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主旋律電影,與偏離的爭議

2023-11-26     娛樂資本論

原標題:一部主旋律電影,與偏離的爭議

作者 | 雲舟

「完成度還是可以的,罵得有點過了。」《我本是高山》正式上映兩天後,越來越多看過電影的觀眾發現,與之前的輿論焦點不同,電影的主旨是關心底層女性的困境,希望打造一個「逆天改命」的熱血故事。不少觀眾被其中真實的情感流露所感動,對底層女性的真實境遇與改命之難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再回過頭看,這部以張桂梅為原型的電影在一周前所遭受的負面評價,到了一種近乎失控的地步,也偏離了影片本身想要討論的主題。

毫無疑問,《我本是高山》是一部難拍的電影,原型人物張桂梅是時代楷模,也是當下少有能被所有人以「偉大」「高尚」形容的榜樣。將這樣的人物搬上銀幕,本身就要面臨觀眾的審視。而主旋律傳記片創作也有自身要解決的問題:人物內在精神需要落地到具體情節,但藝術化的改編又難免拿來與公開報道中的細節對比。

從影片本身來看,主創團隊在海量資料和真實故事中做了自己的取捨,以華坪女校建校後第一屆學生三年的高中生活為主線,著重展現了張桂梅如何幫助山區女孩突破重重苦難「闖出去」的感人故事。

這也是主創一開始的想法與目的:讓更多人了解張桂梅的故事,了解她辦校的困難與矢志不渝的堅持,大山里女孩讀書的阻力以及「闖出去」的熱血與堅韌。《我本是高山》的創作邏輯幾乎都基於此,採取「欲揚先抑」的方式,打造張桂梅的人物弧光。

但與主創的預想不同,對於影片的討論從一開始理性的、對個別劇情的具體批評迅速上升到「喊口號式」的網絡討伐。上周末,在有關這部電影的熱搜實時討論中,不少沒看過電影的觀眾越過電影整體劇情和創作邏輯,以目的先行,質疑主創的動機。

一部關切底層女性困境的電影,對其的討論應該回歸正常的電影批評範圍內。不要讓真正重要的東西,淹沒在「泄憤式」的狂歡之下。

難拍的《高山》:角色塑造變遷與真實人物改編

《我本是高山》是一部難拍的主旋律人物傳記片。這種「難」,正體現在原型人物已經足夠偉大,在眾多的新聞報道、紀錄片以及其他公開資料的宣傳下,人們心中已有一個既定的人物形象和印象深刻的故事細節,電影的改編該如何滿足觀眾的高期待?

從成片來看,《我本是高山》塑造了一個多元、豐富和複雜的張桂梅,這也反映出當下主旋律電影角色塑造的一種變遷。

早期主旋律電影著重凸顯偉光正、高大全的主角。宏大敘事下扁平式的人物塑造,讓人們與英雄模範之間隔著鴻溝,觀眾覺得銀幕上的人遙不可及,更難說學習效仿。

而近幾年,多部主旋律影視作品創造過票房奇蹟,也獲得了高口碑,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些作品更注重主角的生活細節,時代英雄和革命戰士不再是刻板的「典型人物」,也有細膩的情感流動。主創會因為藝術表達和敘事節奏,加強劇中人物的矛盾衝突,讓人物形象更加豐富飽滿。

在《我本是高山》中,張桂梅的形象也因為有了諸多生活細節的加持,變得立體而可信。

在《人物》的一篇深度報道中,對張桂梅早期的感情生活有過詳盡描述,其中談及「從大理來到更偏遠的華坪任教,最初也是一種丈夫去世後的逃避和自我放逐,但是在華坪,她看到那些被忽視和被犧牲的女性的命運,決定以教育來改變一切」。

因此在電影中出現對「亡夫」的回憶戲份不多,也不算突兀,體現的正是張校長在面臨艱難困阻時,內心也會有柔軟和脆弱的一面。早年缺少的家庭溫暖、與丈夫結婚後的幸福生活以及後來喪夫的痛苦,的確構成了張桂梅最初來到華坪的動機,這點在公開報道中均有提及。

