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求證過程中，我被涼山州脫貧攻堅進程里的故事深深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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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 第2期
文 / 書航 2021.1.22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今天（1.22）一大早，嗶哩嗶哩內容創作者「墨茶official」貧病交加死於出租屋內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網絡。
據現有的消息，「墨茶」生活在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屬於一個以前蘇聯為主題的虛擬主播（VTB、Vtuber；在 B 站上的主播也叫 Vup）社群「夜校project」，自身也有創作遊戲直播講解視頻，但大約在今年 1 月 4 日後的某天在租住的房間去世，死時無人陪伴。
B 站官方已經發聲明介入調查。今天下午，又有人發消息說「墨茶」疑似曾以另一個名字「清羽」在其它 QQ 群「欠債不還」，使人們懷疑此事可能會「反轉」。直到晚間，數家媒體向當地有關部門詢問，確認了此事的真實性。
社長有一上午的時間都在追蹤此事，因為這件事發生在脫貧攻堅決勝之年的 2020 年之後，顯得非常刺眼。而「墨茶」所在地涼山又是全國最出名的貧困地區之一，是出過「格鬥孤兒」「世界上最悲傷的小學作文」的地方，其實一直都牽動著國人的心。
本文會概括目前為止網絡材料顯示的「墨茶」相關情況及事件真實性爭議，更會將關注的目光放在他所在的涼山——在求證過程中，社長被涼山州參與脫貧攻堅偉大進程的故事深深打動。相信任何看到這個故事的人，都和社長心情一樣，不希望仍有國家政策一時間覆蓋不到的地方，成為陽光下尚未被照到的角落。
「墨茶」事件概況
事件在 B 站 VTB 圈子傳出是在前幾天的 1 月 19 日，但最近成功出圈，登上微博、知乎等地熱搜。消息主要由「墨茶」所在群組「夜校project」的成員「御坂伊里奇_Official」對外發布。
據介紹，「夜校project」是一個粉絲群組，圍繞一位「蘇系」主播（Vtuber）「赤星奈奈華」展開活動。「蘇系」的大致意思是內容涉及對前蘇聯時代及其社會主義建設歷程的懷念和總結，成員們真誠地信仰馬列主義，並以「無產者」自居。「墨茶」在組裡又叫「黑茶」。[1]
「御坂伊里奇」發布的時間線講述了「墨茶」從一個成績還不錯的高中生，一步步走向輟學打工，身患重病，孤苦伶仃的人生終點的全過程：[2]
1. 「墨茶」高中時，奶奶生病，家裡借了很多錢，最後人沒救回來。父母就跑走躲債，只留下他一個人。
2. 為了生存，他去成都打工，裝卸工，一個月800（元），房租500，生活費300，吃了上頓沒下頓，長期飢餓下得了胃病。
3. 2018年4-5月，因僱主欠薪不發，他前去討薪，但是卻被老闆踩斷了身份證，趕了出去。
4. 失去收入來源的他又遭遇詐騙，用花唄500元額度換了200元現金。
5. 房租眼看就要到期，身體又不能支撐體力勞作，他決定回家，此時「夜校project」第一次援助他，湊足了路費。
6. 到了醫院，才發現他沒有醫保。具體的原因記不清了，好像是欠繳費用。最後無奈用他僅剩的一點存款加上一些援助，在當地醫院治病，診斷為胃潰瘍和胃炎。
7. 但由於不能承受長期住院治療的費用，輸了幾天液之後，他又匆匆回家。好在村裡人善良，他回家之後並沒有被要求承擔家中的債務。
