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大雜院生活記憶令人懷念

2019-09-01     皇城根胡同串子

有些東西,伸手可得的時候不覺得它有多好,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貴。比如過去咱們誰家都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街坊鄰居。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住過四合院的人都有這體會,秀玲她媽,柱子他爸,西屋的劉叔,北屋的丁奶奶……西屋炒菜熗鍋時的蔥香味,一定在您的嗅覺中留下過幸福的記憶;下班回家後火爐子滅了,跟北屋的借火燒塊炭肯定是您心中始終不滅的溫暖;和柱子小時候上房揭瓦然後挨頓揍的事沒忘吧?還有那回放學回家後和小菊躲在屋裡用火剪偷偷燙「屁簾」把眉毛都燙焦了……為了讓我們這份記憶延續,也為了讓曾經的感動銘記,讓我們有時間回憶一下過往,念叨念叨老街坊吧。

我住的那個南城的大雜院,誕生在何年何月早已無從考證,但它消失的日子,我清楚地記得——2007年的7月,這個大雜院從古都消失了,我這個在這院兒生活了近四十年的人,就像沒了根一樣。每當走過這個殘牆斷壁的院落時,內心都是空落落的。

記得拆遷的通告貼在牆上時,我在旁邊的小飯館喝高了。借著酒勁兒,我從老院母親的屋裡拿著改錐和凳子奔了門口,擰下了那個紅底白字的門牌兒。又上房揭了一片灰舊的瓦當,回到家將舊瓦沖凈收藏。看到它們,我就會想起那個南城的大雜院落,和許多留在記憶里的往事。

這個南城的大雜院不是典型的四合院,但卻有四合院的影子,據說是舊時的會館。在前院正房靠西的那間房的後山牆上有一塊石碑,好像是記載了這個院落的誕生。

大雜院確實也符合會館的特徵,它是由六七個大小不同的院落組成。一進門是前院,有兩棵參天蔽日的古槐。在北房的兩側,分別有兩條不寬的胡同通往其他的院落,這兩條胡同又在後院相貫通,中間圍著兩個小四合院,小時候我們就在這院中的胡同里玩捉迷藏。

正門開在院落的東南角,原來一定是敞亮大門,還配有一個窄小的門房,記憶里小門房裡住過一個姓周的老人,不知為何現在還記得他的模樣兒。他負責大院大門的關啟,晚上用大鎖給鎖上,早上給打開。再後來,那間小門房被旁邊那家打通當成一個裡屋了。

不知什麼時候改在東邊的牆上開了一個院門,於是原來的門洞被改成了一間南房,那裡住過我從小到大的一個女同學。

新的大門開在了老名叫觀音寺街的街口,旁邊是一家國營菜站,一間磚房正和大門挨著。往北是一個大棚,四五米高,最早是用碗口粗的竹竿搭就的,上面用成捆麥秸編的蓆子鋪滿,再用鐵絲紮上。等到冬天閒著不用的時候。我們這幫孩子就偷偷爬上去,踩著竹竿跑。那可是要有膽量的,有時一腳踩空,就會陷進蓆子里。要趕緊抓住竹竿,不然就掉下去了。

有個姓王的老頭兒,是那裡蹬三輪兒送菜的,山西人,一個人在站里吃飯。傍晚他總是和一塊面,將濕手巾墊在頭上,把和好的面放在頭頂上,就用刀削起來,一條條飛入鍋里,頭一回看都把我給驚呆了。

那時往城裡運菜的都是馬車,有時同趕車的把式混熟了,他們會把我們帶到永定門豁口,我們就去道口看火車。有一次過了一趟六十節的貨車,可把我們在一旁數數的高興壞了。沒有火車,就去護城河邊去撈蛤蟆骨朵兒,就是現在說的蝌蚪。

