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吃媽媽做的菜

2020-04-17     白浪情之友

我愛吃媽媽做的菜

  鐵道兵第四師第20團 王甫亞

  在20世紀的五六十年代,由於自然災害等原因,生活條件非常艱苦,「瓜菜代」是一個普遍現象。百姓家庭連飯都吃不飽,還怎麼能奢望吃上炒的菜呢。那時國家為了減輕負擔,壓縮供給人員,決定下放一批幹部職工和幹部家屬。我媽媽就是在那個時期從供銷社下放到我老家的那個大隊,先後擔任大隊長、大隊黨支部書記。

圖為:2020年清明節期間,媽媽(中)與大兒媳婦(左)、大孫女(右)在踏青賞花。

  當時,我爸爸在外地工作,媽媽、我和弟弟妹妹們在家生活。那時候細糧很少,一年到頭的主食以粗糧為主,基本上都是地瓜、地瓜干或由地瓜干烙的煎餅,就是有一點細糧還要留到逢年過節時食用。雖然我們那時是長身體的時期,但能把飯吃飽就很好了,根本談不上什麼營養價值,從沒有享受過現在的孩子們的那個福啊!記得在我二妹妹小的時候,還不能吃大人們吃的飯,媽媽就用一小塊白紗布縫了一個小布袋子,在每次做飯的時候,就用那個小布袋裝上一小把大米,放到煮地瓜的飯鍋里一起煮。待到吃飯的時候,再將那小布袋裡的米飯倒進一個小碗里,專門喂給二妹妹吃。說起來也沒什麼營養,因為營養都被煮到大鍋稀飯里去了。可這在那時應該算是很高檔、很奢侈的了吧!

  那時飯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是鹽豆子、蘿蔔乾、鹹菜之類,就連家裡來客人了,炒個蘿蔔絲、豆角,或者炒個青辣椒之類的,都算是很奢侈的了,根本不可能奢望雞魚肉蛋之類的副食品。那時媽媽常說:「菜是引食」,意思是:菜是引導著下飯的,真正能管飽的還是飯。媽媽為了給我們這些孩子增加營養,也經常做一些白菜炒豆腐、炒黃豆芽、炸蘿蔔丸子等,也是變著法子改善生活。其實,飯菜還是那個飯菜,只是在做法上,改變了一些方式,使其改變了一種味道而已。我曾經聽媽媽說過,有一年,家裡中秋節時買了一斤豆油,直到春節還沒有吃完,可見當年4個月基本沒有炒過什麼菜。說實在的,那時農村也確實沒有什麼可炒的,都是在自留地里種點青菜、辣椒、蘿蔔、豆角之類,為了勤儉節約,有些就直接生吃了,或者用鹽巴和醋涼調一下就食用了。按照現在時髦的說法,就是維生素沒有被破壞掉!

  記得那時的豬肉是7毛3一斤,但是沒有私人賣的,是屬於「統購統銷」產品,要憑票供應,而且必須要到食品站才能夠買得到。羊肉9毛3一斤,豆腐1毛4一斤,黃豆芽9分錢一斤,這些有「遛鄉」(就是走鄉串戶)的人在賣,可也不是每天都有。儘管價格不算太貴,可全家人的生活全都指望我爸爸的那點三四十塊錢的工資,也還是吃不起,更不可能經常吃。偶爾媽媽遇到了,就買上一些,給我們改善一下生活,也只能算是有點葷星、打打「牙祭」而已。只有遇到逢年過節時,才可以飽餐一頓。那時沒有冰箱,也怕肉和魚被貓偷吃了,就用一個小籃子,將豬肉、羊肉、魚、丸子等裝在小籃子裡邊,在房樑上安裝一個小滑輪,用一根繩子吊到房樑上,留到有親戚朋友或上級來人時接待用(那時候農村沒有飯店,上級來人或遇到領導下來檢查工作,在碰巧趕上飯食的時候,基本都是在我們家就餐。也就是隨便炒兩個小菜,加上一些鹽豆子、蘿蔔乾等,吃一點便飯罷了)。那時在接待客人的飯桌上,常對客人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就點鹽味」。這也確實是實話,其實根本沒什麼菜,也就是一點鹽味,可客人對我媽媽炒菜的味道還都是讚不絕口!