但由於故事一開始就限定在華坪女中建校後的故事,因此對張校長前史的交代、辦校前的困難等細節都雜糅進這段時間線中,形成了些許錯位。

一個在爭議中很少被提到的細節是,在影片後半段,學生唱著張校長最喜歡的《紅梅贊》將她從昏迷邊緣拉回,個體的情感、對學生的憐愛和心中的信仰匯於一處,成為讓不少觀眾落淚的情緒高點。

影片的另一大爭議點,是」酗酒父親」和「酗酒母親」的轉換。雖然編劇言辭激烈的回應的確為輿論添了一把火,但從她的創作邏輯來看,「酗酒母親」的出現是為了之後女性互助作鋪墊,也是張桂梅多次強調的「女孩子受教育,可以改變三代人」的具象表現。

這也是主旋律電影創作中需要解決的問題:偉大的精神如何通過具體可感的情節體現出來,而非淪為空洞的口號。

所以在《我本是高山》中,「讀書是救人」的信念由來,在山月山英兩姐妹的故事中自然流露;對黨和國家的信仰化為操場上被老師和學生一齊拉起來的國旗,也化為學生奮發上進和老師入黨宣誓畫面的交相輝映。

真人故事改編的傳記片無法像紀錄片那樣以「絕對真實」加持,也不如劇情片一樣有更多的創作空間,需要在兩者間找到微妙的平衡。

張桂梅的事跡有海量的紀錄片、新聞報道、人物對談等資料呈現,所有改編情節難免會被拿來與可能的原型做對比。但在實際創作中,角色和情節都是為主旨服務,群像角色結合的是多個原型故事,期待電影創作和紀錄片一樣的想法模糊了兩者的區別,也沒有考慮到電影本身的創作範圍。

電影需要將張桂梅的大半生濃縮到兩個小時內,也需要將那些被人們熟知的細節與表達,融合到一個完整的敘事當中。在此情況下,主創需要濃縮、強化甚至創造一段故事,讓角色形象更加鮮明,同時為了保證情節的不重複性,增加不同的矛盾衝突點。

究其本質,傳記片的目的是凸顯一個具體的、複雜的人。樹立榜樣是為了精神傳承,有人嚮往並效仿,而不是成為宏大敘事下的孤立樣本,因此這些凸顯「人性」的生活細節就顯得尤為重要。

如果我們從創作邏輯去理解《我本是高山》目前呈現的文本,以理性的態度去討論電影,即使是批評聲也是對電影創作的正向促進。而部分「立場先行」的評論,揣測主創動機的做法,已然脫離了正常的軌道。

真實的「高山」:細節取勝的現實關懷

回歸到電影內容本身,真正走進電影院看《我本是高山》的觀眾會發現,這部電影對於底層女性的困難、城鄉的教育鴻溝、以及貧富和階層差距都有鮮明的表達,主題在數個細節中積累成型,最終在隔山吶喊出「考上了」之時爆發出驚人力量。

張桂梅曾在紀錄片中提到,建校第一年,就有9位老師辭職,而更讓她痛惜的,是6位學生「讀著讀著離開了」。她挨個去找,最終也只找回2人,找不回的不是嫁人就是出去打工。

這是她在建校之初面臨的實際困難,山中女孩的受教育權常常因為貧窮的家境、愚昧落後的觀念無法得到保障。電影以此開始,講述了張桂梅與華坪女子中學第一屆學生的故事。

以貫穿始終的山月山英故事線為例,電影完整地展現了底層女性在現實中的掙扎,以及張桂梅辦校的初心。

影片開頭,山英和山月跋山涉水,磨破了鞋子去上學。但沒過多久,家裡人強行將兩人帶離學校,想讓她們退學嫁人,賺彩禮錢給哥哥娶媳婦。

等到張校長翻山越嶺趕到她們家時,門上貼著的喜字和橫樑上寫著的「我本是高山」形成諷刺的對照。成績優越的姐姐山月被嫁人換錢,妹妹山英被留在家中做農活。張校長拿出身上僅剩的八百塊,堅決地拉著山英回校讀書。