8. 後來他又有了希望，據說他家房子要拆遷了，能拿30多萬，所以在病痛折磨下還是決定做些事，賺些錢。
9. 「夜校project」零碎資助了一些錢，然後有人提議讓他做主播（Vup），接著群友「有的把一些退下來的電腦零件給他寄過去，有的給他畫了一張皮，有的給他做了模型」。
10. 後來他的家屬回家處理拆遷事宜，卻沒想到「只是來搶走房子的」。當天家屬就找人毆打他，把他掃地出門。他只能去縣城租一間小房，邊打工邊直播，以此度日。
11. 在此期間，「墨茶」發現自己有鼻部腫瘤，在大家的幫助下成功切除了；但治療過程中發現了糖尿病，而經濟狀況無法支撐打胰島素，最後懷疑因此去世。
12. 「墨茶」在路邊看到了一隻貓，儘管他自己買幾粒1.8元的藥片都心疼，仍然把貓帶回家，「為小貓買了舒化奶，拿著破箱子和破衣服為小貓禦寒取暖」。後貓被與他相熟的小賣部老闆收養。
13. 「御坂伊里奇」學醫，一直跟蹤他的身體狀況。「墨茶」在大約 1 月 4 日以後失聯，「御坂伊里奇」認為其死因可能是糖尿病未打胰島素引發的「酮症酸中毒」。
14. 1月19日，「夜校project」因「墨茶」長期未更新狀態聯繫其父，父親告知他已經死亡。由於群組認為他父親的說法不可靠，又詢問了他的表哥證實，最後「御坂伊里奇」發出訃告。
「墨茶」除了上傳遊戲錄像，還通過 B 站內類似微博的「動態」功能發布近況更新。他的狀態更新從去年 2 月 27 日開始，很快就「電腦炸了」以及耳麥損壞，可以看出直播設備的老舊。不過，在修好電腦以後，他只有少數幾天因為剪輯片子而中斷了直播。6 月份他換了一個新住處，但沒過幾天就因為「鼻部腫物」就醫。[3]
接下來，他在拼多多花 20 元買了一口鍋，打工回來的第一頓飯是一包方便麵。接下來幾天，他鼻子裡的腫塊流血，「左咬肌非常痛，這幾天都痛的睡不著，根本不敢張嘴，吃飯都成了問題」。7月初他又感到胃痛。到 8-9 月份，他偶爾有幾天會因為身體不舒服而中斷直播。
11 月 5 日，「墨茶」又身體不適而停播；8 日昏迷了兩個小時，9 日感到非常口渴（這是糖尿病的症狀之一），隨後住院。19 日他完成了鼻部腫瘤切除手術，但沒有處理糖尿病問題，26 日出院。結帳時他欠醫院 2049.34 元，只給自己開了 3 片藥，每片 1.84 元。
「墨茶」在大半年的直播過程中一直沒有獲得多少關注，幾乎只有他所在群里的人捧場，但他從未放棄。8 日他再次恢復直播當天，群里的「妖羊」贈送了禮物，讓他獲得了「艦長」和「提督」頭銜，他為此開心不已。
12 月 20 日，「墨茶」在直播中再次昏迷：「今晚播了不到一個小時，中途感覺螢幕畫面閃了幾下，然後腦袋就栽倒桌子上了……暈了幾分鐘罷，問題不大，下次直播會注意的。」實際上，他幾乎每一條動態都是類似這樣的溫和，沒有對人生和社會的抱怨。
在 12 月 26 日的誕辰紀念日，「墨茶」發了一條動態：「公者千古，私者一時。」
29 日，他說：「我老想吃草莓了。最近被病折磨的吃什麼吐什麼，然後特別特別想吃草莓……可惜草莓太貴了。」群內成員「輕輕QwQ」看到後，給他買了一點草莓寄過去。據她說，已經與「墨茶」取得聯繫，他知道寄草莓的事情，但遺憾的是還沒寄到，「墨茶」就已經去世。
31 日「墨茶」發出最後一條動態：「然而我還在病床上躺著，令人感嘆。」此後據「御坂伊里奇」，「墨茶」在 1 月 4 日以後失去聯繫。
近幾天，由於幾位微博熱門博主的發現，「墨茶」出圈成為熱門話題。今天凌晨 3 點，B 站官方微博發出公告：「我們正在緊急調查核實與UP主墨茶Official有關的具體情況，如果有與該UP主在現實生活中相識並了解情況的用戶，請私信向我們提供有關線索。感謝大家。」
「墨茶」事件爭議及澄清
在 B 站和微博等地，很多人談到「墨茶」時候最喜歡用的一個詞就是「破防」——這件事打破了他們的心防，讓因為各種奇聞異事似乎「百毒不侵」的人們再次感受到久違的心靈震撼。
然而，說到「破防」這個詞，也不由得讓人想到上一次讓人大規模「破防」的實際上是一出自導自演的鬧劇——「哥，咱家有錢啦」。