  那時屬於大集體,媽媽當時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白天到各生產隊督促、檢查、落實農業生產和發展多種經營工作,農忙時也直接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勞動。晚上還要組織黨員幹部開會和政治學習,開展一些政治文化活動,忙的不可開交。家裡就交給了我這個還不到10周歲的孩子,由我帶著弟弟妹妹們在家。在媽媽不在家時,我除了上學、寫作業之外,放學回家還要做飯給弟弟妹妹們吃。當我到12歲時,媽媽就說:「你12歲了,就是大人了」。因此,我很早就能做挑水、洗衣服、做飯、炒菜等家務活了。對於燒稀飯、貼餅子、蒸饅頭、燒菜湯、擀麵條、包餃子、炒菜等等,這些也都是在那個時期,跟媽媽學會的。

  為了度過那個艱難困苦的歲月,媽媽也向莊上的那些嬸子大娘們學會了腌鹹菜、腌蘿蔔乾、做糖蒜、腌鹽豆子、腌韭菜花等家常農家菜(「鹽豆子」這道菜,我在《家鄉的鹽豆子》一文中專門寫過,此處不再贅述)。媽媽腌的鹹菜味道非常可口。腌鹹菜就是在秋季蔬菜收穫季節,用辣疙瘩、辣菜或者蘿蔔櫻子等,摘乾洗凈後(也可將辣疙瘩可用刀切成塊),在一口小缸里用食鹽腌上,比例為十斤菜一斤鹽。待腌好後放在大鍋里煮熟,煮時可稍微放點醬油,用以加深顏色,同時也能改善一些味道。煮好後在鍋里悶上一夜,再取出存放在乾淨的罈子里,以備食用。

媽媽腌的蘿蔔乾香脆有味。腌蘿蔔乾也是在秋季蘿蔔收穫時,將蘿蔔洗乾淨,用刀切成條條,放在通風透光的地方晾曬,待風吹日曬的非常柔軟後,再在鍋里炒一定比例的食用鹽,然後將食鹽碾碎(那時候沒有細鹽,都是大的顆粒鹽),再按比例拌上花椒麵、胡椒麵等調料,撒在曬好了的蘿蔔乾上,並用力地揉搓,讓其均勻的吸收。待揉搓完成後,將其裝進罈子里悶著,以備食用。這種蘿蔔乾既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切成小塊拌上醋食用,非常的香脆。還可以切成小塊炒著吃,這又是一種風味。這幾種菜在農村來說,就是那時老百姓餐桌上常年食用的主菜了。我在縣中學上高中時,每個星期都要帶上一些,在學校里吃,也是美滋滋的!

媽媽做的糖蒜也是一流的。其實種大蒜的好處極多,它既可以吃蒜苗,又可以吃蒜苔,還可以吃蒜頭,還具有一定的殺滅病菌的功效。每年的秋季,媽媽都在院子裡和家前屋後的空閒地里種上大蒜,待來年春天收穫後,她將比較大的蒜頭留著炒菜吃,將比較小的蒜頭就做成糖蒜。其做法是,先用刀將大蒜頭切去蒜尾的根毛,再摘乾洗凈,放在通風透光的地方進行晾曬,待晾曬到干匆匆的時候(注意:蒜頭上一定不能有生水),就將其裝進事先準備好的罈子里。再按比例買上一二十斤醋和幾斤紅糖,將醋在鍋里燒開,將紅糖放入鍋里的醋中攪拌均勻,並將其熬熟,趁熱倒進已經裝好大蒜的罈子里,待大蒜全部沒進醋里為止。然後將壇口用塑料布進行密封,過個十天半個月,就可食用了。哪種顏色金黃黃的,那個味道甜甜的、酸酸的、脆脆的,真是美極了。直到現在,我每年回老家,都還要帶上一些。

媽媽腌的韭菜花又是一道美味。腌韭菜花就是在每年秋季,待韭菜花成熟期,那時農村的豆角也收穫了。媽媽先將豆角洗凈切成小段,再與韭菜花混合,配上食鹽、花椒、辣椒等調料腌制。那個味道既有韭菜的清香,又有豆角的清脆。在去年秋天韭菜花成熟期,我試著給單位食堂建議,讓他們做點韭菜花嘗嘗。食堂師傅還真的做了一批,同時也賣給單位員工,我當時就買了4瓶,到現在還沒吃完。現在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以上這些菜已經成規模的生產了,屬於蘇北當地的「土特產」,在我老家的市場上都可以買到。

