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獨眼海鷗到擱淺的美人魚,深度解讀電影《燈塔》中的象徵主義

2020-01-03     浪潮電影

2019年5月第72屆坎城電影節,最受觀眾期待的電影並不是最終斬獲金棕櫚大獎的韓國電影《寄生蟲》,而是由馬克斯·艾格斯羅伯特·艾格斯兄弟二人聯合操刀的小成本恐怖片《燈塔》。《燈塔》在放映時一票難求,需要排隊等候3個小時才能得到提前觀賞的機會。走出影院的觀眾雖然都被電影塑造得恐怖氛圍所驚艷,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神秘觀影感受,但是大多數人也對電影故事一頭霧水。


要理解《燈塔》的意義,必須要先了解羅伯特·艾格斯的上一部作品,同時也是他的長片導演處女作——《女巫》。影片在影像風格上摒棄花哨,用最原始的鏡頭語言推動故事發展,不用電影表現手法來一驚一乍,而讓觀眾深入他所營造的環境中不能自拔。


《女巫》和《燈塔》都是以真實故事改編而成,也是為了能達到最真實的體驗。《燈塔》改編自上世紀威爾斯的一個真實事件,因為遭遇長期暴風雨天氣,兩名燈塔看守沒有等到救援。最終兩個人一死一瘋,其中過程至今仍無定論。這件事過後,所有的燈塔必須同時有三個人看守,算得上是歷史的教訓。


《燈塔》延續並強化了羅伯特·艾格斯的影像風格,為了摒除外在環境對觀影造成干擾,羅伯特·艾格斯甚至故意將畫幅變窄為1.19:1,剔除畫面顏色以黑白風格貫穿始終,都是為了讓觀眾把注意力放在兩位演員的表演上,有限的取景範圍放大了表演和衝突的張力

羅伯特·艾格斯擅長以簡單的故事營造巨大的恐懼《燈塔》的故事可以從三個方面進行解讀,分別是:表面解讀深層解讀象徵主義解讀

表面解讀:酒精催化反抗的故事

《燈塔》講述了兩個看守員需要在荒島上呆4周時間,保證燈塔能夠正常運轉,為往來船隻指明方向。一位是有著12年看守經驗的老水手托馬斯,一位是剛剛應聘而來的伐木工人溫斯洛。兩人登島之後,托馬斯以扣發薪酬為要挾,讓溫斯洛服從自己的命令。髒活重活全交給溫斯洛,而托馬斯則獨占了看守燈塔的要務。當溫斯洛提出想進入燈塔看個新鮮時,托馬斯都會嚴詞拒絕。


因為暴風雨天氣影響,沒有船只能夠靠岸接他們返程。他們在荒涼的小島上漫無目的地繼續等待,等到暴風雨侵襲了他們的食物,他們不得不以酒為食。他們雖然靠酒精暫時得以維持生命,但與此同時也陷入了焦躁狂亂的心理狀態。日復一日的宿醉,麻痹了他們的神經,直到溫斯洛再也無法忍受託馬斯的頤指氣使而奮起反抗。


深層解讀:密閉環境下造成的精神扭曲

德國電影《死亡實驗》的內涵類似:扭曲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造成了扭曲的意識形態,從而導致了悲劇的發生。托馬斯在島上是溫斯洛的上級,雖然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燈塔看守員,卻也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不平等的階級。托馬斯手中有溫斯洛最為忌憚的權力,托馬斯的一句評語能夠決定溫斯洛最終的薪酬。


權力的反轉發生在他們得知可能要喪命在孤島時,溫斯洛再也沒有了顧忌。他想要從托馬斯手中搶回控制權,而燈塔則代表著孤島上的最高權力,這也是為什麼溫斯洛一直執著於登上燈塔。最讓人感到驚奇的是,溫斯洛本名其實也叫托馬斯,溫斯洛只是他逃避過去使用的化名。所以電影中的老水手和伐木工實際上可能是同一個人,因為長時間的獨處造成精神扭曲,另一個人是他幻想出來的。所以電影中的那些上下級對立、怪異事件的發生,都只不過是一個精神分裂者的臆想。


象徵意義解讀:古希臘神話的具象化再現

除了以上的兩種解讀方向,《燈塔》還可以運用古希臘神話進行解讀。

托馬斯象徵著希臘神話中早期的海神普羅透斯,他是古希臘「十二主神」之一海神波塞冬的兒子。偉大詩人荷馬曾在自己的史詩巨著《奧德賽》中對普羅透斯有過描述:普羅透斯居住在以亞歷山大燈塔聞名的法羅斯群島,以馴養海獸為生。


電影中出現的「美人魚」,其實是海妖塞壬。在以往的記錄中,塞壬的形象便是人首魚身或人首鳥身的形象,經常會游弋在礁石之上,這也符合電影中在礁石上擱淺的場景。塞壬不僅有著人類的長相,而且擁有驚人的歌喉,她經常以此來干擾船員的神志。


溫斯洛則象徵著希臘神話中盜取神火的普羅米修斯,他是從宙斯那裡為人類盜取聖火的光明使者。但是卻也遭到了宙斯的懲罰,他被鐵鏈綁在高加索山的一塊岩石上,日日有惡鷹來啄食他的肝臟,但是第二日他的身體又會恢復如初。所以,他必須忍受日復一日的摧殘。