在那個故事裡，主人公即將結婚，但女方索要 50 萬元彩禮，會把他家掏空。兩難之下，主人公的妹妹瞞著他賣掉了家裡的房子，賣了 150 萬，在微信聊天裡對哥哥說「哥，咱家有錢啦」。在成功地把一大群網友弄「破防」之後，主人公卻發出道歉信，承認整個事情均屬偽造。[5]
因為有著這樣的前車之鑑，這次「破防」也同樣引起質疑之聲。
在 NGA 論壇等地，有人貼出 QQ 群聊天記錄，說明「墨茶」曾在該群以另一個名字「清羽」活動，曾經跟群內成員聯繫借錢，但沒有還錢，後來就直接消失了。
一位群員說自己前後借給「清羽」 1500 元，加上其他成員借給他的一共 2000 多元。「畢竟這些錢也無從追查，我們索性都當是丟了，由此群里也產生了關於他的笑話，因為不知所云與借錢不還這些事，我們常用『孔乙己』來調侃他。但終究我們不知道是被騙了還是他又遇到了什麼別的事。」
其最後寫道：「走好吧，清羽。事到如今真希望當年我們幾個借你的錢真的幫你度過了一個難關，只是沒想到你還是這麼艱難的走完了剩下的路。我們這些年可能錯怪你了。你並不是孤身一人，我們這群人都記得你。」 [6]
然而，前述 NGA 帖子又額外提到「墨茶」或「清羽」並沒有死，甚至可能並不存在，只是虛擬主播群組為了吸引眼球虛構出來的人物。這一指控沒有包含其它有力證據。到晚間，該帖作者已經承認虛構聊天記錄並被論壇封禁。
在知乎，一開始因為事件披露的信息不多，有些人也懷疑事情過於巧合，乃至聽起來不像是真的。例如有人說：[7]
「作為一個農村出身的孩子，我想說，窮人的樣子我見過。但是在有網、有電腦、能玩網友的的地方窮死的，對不起，我沒見過。真正的窮人，在網際網路上是發不出聲音的。」
還有人認為「墨茶」的疑似死因「酮症酸中毒」與所患糖尿病可能沒有關聯，因為不是所有糖尿病未打胰島素都一定會引致中毒 [8]。截止今日晚間發稿，還沒有關於「墨茶」具體死因的官方通報。
不過，基於此的另一個猜測——窮得吃不上飯的人不可能得糖尿病——卻不是那麼可靠的。2002 年的全國性調查結果顯示，城市人口中糖尿病患者的比例是農村人口的 2.5 倍；到了 2010 年，這個差距已經只有不到 1.4 倍，而且農村高血糖患者的比例已經超過了城市。與此同時，人均 GDP 高於中國的美國糖尿病發病率卻在下降。糖尿病是所謂「富貴病」的論調可以休矣。
專家分析，日常飲食如果缺少蔬菜、過度攝取碳水化合物如麵食、米飯，以及含糖量高的點心飲料，導致體內糖分過多，再加上缺乏適量運動，容易發胖及患上Ⅱ型糖尿病。這類人群在高低收入者中都大量存在。「墨茶」改善伙食也只是吃一碗泡麵而已，比較符合這裡描述的飲食習慣。[9]
針對「御坂伊里奇」等人發布的事情經過，社長自己也有一些小問題尚未得到解答。
「墨茶」作為一個可以上網，熟知 B 站各種梗的少年，對人生中一些重大問題，基礎知識顯得十分無知。比如「在路邊被陌生人用花唄500元額度換了200元現金，而他從未聽說過花唄到底是什麼」。
不過，這其實也有合理的解釋：他被騙錢一事發生是在 2018 年，當時一些網際網路金融產品的廣告還會針對剛進入社會的年輕人，在產品頁面和具體告知中也沒有足夠清晰的風險提示。導致螞蟻金服 IPO 驟然叫停的風波要等到 2020 年底才發生。
另一處問題是「群友有的把一些退下來的電腦零件給他寄過去」，但並不確定他是否擁有可以組裝一台電腦的工具和操作環境。到官方確認「墨茶」已死之前，這一點也沒有找到相應的具體解釋。
以及，有的傳聞說群里曾經讓他註冊水滴籌等大病眾籌項目，但因為項目的在線審核未能通過而作罷。這類傳聞同樣未經當事人證實或證偽。
最讓人感到困惑的是，「墨茶」在整個事件中，似乎沒有從所在地方政府方面得到足夠充分的社會保障和福利救助。考慮到此事發生在全國脫貧攻堅的焦點地區涼山州，在多重保障和社會關切下仍然發生了有人因為看不起病而離開人世的情形，可以說讓人震驚。
