,手裡還拎著一個菜籃子。他站在老周的旁邊,仔細觀察老周手的動作,刀的動作。可看了不一會,他就失望了——老周其實就跟他身邊的那些沒有絕活的賣肉的人一樣,手法笨拙,刀法混亂。父親還說他剁的骨頭沒有碴,沒有渣,完全是誤傳,老周的案板上滿是骨渣,骨頭碴把包裝袋都刺破了也屢見不鮮。

怎麼會這樣呢?他的技藝如此一般,為什麼還顧客盈門呢?還有,劉小威觀察了好久,總感覺老周有什麼怪異的地方,可又想不起來是哪裡怪異。

劉小威帶著滿腹的疑問離開了老周的肉攤子。走到街頭,他前面是一個中年婦女,手裡拎著剛從老周那裡買的肉,迎面過來的一個熟人跟她打招呼,那人說:「你是在老周那裡買的肉吧,我也去老周那裡買一點。」

中年婦女笑說:「是啊,快去吧。」

那人匆匆走過去,劉小威忽然心念一動,湊過去問中年婦女:「你們為什麼都在老周那裡買肉呢?他的肉好嗎?」

中年婦女掃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說:「小伙子,你不知道。老周的兒子是個英雄,是個烈士,他老伴也走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尤其是這幾年,他越來越老了,連刀都拿不穩了,他原來還號稱『神刀呢!唉……街坊鄰居都是想幫幫他的。你看剛才那個人,他已經搬走好幾年了,隔著十幾里路,還要特意跑過來買老周的肉……」

原來如此!聽了這一番話,劉小威的疑惑一下子消除了,同時他對這幫熱心的鄰居也肅然起敬。他轉過身,又走到老周攤子前面,點了一大塊肉,買下了。老周把那塊肉稱好,丟進了劉小威的菜籃子裡,劉小威的手裡和心裡同時一沉,憑著這段時間的練習,他的「神手」絕活雖然遠不如父親,但還是感覺到分量不對。他迅速走到一個復稱台前,一稱,果然重量多了半斤。忽然,有一個他不敢相信的念頭浮出腦海,也是剛才他認為怪異的地方——老周賣的肉的分量都有多給的!

劉小威驀然醒悟:善良的鄰居們都在默默地幫助著老周,老周也在用自己的辦法回報著善良的鄰居們!

劉小威把看到的講給劉虎聽,劉虎沉默一會,說:「孩子,現在你應該知道了,』神手的真正絕活並不是稱得准,而是不短斤少兩,是誠信,這是做生意的最基本準則;『神刀的真正絕活並不是刀准,而是關心別人,這是做生意的更高的層次,要替顧客著想,心裡裝著顧客;天下最高的絕活,不是手,不是刀,而是一顆有情有義有愛的心。」

劉小威點點頭,說:「我懂了。天下最高的絕活,其實就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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