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散文:記憶中的鄉愁--- 家鄉的蔸子火

鄉土散文:記憶中的鄉愁--- 家鄉的蔸子火

彭俊平

蔸子火是家鄉永恆的溫暖。

農閒時節,大哥拿上鋤頭,來到大山之中尋找樹蔸子。山路兩邊的野草很茂盛,不時有小鳥的啁啾從遠處傳來,山花開的很美,有紅的、黃的、紫的,漫山遍野的綠被點綴得妖嬈萬分了。

「挖蔸子沒有固定的地方,要找,要多觀察,山凼子裡一般會多一些。」大哥指著不遠處的山坳說。

我其實並不明白為什麼山坳里會多一些,但是,我相信大哥的話自然有道理,所以挑著竹櫞架子跟著走。果然,沒走多遠,叢林中便發現幾個蔸子,松樹的。大哥圍著蔸子轉了一圈,然後拿起大鋤頭,開始挖了起來。

「挖蔸子要把四周挖大一點,長點的根斬斷,底下掏空,這樣會快一些。」大哥一邊退土一邊說,看上去並不累。不一會兒功夫,一個完整的樹蔸子被扔在草叢中。不遠處的雜樹林中露出一點蔸子的影子,也很快被大哥看見,並且麻利地挖了起來,我幫不上忙,只是跟著,做個玩伴而已。

回到家中,大哥把蔸子放在屋檐下碼著,挨著牆,蔸子放在最底層,上面是劈柴,等到快乾了的時候,再抱到伙房的樑上,蔸子和劈柴分開,還是堆碼著,多的時候到了屋頂。時間長了,柴火的煙燻乾了蔸子的水分,燻黑了蔸子的顏色,成了伙房裡一道必不可少的看點。樑上劈柴蔸子多的家庭,一定是勤快會理事的人,會得到尊重和敬佩。

老家的瓦屋沒有天花板,很空曠,門窗也不嚴實,土磚牆體的牆縫很容易透風。時令進入寒冷的季節,山里人的烤火取暖都是圍著火壠展開的。大哥從樑上拿下蔸子,敲掉上面的揚塵,平放在火壠靠窗的邊上,一頭深入火壠凼子,一頭擱在火壠磚上,等待母親在火壠中央生火做飯。

晌午了,父親還在地里幹活,母親開始忙著做中飯了。她先在火壠里點燃干松針,架起劈柴,乾爽的劈柴很快燃燒起來,帶動蔸子慢慢地燃燒,伙房裡開始變得暖和起來,母親把蔸子往後挪一點,免得蔸子過分燃燒。這時候,整個伙房裡瀰漫著濃濃的炊煙味道,還有濃濃的柴火香味,很親切,也很自然。屋頂,淡淡的炊煙順著瓦縫冒出來,形成一團薄薄的輕霧,繼而慢慢地升起,微風飄過,炊煙的味道四散開來,也是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格外爽,格外新。

吊鍋吃過一半,老米酒讓人微微醉意的時候,母親不再往火壠里添柴,而是拿起大火鉗夾住蔸子,往火壠中間移去,用火鉗敲蔸子的外層,薄的火灰黯然離去,裡面是燃燒旺旺的蔸子火,紅紅的,一直燒到邊,很少很少的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散發出可人的氣息。母親順手拉過吊鍋,往上一衝,再把蔸子往火壠中間推一點,蔸子火成了絕佳的保溫材料了。這時候的吊鍋,不燙不冷,適合的熱度,正是豪飲老米酒的絕好時間,父親和幾個長輩已經是滿臉紅彤、語焉不詳的狀態了。

酒足飯飽之後,該是烤火的時間了,母親移開弔鍋,把燒水的壺掛在罐鉤暖水。此刻,蔸子火燃燒得正旺,整個面上全是紅彤彤的,同時又有一絲淡淡的煙飄起,不濃,也不嗆人,瀰漫在整個伙房中。房間的溫度適宜,沒有寒意,也不會燥人,大人們東扯西拉地說一些十里八村的奇聞怪事,小孩子聽得津津有味,驚險之處並不敢大聲呼吸。煤油燈的光亮不大,燈花卻滿滿地聚了愛來,在煙子的掩映中忽閃忽現,母親用一根針撥去燈花,挑一下捻子,燈光馬上增大了,過路的夜行者的腳步聲傳來,隔壁大伯家的大黃狗不停地叫喚,給夜的山村增添了些許活力。蔸子的燃燒還在繼續,長輩們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口中不停地說道捨不得一壠的好火。於是,一邊說笑,一邊烤火,忘記了時間的消逝,忘記了日子的勞累,都在享受這快樂無限的山村夜的生活。

夜深人靜,客人離去,父親多半是最後一個休息的。他用火灰把正在燃燒的蔸子覆蓋,這樣蔸子不會燒的太快,也不會熄掉。第二天早上,母親扒開火灰,火壠凼子還是熱的,敲掉蔸子上的炭灰,蔸子火仍然在歡快地燃燒著,依然是淡淡的煙味,清香、生動,讓人興奮、留戀,母親用干樹葉引燃火壠,燃起了又一天簡單樸素的生活。

蔸子火,是家鄉的鄉愁。從此,父老鄉親不會寒冷,不會孤單,結成了親情的交流紐帶,有了友誼交換的平台。

蔸子火,是家鄉的傳承。從此,山里山外沒有距離,不會遺忘,生成了傳統的互動脈絡,有了發揚光大的空間。

家鄉的蔸子火,千百年的溫暖,千秋萬代的傳承,不變的,是與生俱來的堅韌,百鍊成鋼的忠誠,永不消減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