今日晚間，鳳凰網和澎湃新聞分別求證涼山州會理縣和西昌市「權威人士」，有關方面表示掌握相關情況，「墨茶」確已去世，遺體已經火化。具體的去世時間是 1 月 10 日左右，由其房東發現並已通知家屬。[10]
由此可見，當地有關方面已經通過各種形式掌握了「墨茶」的情況，這並不是政策覆蓋不到或類似的情形。有關這方面的問題，下一節我們來展開聊聊。
涼山州的脫貧攻堅戰役
涼山進入國內網民的視野，這幾年主要有過三次。其中一次是去年發生的山林大火，吞噬了 31 條生命，其中有 27 名森林消防員壯烈犧牲。而另外兩次，都與這個地方的「窮」有關。
2017年，媒體報道一段關於「格鬥孤兒」的視頻，兩個失去雙親的涼山孩子被成都一家格鬥俱樂部收養，平時練習綜合格鬥，還偶爾參加商業演出。
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副巡視員王岱回應稱，組織貧困家庭的孩子和孤兒來從事這項工作「存在社會道德問題，容易引起一些其他機構的效仿，在這個問題上要發現一起查處一起」。
然而，後續報道發現，如果孩子們不參與格鬥訓練，他們的唯一出路就是回到村莊，處於失學狀態並向下沉淪。最後，在社會各界的關注下，格鬥俱樂部與當地體校合作獲得了辦學資質，孩子們得以繼續訓練。[11]
2015 年，涼山州越西縣普雄鎮寶石小學四年級彝族女孩木苦依五木的作文《淚》在網上傳播後，被網友稱為是「世界上最悲傷的小學作文」。一日間，各網絡平台接到的網友捐款即超過92萬。
木苦依五木（筆名柳彝）寫道：父親去世以後，「媽媽病了，去鎮上，去西昌，錢沒了，病也沒好。」最終，媽媽被接回家，在她給媽媽做飯的時候死去。「課本上說，有個地方有個日月潭，那就是女兒想念母親流下的淚水。」
由於事件反響強烈，涼山州宣傳部門專門做了情況說明，證明了作文的真實性。小女孩和兩個弟弟現由奶奶撫養，還有 16 歲的大姐與 15 歲的哥哥在外打工。2014 年起，政府把木苦依五木家的 5 個孤兒都納入了孤兒專項基金保護中，對每個孤兒每個月都會發放 678 元的補助，加起來共有 3390 元，都由他們的奶奶來代領。[12]
發現這篇作文的人對媒體表示，「在大涼山，像柳彝那樣的孩子還有很多……他們缺乏的是關愛而不是金錢。」
時光快速走到 2020 年，這是中國脫貧攻堅的決戰決勝之年。為了大涼山的每一位村民，每一個孩子，這裡都有什麼變化發生？
包含四川涼山州在內的「三區三州」是國家層面的深度貧困地區，被形容為脫貧攻堅這場「硬仗中的硬仗」。涼山本身更被用上了各種形容詞，是「貧中之貧、困中之困、堅中之堅、難中之難」。
涼山雖有適宜發展綠色農業的條件，但很多民眾此前散落在高寒山區，道路不暢，住房簡陋破敗、人畜混居。更讓人擔憂的是涼山民眾的教育水平和文化素質，這阻礙了他們就地創業、外出務工的腳步，導致貧困代際傳遞，更引發毒品、治安案件等複雜的社會問題。
這一點都不能怪大涼山人。以彝族為主體民族的涼山，是從奴隸社會「一步跨千年」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的「直過民族地區」。乃至連彝族的族名，都是從蠻夷的「夷」在新社會改為了「彝」字，本意是「鼎」，拆解開看，房子裡有米有絲、有吃有穿，寄託著對擺脫貧困過上美好生活的嚮往。[13]
在現代都市裡，一些傳統落後的思想還偶爾會產生代溝碰撞，更不用說從「奴隸社會」流傳下來的陳規陋習，跟優秀的民族文明相互交織，難解難分。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把涼山彝族至少當成是跟城中村或郊區住戶條件一樣的普通人看待的，所以才會有認識上的錯位。
直到 2019 年結束，涼山仍剩餘17.8萬貧困人口、300個貧困村、7個貧困縣。從 2020 年 2 月起，涼山州以「一月一場戰役」的方式陸續完成了 1707 個扶貧項目，建設 301 個易地搬遷安置點等。其中的四個主要方面分別是住房、交通、就業和教育。[14]
