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歲費玉清告別歌壇:講最污的段子,做最清白的人

2019-11-19   十點人物誌

白雲飛渡,雁過長空,孤帆遠影,我曾以為是一期一會的小別,其實,有時,它們是再無歸期的長別離。有道是,聚散終有時,離合總關情。

2019年11月7日晚,費玉清在台北舉辦了告別演唱會最終場,從此正式封麥。

對於64歲的費玉清而言,這不是一念猝起的決定,而是思謀已久的正式「告別」。

去年9月27日,費玉清親手寫了告別信,表示自己將在如約履行完2019年的演唱會後正式退出演藝圈。

在信中,他表達了雙親離世後的無限感傷:

「當父母親都去世後,我頓失了人生的歸屬,沒有了他們的關注與分享,絢麗的舞台讓我感到更孤獨,掌聲也填補不了我的失落…」

年輕時,他痴心於工作,四處奔走,不能長侍雙親身旁,只有當他們遠去時,他方驚覺人生哪有來日方長。

信的結尾,他寫道:「退休後,我想過雲淡風清的日子,無牽無掛,蒔花弄草,寄情於大自然,但使願無違。」

今年的告別演唱會,只是為其划上一個鄭重其事的句號。

他在現場再三感謝歌迷的一生厚愛:「身為一個歌者,就是在尋覓他的知音,各位朋友,你們就是我的知音,謝謝大家對我的厚愛。」

告別演唱會的最後一首歌,費玉清選擇了《南屏晚鐘》,全場歌迷打著拍子大合唱。

他努力在收尾時營造一種輕鬆愉悅的氛圍,但當他放下麥克風,翩然遠去的背影,卻成為一個時代遠去的剪影。

翩翩佳公子,孑然一身,縱橫舞台47年的歌唱事業成了他永遠的「愛人」。

1988年,台灣電視劇《一剪梅》風靡大陸,與剪不斷理還亂的兩代世仇,令人唏噓不已的情感糾葛相比,劇中的同名片頭曲更是讓人為之一掬清淚。

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總有雲開日出時候,萬丈陽光照耀你我

真情像梅花開過,冷冷冰雪不能淹沒

就在最冷枝頭綻放,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清脆悠揚的木笛、 淒清冷寂的木魚、婉轉優美的古琴,配以費玉清深情如訴的歌聲,使人恍然產生「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之嘆。

古人以「餘音繞樑」來描摹天籟之音,就該是他這般珠玉之聲。

那一年,距離他出道已11載。

他想起了17歲那年,在「迪斯角歌廳」,這個當地有名的夜總會,曾是他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當時姐姐拉著他走進去。彼時的他,少年老成,三七開的髮式,一身深色西裝,這樣的公務員式裝扮與那樣尋歡作樂的場合格格不入。

客人們看了他一眼,第二眼便靜等他出醜。當一個清雅柔情的聲音,隨著音樂緩緩流出時,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姐姐張彥瓊便知道了弟弟今生的走向,她當即就給弟弟取了一個亦如他聲音的名字:玉清。

金聲玉色,清澈澄凈。

因姐姐崇拜《飄》的女主角費雯麗,取藝名費貞綾。一母同胞,遂為「玉清」冠以「費」姓。

第二天夜總會的燈再次亮起時,他的曲目就被放到了節目單的最前面。

1973年,他參加了中視舉辦的《星對星》歌唱比賽,一曲《煙雨斜陽》讓他拿到了第四名,從此出道。

然而,成名並不容易。他錯失了很多高規格的舞台,以致出道四五年,他的主場仍在夜店。

此時在日本發展的姐姐得知後,放下手中工作返回台灣,親自為費玉清牽線搭橋。

而橋的另一端站著的就是台灣金牌音樂人劉家昌。台灣版的《難忘今宵》就是劉家昌為他獨家定製的第一支單曲。此後,台灣很多公共場所關門的BGM都是費玉清的這首《晚安曲》。

