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選一部電影看中國電影,《阮玲玉》榜上有名。
這就是好的電影該有的樣子,似人生一般,看完如過一生。
不免心生許多惆悵,為角色,為電影,也為演員,因為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同,阮玲玉們只是覺得人言可畏。
絕好的《阮玲玉》
關錦鵬對《阮玲玉》的劇本編排是精妙的。
戲中戲的套層結構將生活中的阮玲玉和光影中的阮玲玉合二為一,達到一種人戲不分的效果。
再借用時空濛太奇,把張曼玉的表演跟阮玲玉的原片絲滑過渡在一起,營造出融為一體的觀感。
而後關錦鵬還將跟演員的電影研討,採訪阮玲玉好友的片段,都放在電影當中,作為對阮玲玉的補充,畫龍點睛。
阮玲玉短暫、波折、璀璨的一生浮現於銀幕,關錦鵬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構這位昔日巨星。
她的演技好嗎?在現在的觀眾的印象中,阮玲玉經常出演一些悲苦的角色,拿手好戲就是令人動容的笑。
但在關錦鵬和張曼玉的交談中,我們發現原來她還能詮釋《桃花泣血記》中純真的村姑,《三個摩登女性》的鬥士。
她的情路坎坷嗎?阮玲玉愛過三個男人,張達民、唐季珊、蔡楚生。
吳啟華說,這個人好不起來了,簡直不是人,張達民確實不做人,剝削阮玲玉,爆料阮玲玉,讓阮玲玉身處莫須有的巨大輿論之中。
阮玲玉深愛過唐季珊,因為他讓她曾有過家的溫暖,在服安眠藥自殺時,還倒在熟睡的唐季珊身旁問他,你愛我嗎?
跟蔡楚生的朦朧本是阮玲玉的新生,可蔡楚生選擇了拒絕。
梁家輝問為什麼才疏生不敢接受,關錦鵬回答,我覺得他應該是沒種。
阮玲玉對每個人都真心付出過,因為「她把人生看得太嚴肅了,每當她飲到半醉,她總要問別人,我是不是個好人。」
她究竟死於誰之手?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是電影明星阮玲玉自殺之後,發見於她的遺書中的話。
這鬨動一時的事件,經過了一通空論,已經漸漸冷落了,只要《玲玉香消記》一停演,就如艾霞自殺事件一樣,完全煙消火滅。
她們的死,不過像在無邊的人海里添了幾粒鹽,雖然使扯淡的嘴巴們覺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還是淡,淡,淡。」
關錦鵬對阮玲玉自殺後劇情的拍攝基本還原了魯迅的《論人言可畏》一文。
張曼玉飾演的阮玲玉躺在床上,好友與家人紛紛前來悼念,有人淚流滿面,有人慾哭無淚,有人悲痛萬分。
但關錦鵬一聲「卡」之後,片場的悲傷情緒一掃而光,大家有說有笑,似乎阮玲玉這個角色並沒有出現過。
這是關錦鵬對阮玲玉與人們的注釋,「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大家愛你的光鮮靚麗很快,對你香消玉殞的遺忘更快。
人戲不分的張曼玉
張曼玉演出了阮玲玉別樣的美麗與哀愁,和阮玲玉之間有不少共性。
阮玲玉五十多年後還被人記著,但張曼玉不必追溯那麼遠,她的風情比起阮玲玉,不遑多讓。
這種有過之無不及的魅力讓張曼玉儼然成了阮玲玉的化身,她人戲不分,觀眾也看的人戲不分,中國首位柏林電影節影后實至名歸。
中國電影的第一次
中國很早就與電影結緣了,電影發明半年就來到了上海。
到了1905年,中國第一部電影《定軍山》問世,但此時電影並未在中國紮根,還屬於西洋的魔術,所以將其稱之為西洋影戲。
直到中國第一代導演張石川、鄭正秋他們的出現,他倆也是明星電影的創始人,被譽為中國電影之父,中國電影才算有了自己的故事片。
這一階段,西洋影戲加入了現實主義,有了社會價值和精神價值,西洋魔術才真正成為中國電影。
進入到了20年代,由於粗製濫造太多,中國電影幾近覆滅。
30年代左翼電影運動的出現,不僅啟發了後來的國防電影,也拯救了中國電影,讓中國電影迎來了第一次黃金時代,也就是《阮玲玉》片中的背景時間。
那時候的中國電影,接力棒已從張石川、鄭正秋手中來到了第二代導演費穆、吳永剛、孫瑜、蔡楚生等人這裡。
還有聶耳、田漢、夏衍、阮玲玉、黎莉莉等音樂、編劇、表演方面的人才,可謂是龍鳳之地,他們所在的聯華影業與明星電影公司一時瑜亮。
他們一起拍攝了揭露官場黑暗的《故都春夢》,提倡自由戀愛的《野草閒花》,與阮玲玉身平何其相似的《新女性》,影史默片佳作《神女》。
戰亂爆發後,這群中國電影的第二代人才來到了香港,香港電影隨之繁榮,黎民偉更是香港電影之父。
他們把自己的才華在香港肆意揮灑,讓香港電影在五六十年代之後迅速取代上海,成為中國電影的中心。
七十年代,香港電影的羽翼豐滿,輻射能力遍布日韓東南亞,八十年代達到巔峰,「盡皆過火,儘是顛狂」的東方好萊塢形成。
造星工廠的成熟,意味群星璀璨的時代來了,打開《阮玲玉》演職表,每一個名字都是風華絕代四個大字。
香港電影的風華絕代
張曼玉、梁家輝、劉嘉玲、葉童、關錦鵬、徐小明、何冠昌,這是《阮玲玉》背後的名字。
這是香港電影最美好的時候,從80年代的輝煌來到90年代初,香港電影的底蘊還在,還未正式開始走下坡路。
他們在鏡頭前,銀幕後為香港電影錦上添花,齊心打造的光怪陸離的光影世界讓無數港片迷為之沉迷。
可惜,總要說可惜,時間不會停駐,過去總被懷念。
中國電影的第一次黃金時代,讓華語電影在兩岸三地開枝散葉,但幾十年後,這三個地方的電影都不復當年。
內地的銳意進取沒了,香港的風華絕代沒了,台灣的現實主義沒了,只剩下了一個個作古或老去的名字在風中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