涼山教育系統的任務是「控輟保學」，為了讓孩子們回到課堂，當地想盡了辦法。有的地方每到開學季，就在交通要道設卡，把學生攔下來。有的千里迢迢把輟學打工的初中生帶回家。當地甚至用「官告民」的方式，懲罰和警示那些鼓勵或放任孩子輟學的監護人。2019 年，涼山全州新增義務教育階段學生 3.5 萬人。[15]
對一些自然條件不利於發展的村落，當地採取易地扶貧搬遷集中安置方式，改變了貧困群眾世代延續的生活方式。但對於另一些同樣偏遠的地方，涼山做出的事則更令人感動。
2020 年 6 月 30 日，涼山州布拖縣阿布洛哈村迎來了歷史性的一天——一條3.8公里長的通村公路全面完工，首趟鄉村客車也正式從村裡發出。[16]
以前，阿布洛哈村進出僅有兩條路：一條是往上徒步約 4 公里，翻越落差約 1000 米的山崖路，到通車的村子；另一條是往下走到谷底，通過溜索前往河對岸。
投資數千萬元的通村公路在 2019 年動工開建。工程歷盡艱辛，施工單位甚至動用了米-26 重型運輸直升機運送重型工程機械。在一次意外塌方中，挖掘機滾下懸崖，機手當場犧牲。
整個工程是分階段完工的，首先將懸崖邊的溜索改造成寬敞的纜車，稱為「峽谷擺渡車」，到達對岸後可坐上客車去縣城。而隨著公路全線竣工，阿布洛哈成了全國具備通路條件建制村中，最後一個通路的村莊。
新華網說：「阿布洛哈村的歷史，一度寫著閉塞、疾病、困頓甚至恐懼。」
1960 年代，涼山一帶麻風病流行，當時的布拖縣把全縣 300 多名麻風病人集中隔離治療，這個村莊從此被叫作『麻風村』，直到 2007 年 7 月才被正式命名為阿布洛哈行政村。阿布洛哈的意思是「人跡罕至的地方」。[17]
麻風是一種古老的疾病，在古代文獻中早有記載。春秋時孔子弟子冉耕患「惡疾」，「先儒以為癩」，系我國最早記載的麻風病例。
即使被治癒，麻風患者也會落下眼斜嘴歪、殘肢斷臂的後遺症，讓人覺得「面目可憎」。從古至今，患者往往遭到社會和家庭的排斥。
不過，麻風不是遺傳病，治癒後也沒有任何傳染性，早期治療更可避免出現殘疾。現在新發現的麻風病人不需要隔離，治療 3-7 天即可康復。健康人即使接觸麻風病人，95% 的人也都具備抵抗力，不會被感染。[18]
若干年後，麻風病消失了，但是貧困依然存在。早前的統計數據顯示，阿布洛哈村的貧困發生率一度達到 72%。
現在路通了之後，阿布洛哈村家家戶戶都有了一幢二層小樓，還將修建羊圈，擁有自己的集體經濟。
70 多歲的村民乃保子黑，1966 年入村，此後半個多世紀因為不通路和心理因素，他沒有走出阿布洛哈一步。在一期工程完工的慶祝人群中，他熱淚縱橫，不斷用殘缺的手掌抹眼淚。[19]
2020 年 11 月 16 日，涼山州普格縣等最後 7 個國家級貧困縣達到退出貧困縣指標。今年初，涼山州終於發出了期待已久的喜報：[20]
「通過艱苦努力，涼山如期完成了新時代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全州2014年以來累計脫貧105.2萬人，現行標準下2072個貧困村全部退出、11個貧困縣全部摘帽，消除了絕對貧困和區域性整體貧困，全州『三農』工作重心歷史性轉移到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上來。」
那麼，「墨茶」是什麼情況？
既然涼山州各地已經在去年底全部完成了脫貧攻堅的任務，消除了絕對貧困和區域性整體貧困，「墨茶」的事情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中國對農村絕對貧困人口實行「兩不愁、三保障」政策，即不愁吃、不愁穿，保障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和住房安全。在生活費方面，現行國家扶貧標準為按照 2010 年不變價計算的年人均純收入 2300 元，到 2015 年時為年入 2855 元，2020 年這個標準在 4000 元左右。