在相處的過程中,兩人意氣相投,劉家昌格外欣賞這個虛懷若谷的謙謙君子。一次偶然的機會,劉家昌將費玉清介紹給了「愛情教母」瓊瑤。

瓊瑤作品的音樂,大部分都有劉家昌的參與,而劉家昌則點名費玉清來唱。一向挑剔的瓊瑤竟無一絲不滿,此後和費玉清的合作便是數年之久。

1984年,一曲《夢駝鈴》將費玉清送上了台灣金鐘獎最佳男歌手的位置上。

當《一剪梅》聽醉了億萬觀眾後,費玉清的名字也從寶島蜚聲到了大陸,從此奠定了他一代「歌王」的地位。

更令人為之驚艷的是,2008年央視春晚上的一曲《千里之外》,小哥將別情依依唱出了格外動人的味道。

一向走中國風的周杰倫說:「我覺得可以把中國風的歌曲唱得這麼傳神的,真的只有他了。」

有人長得斯文儒雅,但未必聲如其人一樣溫潤如玉。

他的聲音,猶如一泓清泉,熨帖人心。聽著聽著,嘴角就會不自覺地浮起一抹微笑。人們在他的歌聲里,流連忘返,沉醉不知歸路......

「論華語樂壇情歌之最,女有鄧麗君,男便只能是費玉清。」

踏入歌壇,迄今為止,費玉清所出的個人唱片專輯已超過40張,如果算上合集與精選,總數足足有一百餘張。

他的演唱會經常都是一個人,一套挺括的西裝,頭向上微仰45度角,神情陶醉,誠意滿滿地唱足2個多小時,沒有炫彩的舞台效果,沒有嘉賓魚貫上場,但座無虛席與掌聲如潮,是聽眾最誠摯的回饋。

他的溫良與篤厚,風度與情懷是屬於老派時代的,那是一個無法重來的時代。

浮華與喧囂追求流量,不追求樸質;市場與現實趨利而行,容納不下情懷。

他的歌聲里有人間的溫暖,也不乏黯然銷魂的別離。

他唱盡了那麼多悲歡離合,只因,那不止是世人的際遇,更是他的宿命。

早年間,有一次費玉清去日本演出,結識了一個叫安井千惠的日本女郎。

人海茫茫,有些緣分不需要時間去培養。一見鍾情,便足以情系今生。兩人便是如此。從相識到訂婚,寥寥數月,便認定彼此。

然而第一次見到女方家長時,才知道安井家是日本的名門望族。要放棄舞台,要減少在公眾面前露臉的次數,後代要姓「安井」……

這樣的入贅條件,顯然觸碰了費玉清的底線,最終,他忍痛斬斷了這段情緣。

談及當年的分手,費玉清清晰地記得是在秋天,他到千惠家做客,院子裡滿是紅彤彤的柿子樹,離開那天院子變得光禿禿的了,原來千惠把柿子都摘下來讓他帶回家。

當他回望那滿樹的蕭落,回望站在路邊垂淚的千惠,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與她道一聲:「珍重!」

縱她百般不舍,縱他千種不忍,但橫亘在彼此間的天塹,只能讓他們勞燕分飛,天各一方。

元稹悼妻詩里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一愛成殤,半世荒涼。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

這首《千里之外》,冥冥之中也仿佛成了他們悽美愛情的寫照。

多年後,當千惠漂洋過海來台北看他的演唱會時,她已身為人妻與人母。再談往事,他亦眉間微蹙,笑稱她為故人。

經年流轉,已是半個世紀,卻再沒傳來任何女子走進他情感世界的消息。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為伊人飄香。愛無所愛,無怨無悔,此情長留心間......」

2010年,小哥83歲的母親離世。他抱著母親的手不肯鬆開,一度央求哥哥 :「不要那麼趕著媽媽下葬,希望多陪陪媽媽一些時間,也感覺她還在世。」

慟哭過後,他還是送走了母親。可是,很長一段時間,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無法正常工作。

7年後,父親去世。哥哥姐姐知道弟弟有合約要履行,遂未通知。待他得知,已是父親離開後的第四天。

「藝人沒有在人前悲傷的權利。」

這次,他的悲傷沒有逆流成河,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雖然沒在病床前送父親最後一程,但費玉清的孝順有目共睹。他只要在台灣,一定會每天去看望父親。

有一年,央視春晚本來邀請了費玉清,但被婉拒了,因為他說要回家陪年邁的父親吃團圓飯。

2015年,一向節儉的他買了一輛限量版勞斯萊斯,只是為了讓年邁的父親開心地出去旅行。

據說當時賣家還特意問他要不要選8888車牌,他坦言:「我這個年紀已經不追求名利,只希望家人一起長長久久。」所以選了一個9999的車牌。

人皆願所愛之人,所愛之事都天長地久,但生命卻是一次次倉促的或是漫長的告別。

他的情歌總是扣人心弦,但他莊諧相生的「段子」一樣深入人心。

外表俊朗儒雅,君子氣質倜儻不凡,唱歌總是深情款款的費玉清,卻被稱作「費玉污」。

他做綜藝,在節目上講了無數經典的黃段子,觀眾雖然聽得面紅耳赤,卻還是被他的包袱十足的的段子逗得忍俊不禁。

有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卻一肚子男盜女娼,費玉清「污」話張口就來,就從來不令人覺其下作。