出豁口還有一家廢品處理店,我們都管那兒叫二郎廟,有時去淘換一些孩子們喜歡的東西。

把角兒是一家小酒鋪兒,隔壁是一家房管所。

那時小酒鋪是挺吸引我們的。童年的口袋裡永遠是空無一文的,只是看著人們買東西——煙是可以按支買的,一分錢一塊兒的水果糖,二分錢一個的江米球,都成了記憶里不能抹去的記憶。

小酒鋪里有五六張方桌,印象里是米黃色的。酒盛在黑色的罈子里,用竹子做的小秤子來舀兒。我給父親打過散酒,也我曾看見過父親在桌前喝酒,他不回家去喝是不願意和母親因為喝酒拌嘴吧。

我認識的龐大爺就在這裡工作。他會做一手極好的下酒菜,有一回他在小鋪的門口醬兔頭兒,引得街坊四鄰都來排隊買,我吃過一回,太香了。四十多年過去了,那感覺仍是那般留在記憶里不肯退去。出差去成都有一次遇到賣兔頭兒的,可再也找不到那香噴噴的兒時感覺了。

房管所也是去過的,還記得那個大殿是開會用的。裡面有一台不大的黑白電視機,放在一個鐵架子上,還放在一個柜子里鎖上。那時不是天天有電視節目,趕到有節目的時候偷偷溜進去才能看上,兒時能看上電視就可高興了。

當年,老街上還有不少供應老百姓生活所需的小鋪兒,買的賣的常來常往的都成了熟人。

街南有理髮館、肉鋪、藥鋪、副食店、修車鋪。在椅子圈胡同口,是一家鐵匠鋪兒,一天到晚叮叮噹噹地響個不停,我記得還有一個中年婦女圍著藍布圍裙在那兒給換盆底兒。

那時的過年是節儉的,瓜子和花生是要用副食本買,也就裝滿兩個搪瓷鐵盤子。過年的肉是父親買回來的一個生豬頭,要把火通條燒紅了,先燙去豬頭上的毛,再由母親給做熟了,還要蒸上一大鐵盆的饅頭、豆包什麼的。大年三十,孩子們是要點燈籠玩的,我們就點著燈籠圍著院子裡的胡同轉,有一次還不小心給燒著了,可心痛了。

那時候整條街才有一個公用電話,有個叫趙軍的女孩子的姥姥是看電話的,有時要隔好幾個院去傳電話

醫院的東邊有一間臨街房是租小人書的,二分錢一本,在那裡看一下午要收五分錢。好像沒看幾次,那家小店就不租了,變成了住家了。

椅子圈胡同的北口西邊是一家橡膠廠。記得有時那裡的工人出來,總是滿臉沾著黑粉塵,但也有漂亮的女孩兒,穿著一身藍色工裝,透射出青春的姣美。

那時候老百姓生活都比較拮据,橡膠廠推出來的煤渣都成了大院裡家庭婦女和女孩子們爭搶的東西。大夥把沒有燒盡的煤核兒挑出來,等到冬天燒煤球爐時用,母親說那玩意兒特別好燒。

不過那家工廠也發生過一次事故。記得那天我們幾個小孩正在前院玩拍三角兒,正玩著只聽一聲巨大的爆炸,就看見一個黑傢伙飛了過去,跑出去一看,好嘛,一個挺大的鐵桶落在了石子堆上。原來是那家的鍋爐爆了。胡同里一個叫大生的本是想去那裡烤饅頭的,被他蹬三輪兒的父親轟去幹什麼,才僥倖逃過一劫。

小時候的院子,在孩子們的眼裡是很大的,有可以跑的小胡同,有可以在夏日裡乘涼的大樹和葡萄架兒,有可以串門的許多鄰居。

院大自然孩子就多,那年月大院有三十幾戶人家,每家都有三四個孩子,光我這麼大的孩子在一個班的就有五六個。女孩子是門口的王君,小東院的李環、李秋蘭,大西院的曹俊,後院的史長林和我。記得上小學時,大夥是一下學都排著隊回家的。

