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藝術

2022-06-13     《藝術與設計》雜誌

原標題:「書寫」藝術

視覺 表 達和文字表 述 是 思想呈現 所采 取的不同方 式。人類 文明早 期的岩壁 塗鴉證 實了圖形圖像與 語言符碼的原始關聯。逐漸地,藝術和文學發 展 成了不同的 創作門類。十八世 紀,萊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曾在《拉奧孔》(Laocoon)中比較兩者,論證詩歌擺脫當時西方繪畫所遵循的單點 透視的局限,字詞語句帶來的文學想像提供了關於對象更為整體的觀念。到了二十世紀,世紀之初人 文學科的語言學轉向和世紀末的圖像轉向重塑了當代藝術實踐;先鋒藝術先是掙脫掉視覺的束縛,向 著抽象的觀念辨析邁進,卻最終又轉回到圖像化的文化視域內。藝術與寫作、圖像與文字對於本世代 的創作者而言不再是單項選擇,更不是隔絕對立的。

展覽現場

在法國穆琳的常青畫廊(Galleria Continua),一場由16位藝術家共同參與的群展,探討了寫作在藝術 家視覺創作中的重要價值,描摹出圖像和文字深層次的互文狀態。展覽以拉丁文短語「Nota Bene」為 名,意為「請加以注意」。這一短語常見於書籍的序 言以及注釋部分,用來告知讀者某些信息並提示重要的閱讀細節。「請注意」的提醒使觀眾的參觀體驗變得與眾不同。人們不僅要「觀看」這些藝術,還要敏銳地捕捉充斥於作品內或獨立於作品而存在的文字表達。閱讀,在展廳內是個常規動作。

米開朗基羅·皮斯特萊托(Michelangelo Pistoletto)的作品

來自義大利博洛尼亞的藝術家塞布麗娜·梅扎奎 (Sabrina Mezzaqui)將文學視為其藝術的靈感之源。她沒有沉溺於文學作品原初的語境里,而是妙用 了「間離」手法。博爾赫斯(Jorge Luis Borges)書 籍中的語句被她擇取出來,轉譯到具體可感的物質 載體之上。轉譯的手法緩慢而又精緻,細線穿梭於 布料或紙面,有溫度的雙手縫紉出一個個字符,句子 隨之湧現。這些織物被充滿敬意地裝裱或放置在透 明罩子下。語句本身的意涵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線 的隱蔽與浮現更是喚起觀看者記憶里動態的觸覺感 知。展覽中,同樣賦予文字以物質性「肉身」的是法 國藝術家卡德爾·阿提亞(Kader Attia)。他在結滿 水珠的玻璃窗戶表面用手指寫下詩意的短語。這是 日常生活里司空見慣的小動作,但我們卻極少凝視 被隨意寫下的稍縱即逝的符碼。新結成的霧讓短句 逐漸變得模糊。水滴受重力斷斷續續地下落,猶如 淚水滑落留下淚痕。藝術家將此情此景作為現代世界脆弱性的隱喻。

展覽現場

寫作使不同的主體增進了解。關於作品的自述不僅 讓觀眾得以更好地領悟藝術家的意圖,也使藝術家獲得自我反思的空間。文字還可以留存記憶。來自 第三世界國家的藝術家們將反殖民和反抗資本邏輯 的立場「書寫」入藝術中。「今天將會結束」這句普 通的判斷被印度孟買的藝術家席帕·古普塔(Shilpa Gupta)製作成霓虹燈佇立在建築物的頂端。文本 的語意足以令看到、讀懂它的人們放下此刻的恐懼 和疑慮,獲得安慰。標語發出眩目的光芒,在夜色的 映托下相當迷幻。作為暗淡城市中一道差異性景觀, 它時刻提示人們注意到印度社會內存在的明顯不公 及嚴重的失衡狀態。

展覽現場

「語圖關係」被藝術家們升格為批判現實的工 具,正如來自保加利亞的內科·索拉科夫(Nedko Solakov)所做的那樣。善於利用各類修辭術的他,通過《失蹤者》(The Missing One)故意讓實物作品缺 席,只留下一段 文本信息。他相當幽 默、機智地對調了藝術和寫作的位 置,針對現代的藝術展示機制發出質疑。這類似「皇帝新衣」的操作在他的藝術中絕不是騙局,而是聲音洪亮的 「請加以注意」的提醒。義大利的米開朗基羅·皮斯特萊托(Michelangelo Pistoletto)則更為干 脆地將提醒橫亘於道路上。本地報紙製成的碩大 球體在城市街道中滾動著。報紙是圖像文字的信 息 綜合體、是公共領域中即時的傳播方式、是公 民意見 表達的載體。以藝術之名,皮 斯 特萊托的 這一行為不是要鼓勵我們去真正閱讀報刊上的細節,而是讓我們切身知曉社會共同體正是在圖像 和文本的流動流通中、在對兩者的解讀/誤讀下才 得以形成。

展覽現場

「Nota Bene」中尤為引人「注意」的是兩位中國 當代藝術家對圖文關係的理解。所謂「書畫同源」, 中國傳統文化從未將書法、詩文創作和繪畫視為分 離、對立的不同領域。尤其是在文人畫的審美系統 內,視覺藝術和詩詞歌賦以融會貫通為目標。古今 中外、博採眾長恰是邱志傑的「總體藝術」所強調 的。本次展出的《神獸地圖》取材於神話,傳說故事 被轉換為圖形圖像,而形象在地圖網絡內所處的位 置又取決於語言邏輯。文本在陳箴那件玻璃櫃裝置的中心位置也十分顯眼,其內容摘選自三首超現實 主義者的詩歌。柜子發出紅色光芒,此處的紅色指向 黎明、血液甚至是死亡。物終將消殞,而詩人的思想 永遠不朽——不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陳箴的表達都 可以生效。這得益於藝術家的「雙超意識」即超越 西方現代和中國古代。陳箴在1980年代中期前往法 國學習生活之前居於上海。他曾受東方哲思中「氣」 的概念啟發,以抽象技法繪製布面油畫《氣游圖》系 列。氣本不可捕捉,但視覺可以讓其遊動的痕跡、狀 態顯明。然而,《氣游圖》中卻隱隱約約有著規則的 幾何符號藏於顏料的底層。這是語言侵入視覺的痕 跡嗎?還是說,包括文學和藝術在內任何表達都依 賴於某種符號結構呢?我們可能拋棄掉那套邏輯去 寫作、閱讀或繪畫嗎?等等疑問從陳箴近四十載之 前的畫作穿越到今日,標記出了一個關於藝術與寫 作深層關聯的「請注意」的注釋。本次展覽無法也 無意提供「標準」的答案,但它卻有效地給予了我們 豐富的線索及提示,從而成為思考者繼續探究的錨 點。(編輯:彌生)

文 Article > 理耕 Jerome

圖 Pictures > 常青畫廊 Galleria Continua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f5fca3216b77ea18fb09ca15ca1ea5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