「墨茶」過去一直外出打工，回家以後又被親人趕出房門，所以實際上存在一種可能，是他沒有及時趕上扶貧幹部歷年來不同頻次對村民的幫扶，也可能沒有詳細的信息登記。另外，他的情況也屬於典型的因病致貧、因病返貧。
根據截稿時掌握的信息，「墨茶」就醫時，醫院沒有安排他走醫保或新農合，原因可能是「欠費」。但「墨茶」的病情明顯相當嚴重，根據不少扶貧一線幹部的說法，這樣的情況無論是否欠費，是否在保，都可以通過多種渠道和途徑，先就醫，後解決費用問題。
由於「墨茶」位處涼山，是全國都排在前列的貧困地區，即使地方幹部做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仍然只能覆蓋最基本的脫貧要素，仍然存在大量問題需要時間來解決。2020 年 4 月的一項調研顯示，涼山脫貧攻堅「兩不愁」基本解決、「三保障」還有短板。[21]
其中，基本醫療有保障是貧困群眾最關心的問題。從到訪的貧困村看，群眾都納入了醫保體系，即便在最偏遠的地方，鄉村兩級都建有衛生院（室）。群眾可以就近看病，鄉鎮醫院門診費用30元以內不用個人花錢、30-100元的由個人自付、100元以上按一定比例報銷，貧困群眾縣域內住院個人支付大約只占5%。
「為什麼還有一些群眾因病致貧呢？一是不少彝區群眾健康意識不強，小病扛一扛，不願找大夫，小病拖成大病；二是政策宣傳和落實不到位，有的群眾不知道看病能否報銷、能報多少，擔心不堪重負；三是基層醫技人員專業水平不高，轉診不便、治癒率低。」
根據現有資料顯示，「墨茶」的監護人有未妥善盡到監護義務之嫌疑，作為給孩子繳納社保費用的主體，可能是父母的「欠費」造成孩子在醫院看病受阻。而對「墨茶」本人而言，他確實沒有體現出有關注過當地政策宣傳的跡象，這與他這些年來輾轉多地打工，一直忙於生計，疲於奔命都有關係。
「墨茶」雖然能在 B 站投稿，但他接觸外部社會的主要途徑仍是自己所在的同好聊天群組，這些地方都以初高中學生為主，不排除他們都缺乏相應社會經驗，沒有及時想到給「墨茶」出主意的可能。還有一種可能是「墨茶」多次與外部環境打交道的經歷都是連續受挫，造成他已經不知道如何信任生活中碰到的陌生人，也不會主動尋求外界幫助。
以上種種，可能我們都需要等待後續對事件的調查出爐，才能明白其中大致的原委。
斯人已逝，留給網絡的是無盡的難過和思念。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每一天都有無數的新聞發生，就在今天晚些時候就有一連串的「瓜」炸得微博癱瘓。也許過不了多久，人們終究還是會漸漸忘記「墨茶」曾經來過和他身後的故事。
但總有很多思考會沉澱下來。例如，對一些人來說是生活常識的事情，對另一些人是否聽都沒聽說過？這當中的「知識溝」該如何彌合？例如，怎樣在或真或假，同時充滿了善意與欺騙，真實與謊言的信息洪流中去偽存真？例如，怎樣提前一點，再提前一點發現那些一時間遇到困難的人，拉他們一把，給所有人一個更有希望的明天？
在這裡，敬「墨茶」一籃草莓，希望他在遠方沒有病痛和窮苦。
參考資料
[11] https://mp.weixin.qq.com/s/QCigYpB_YaDO3TDLkcj8Og
[12] https://china.huanqiu.com/article/9CaKrnJOgEZ
[16] https://www.ls666.com/html/2020-07/01/content_17082.html
你給小鎮青年再多高雅文化，也不能把他們從喊麥手游里拽出來
網 絡能幫窮人拓寬眼界，改變命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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