山月嫁過去後被丈夫家暴,最終被活活打死。山英在傷心之際又面臨成績下滑的焦慮,選擇輟學打工。張校長從飯店將她尋回,一次次將她從悲慘的命運循環中拉回正途。

即使有了女校,有了免費讀書的機會,女孩們依舊會聽到「女孩子讀書有什麼用?」「賣頭豬還能有兩千塊」等類似言論。正如張桂梅一直強調的,教這些女孩讀書,正是救人。如果不能通過讀書走出去,女孩們面臨的都是相似的命運:嫁人生子,一代代困在貧窮里。

這也註定了華坪女校教育方式的不同:採取全封閉式管理,入校必須剪短髮,吃飯只給十分鐘,一切都是為了有更多時間專注於學習本身。大多數女生連初中畢業水平都難以達到,她們不得不跑著前進,填平之前被拉開的巨大鴻溝。

張桂梅明白這種「填鴨式」教育是非常苦的,但也是適用于山中女孩最有效的辦法。很多女孩連初中畢業考試都沒通過,拼盡全力才達到高考的山腳,還需要用力往上攀爬。

為了讓師生都拼盡全力,她不得不以一種「大家長」的姿態做出決斷,用非常規的手段讓女孩們安心讀書,走出大山。

但在冷麵之下,她也有一顆柔軟的心。

在2011年的一部紀錄片中,因為有學生不辭而別,張桂梅開會批評老師,認為老師沒有起到應有的教育義務。會後,她坐在辦公室里反思和自責,是不是話說重了,「有時候我會想,這樣是不是對老師太嚴了,但是看看這些孩子,看看這些孩子的家庭,我沒辦法,我只能這樣」。

在電影中,她不允許學生在宿舍養鵝,卻在室外建了鵝舍;一邊責備輟學打工的山英,一邊拿出牛奶讓她補營養;她也會因為老師在高考衝刺期請假而生氣,但在老師真的忙不開時也會幫她看孩子。鐵面之下的溫情讓張桂梅的形象變得立體,也讓張桂梅與女孩們的雙向救贖與成長有跡可循。

最終,華坪女中第一屆畢業生本科上線率奇蹟般地達到70%。片尾,張桂梅和老師再次翻山越嶺去山英家,告訴她高考成績。昏暗的天光之下,兩人隔著山谷舉起手電筒,大聲告訴對面的小女孩考上大學的消息,既定的命運迎來轉折,「逆天改命」有了最好的註解。

過度的質疑與失焦的討論

從主創採訪來看,《我不是高山》的創作初心,是想讓更多人了解張桂梅校長的事跡,用藝術化表達生動呈現張桂梅的生活細節,凸顯其偉大,傳遞其精神,更重要的,是引起大眾對底層女性現實困境的反思,對貧困地區的教育事業給予更多的關注和實質性的幫助。

在討論中,也不乏有人會提到,目前的一些情節存在不足,對主旨表達無益,但後來鋪天蓋地的惡評顯然已經脫離正常的範圍。對電影中一些細節的過度放大,讓很多沒看過電影的人,在有關電影的討論中宣洩情緒,甚至對主創的經歷掘地三尺,要證明其本身的信仰存在問題,從而否定整部電影的創作動機。

健康的輿論環境應該允許正反兩面的聲音都能存在,而不是對另一邊的所有聲音打上標籤,容不下任何理性的討論。

原本一部電影能引起各方討論不是一件壞事,說明其內容本身和所承載議題具有豐富性與複雜性,的確值得反覆探討。作為真人真事改編的主旋律電影,《我本是高山》所承載的社會價值本就高於其藝術價值,對其的討論也應該回歸到問題本身,比如底層女性的教育公平,因材施教的教育方式,女性追求的平等權益等。

目前《我本是高山》已上映兩天,也有越來越多看過電影的觀眾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他們為電影中山英山月的故事落淚,也為張桂梅校長的真實事跡而感動。也希望有更多對張桂梅事跡感興趣的觀眾,走進電影院,拋開先行的偏見,用自己的觀影感受,給出最真實的評價。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y/77fe572cb64ea016591b2f77e73683b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