故而有人這麼評價費玉清:他是唯一一個在台上講有色笑話卻不會挨罵的藝人。

在某音樂APP的評論區里,歌迷曾如此形容這位「小哥」:「講最污的段子,做最清白的人。」

能臻於此境,蓋因君子有懷玉之德。

在華語歌壇素有「常青樹」之稱的他,從來不待人倨傲,相反,他一貫的謙卑得體,總是讓與他有過交往的人如沐春風。

上世紀80年代初,費玉清在台灣歌壇紅極一時,大陸卻對他所知寥寥。以一曲《我的中國心》紅遍大江南北的張明敏,其後藉由翻唱他的《一剪梅》、《夢駝鈴》,高居其上。

費玉清得知後,毫不嫉恨,反而說:「一首歌,兩個不同區域的人來唱,其實是蠻妙的。」

不僅有容人之量,更有對晚輩的提攜之恩。

張學友比賽出道時,費玉清是當場的嘉賓評委。張學友曾在節目中說費玉清在後台教他唱歌,誨人不倦,從無不悅之色。

周杰倫邀請他一起合作《千里之外》,他欣然前往,風格迥異的兩個人,卻珠聯璧合。天衣無縫地搭檔,遂成經典。

江蕙稱費玉清無論是歌技,還是藝德,都是她的偶像,成為影響她最深的三位歌手之一。

從藝近半個世紀,他對工作,對觀眾,從來都是虔敬有加。

有次演出,臨時出現狀況,需要候場兩小時。其他人都在休息室東倒西歪,「隨遇而安」,費玉清卻獨自在角落安靜地站著。

別人勸他坐下好好放鬆一下,他卻拒絕了:「馬上要上台表演了,坐下來時間一長,西裝外套和褲子會起皺,到了台上不好看,對觀眾不夠尊重。」

上節目時,主持人都喜歡聽他聊聊人生大起大落的傳奇。 費玉清懂得這些噱頭的吸睛之處,卻保持一貫的誠實:「我真的沒有,不能硬編。」

出道多年,每次演出開場時,他都堅持要先向觀眾致意:「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又讓各位破費了,先帶來我深深的一鞠躬。」

巡迴演唱會上,他一遍遍解釋自己退出歌壇的原因。提及父母過世時,還要一再道歉:「希望不要給您帶來灰色的感覺。」

費玉清一生未婚,膝下無子。觀眾們安慰他:「你還有我們!」他卻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敬人禮事,在他那裡,不能亂了分寸。

他一向勤儉,但每每在人有難時,慷慨解囊。

2008年汶川地震,他當天就給災區捐了50萬。6天後,他又以一首《愛心》籌得100萬美金善款。

自那時起,他每年都會向慈善機構捐款1000萬新台幣。

多年以來,費玉清堅持向內地貧困學生捐款捐物,涓滴成海的嘉德懿範讓400多學生因此受益。

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於他而言,行善非為沽名釣譽,所以,他捐助時一直以「張叔叔」的名字留言。

留得青山在,但這座「青山」,現在,他想真正地交付自己。

2019年巡迴演唱會在重慶開唱時,他一度哽咽,幾乎唱不完《但願人長久》。

在台下觀眾的鼓勵下,費玉清輕拭淚水,然後仰頭輕嘆道:「離別怎麼這麼難說出口」,然後才唱出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在台北最後的告別演唱會上,一貫談笑風生的費玉清佯裝雲淡風輕,終了時卻情難自禁,淚灑舞台:

「放下這隻麥克風,我或許會彷徨,但是一旦決定要退出演藝圈,我就會退得乾乾淨淨,像路人甲乙一樣。」

47年,於此寄放,安身立命。如今,道一聲「再見」,不帶走一片雲彩。

大幕開啟,亦如我們人生的開啟,但那些或纏綿悱惻的,或跌宕起伏的折子戲,起承轉合,總有幕落的一刻。

燈火闌珊,曲終人散。每個人都要從他人生的舞台上徐徐退場。只是有人琴聲起,有人笙簫落。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一個時代於此為結。優雅地謝幕,是他給自己的最後圓滿。

「你沒有如期歸來, 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小哥,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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