除了同班的,我們那一撥兒的孩子大大小小的可多了,比我小的有成子、郭建、小輝、來新、孫家的胖丫丫,比我大的有斌子、林子、王建、二斌。記得成子家有許多小人書,可有意思了。看了不知多少遍兒。成子父親是一個挺樂觀的人,愛好捕魚,有時看他帶著孩子,扛著汽車胎做的橡皮筏還有漁網兒就出去玩了。成子母親用縫紉機繡花可好了,總是一天到晚忙個不停。掙點小錢補貼家用唄。院裡的孩子只有王建當了兵,小時候玩打仗的遊戲,他總是當司令。

東小院裡曾住有我熟悉的一戶人家。那家最小的女孩兒曾和我是小學同班的同學,叫秋蘭,她姐姐叫春紅。現在想想合起來應該是春紅秋蘭,很美的名字。我和她的哥哥比較熟,小時候他是一個孩子王,我叫他二哥。原來她家的隔壁住著一戶姓郭的,搬走後就來了一戶劉姓的家人。老兩口待人很好,他家的閨女叫榮兒,是全院最漂亮的女孩兒,好像是在郵局工作,我叫她榮姐。

西

院的王叔值得一說。他在鐵路上工作,但很早就病休了,但卻是大院裡頭一個有摩托車的、頭一個裝電話的,那年頭可是院裡頭一份兒。老人家還愛好無線電,會自己組裝電視。一到晚上,我們這群孩子就拿著小板凳去看。有時電視一扭曲了,就看他拿著改錐調一調,就又好了。記得有一天,他在家人的攙扶下去醫院看病,說是舊病復發了。從那他就再也沒回到大院,我也就再沒看見過他。

那年代,院裡也真住過名人,最有名的算是梨園界的葉家了。那年月被從不遠的紅土店小區的樓房給調到大雜院了,住在前院的南屋裡。老爺子是赫赫有名的老生葉盛長,他老伴是譚派名角譚元壽的妹妹。

這是個大家庭,兒女好幾個,除了小滿、小兔、小包幾個女兒,還有一兒一女和老爺子是同行,一個武生一個武旦——兒子是在樣板戲《杜鵑山》里演李石堅的那個,爺倆兒還合演過一出《打漁殺家》;女兒在《智取威虎山》里演過小常寶。

那年月,他家的人總穿著北京話叫板兒綠的軍裝,就是沒有領章帽徽,那可是那年月最流行的服裝了。

小時候全院就一個水龍頭,就在前院的大槐樹下,信報箱也掛在大槐樹上。哥哥給我做了一個小扁擔用來給家裡挑水,要將家裡的水缸挑滿了。水桶在前後微微晃著,挺好玩的。還有一個倒垃圾的小車,每天晚上拉著去倒,有時也幫著門口的鄰居倒,反正都是順路的事。

這裡是全院最熱鬧的地方。一到做飯的點,有洗菜的、淘米的、洗衣服的、接水的,鄰居們就在大槐樹下、水龍頭旁聊開了。要是趕上給大槐樹打藥水,家家都先接好水,孩子們躲在一旁,看噴霧的水柱噴得老高,過後就看好多好多的「弔死鬼兒」從樹上吐著絲垂下來。孩子們就拿著小木棍往下扒拉沒掉下來的,最後掃到一塊兒。

那個木質的信報箱就釘在古槐樹上,反正家家都要到這裡打水,順便也就看了有沒有自家的信。不知為什麼我對那個信報箱有著很深的感情。後來,由於大院的變遷,家家都安裝了水管子,大槐樹下就失去了聚攏人氣的作用,信箱也就自然移到了大門口,這是人人必經的地方。信報箱在風霜的侵蝕下也變得蒼老了,只剩下殘舊的架子在支撐著它不再繁忙的作用。

成家搬離大雜院後,每當回去看母親,一見到這個信報箱時,就像看到一位受人尊敬的長者一般,內心一種感謝之意便油然而生。這個信報箱在大雜院拆遷時連同那門樓一起消失了,但它卻那麼深地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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