象徵主義

象徵主義本是19世紀末起源於英國的一種繪畫流派,在攝影技術發展成熟後,越來越多的創作者開始把象徵主義運用到電影中。「象徵」和比喻手法不同,並不是將物品比喻成另一種物品,而是將某種觀念具象化為一種物品。

有了上文三種不同方向的解讀,我們對故事應該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對影片中的諸多細節也會更好理解。影片除了引人入勝的故事之外,還設置了很多象徵性的、超現實主義的細節。這些細節既豐富了故事維度,營造了更詭異、真實的環境,也能夠提升我們的觀影體驗。


  • 鑰匙。《燈塔》中打開燈塔的那把鑰匙,象徵著小島上的最高權力。擁有鑰匙意味著擁有絕對話語權,擁有小島上一切事物的支配權。它已經不僅僅是用來開門的物品,它在托馬斯和溫斯洛之間的流轉,象徵著權力的交接以及兩人地位的轉變。
  • 燈塔。和鑰匙類似,燈塔是荒涼小島上最光明之處。托馬斯從開始便警告溫斯洛:「燈塔只屬於我。」明亮的燈塔和昏暗荒涼的小島形成鮮明對比,燈塔的歸屬象徵著階級的不同。另外,溫斯洛執著於探究燈塔暗藏的秘密,燈塔象徵著戰利品,只有勝利者才能擁有。
  • 獨眼海鷗。托馬斯曾警告過溫斯洛不要招惹海鷗,因為:「海鷗是逝去水手的靈魂,招惹海鷗會招致厄運。」溫斯洛在離島前一天殺死一隻海鷗,第二天便狂風大作阻擋他們的歸程。海鷗象徵著權力擁有者對其他人的警告和詛咒,用「鬼神之說」來鞏固自己地位。

  • 擱淺的美人魚。《燈塔》中出現的美人魚並不是童話中的公主,而是像海妖塞壬一樣具有悽厲聲音的動物。在本片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美感可言,當她的叫聲刺破天際,故事氛圍更顯詭異。美人魚象徵著人類在長時間與世隔絕後,形成的精神壓抑。

當我們理解了所有的象徵性道具的本質意義,也就會理解角色的行為動機,所有的迷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克蘇魯元素

《燈塔》中出現巨大的章魚觸手,使得本片具有了克蘇魯元素。克蘇魯本是美國作家洛夫克拉夫特在小說中創造出的一種上古巨神的形象,出現在克蘇魯神話體系中。指代巨型的、不可捉摸的遠古生物,這些生物已經不僅僅局限於章魚的形象,而代指任何能給人帶來絕望的巨大生物


克蘇魯元素已經在電影中得到了廣泛的運用,尤其是好萊塢在這方面更是得心應手。

  • 2012年上映的《林中小屋》,正是將恐怖片和克蘇魯元素進行了結合,電影尾段出現的巨大的、深不可見的地底生物,正是克蘇魯元素的貼切展示。
  • 2008年上映的《科洛弗檔案》結合了科幻片和克蘇魯元素,在手持攝像機中,我們只見一斑,未窺全豹。越是神秘越是恐怖,最恐怖的永遠是未知。雖然未知,卻深感無力。
  • 2018年上映的《海王》,是恐怖片導演溫子仁第一次試水大製作。他在電影中融入了諸多的克蘇魯元素,如黑蝠鱝念的奇怪的詩,以及巨獸卡拉森。克蘇魯元素隱而不宣,給觀眾帶來非同尋常的觀影體驗。

《燈塔》中克蘇魯元素除了章魚觸手之外,還有托馬斯化身為雙眼放光的巨神,雖然這都是溫斯洛酒醉之後的幻想,卻也一同奠定了電影詭異的克蘇魯風格

象徵主義在國產電影中的發展

象徵主義在國產電影中也已經不是一個稀罕物,國內導演在象徵手法的使用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因為中國文化中便包含了「象徵」表現手法,甚至更高級的寓情於景、托物言志等等。如張藝謀作品《大紅燈籠高高掛》中醒目的紅燈籠,象徵著活力和慾望。在以下幾位導演的代表作中,象徵主義都得到了很好地體現。


  • 文牧野的《我不是藥神》中,格列寧已經不僅僅是藥品那麼簡單,對於病人來說,它象徵著生命;對於程勇來說,它象徵著財富;對於觀眾來說,它也象徵著衡量人心的天平。
  • 姜文的經典作品《太陽照常升起》,更是將象徵主義運用的如臻化境。所有的人物關係全部打亂,我們只能從隻言片語中尋求一絲聯繫,繼而解讀整部電影。其中的「娜塔莎」、「阿廖沙」等等晦澀難懂的詞語都有著內在的象徵意義。
  • 陳凱歌的《無極》正是因為將太多象徵主義融入進去,讓觀眾一頭霧水,而且失去了解謎的樂趣,才導致了最終的口碑崩塌。

象徵主義在電影中是一把雙刃劍運用得當會深化電影主題,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創作者的意圖,甚至能夠創造出非凡的觀影體驗。但是如果運用失當,則會使得電影顯得晦澀難懂,讓觀眾失去觀影的樂趣。當像《燈塔》一樣正確使用時,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積極效果。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zlR-cG8BMH2_cNUg2ARI.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