為了做飯炒菜,媽媽還專門請了老家莊上一個外號叫「聾子」的人,幫我們家支了一座鍋灶。「聾子」實名叫王一傑,按輩分我得叫他大爺爺,他因小時候一次發高燒,沖壞了耳膜,導致聽力全無,說話也是吐字不清晰,但他憑著看口型,就可以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俗話說:「十個聾子九個能,一個不能還能拿麥糠來搓繩」。這個「聾子」為人誠實厚道,在農業生產上是一把好手,在其他方面也是個能工巧匠,編框、磊牆、蓋房、支鍋、織網、撲魚樣樣在行。他按照我媽媽的要求,就在我們家的西偏房裡給支了一座鍋灶,共兩口鍋。一口是大鍋供燒飯用,一口是小鍋用作炒菜。並在兩口鍋的後側,支了兩個向上的煙筒,到中間時又合二為一,合併為一個煙筒,又向上直通房頂,再延伸到房子外邊的屋頂上。只是占地面積稍有點過大,就像當年的機關食堂一樣,幾乎占用了整整一間房子。可燒起飯來非常方便,燒草還是燒炭,都是「呼呼」的快。

媽媽做的羊肉燉白菜、粉條,或者燒的羊肉湯都非常的鮮美。那時候也不是經常都能吃到羊肉的,有時一次買上一二斤,也只是每星期吃一次,夠吃個把月的。每次只切上二兩左右,配上白菜、粉條燉上,輔以調料,出鍋時再撒點香菜,那個味道真的是美極了,就算不餓也能吃下兩碗飯。媽媽有時用羊肉再加上點黃豆芽燒羊肉湯,那個味道也極其鮮美。據媽媽說,用黃豆芽可以提鮮。再配上佐料,不亞於徐州的那個糝湯。只是這個羊肉湯的做法我至今還沒有學會,待有機會回老家時,再向媽媽慢慢學習。

媽媽熬的魚也是鮮嫩味美。吃魚在那個年代也是個奢侈品,只是偶爾遇到莊上的「聾子」,他在我們家東的那條西渭河裡撲魚,就買上一些。媽媽先是將魚去麟、摘乾洗凈,用食鹽腌上,說是先腌透了肉香。而後在魚的兩面裹上麵粉(有時也不裹),在鍋里用油煎,待到魚身煎到兩面黃後,再將油倒出來(也可以少留一點)。先後加放少許的白酒(那時沒有料酒)和適量的醋熗熗,這樣可以去除魚腥味和提鮮。再放上蔥段、薑片、蒜瓣、花椒麵等調料,並加上適量的水,煮上十幾分鐘就可食用了。盛之前再放點香菜,湯味就更加鮮美。如果再在鍋的一圈貼上鍋貼,那鍋貼的味道也是香酥可口,就連吃剩的魚凍也是另一種美味佳肴。我跟媽媽學做的這道菜,也受到了家人和戰友們的好評。

媽媽做的豬肉燉蘿蔔或是豬肉燉白菜、粉條,也是味道極香。這道菜用五花肉最好,燉好後滿屋飄香。其做法是,先將油煉熱後,放上切成塊的五花肉,放入蔥姜等抄炒,待豬肉基本炒熟後,倒上少許醬油(那時沒有味達美)一熗,加點水在鍋里煮一會兒,然後再加入事先準備好了的蘿蔔塊或是白菜、粉條,稍微炒一下,而後放入調料,再加上少許的水,在鍋里煮上十來分鐘,就可以盛出來吃了。

媽媽熬的茄子也是一絕,屬於紅燒茄子的那一種,吃起來還有一種魚肉的味道。其做法是,先將茄子洗凈,用刀切成片狀的塊塊,並在茄塊的兩面用刀淺剁成「井」字狀的花紋。媽媽說,這樣可以浸進去油。然後撒點細鹽腌一下,再在兩面裹上面糊糊,放在油鍋里煎。待煎到兩面黃後,放上蔥姜及佐料,再加上少許的水煮沸,就可以吃了。不知怎的,這樣做出來的茄子竟然有魚肉的味道,甚是饞人!

媽媽做的菜技藝高超,美味可口,我也樂於向媽媽學習。媽媽教我炒菜的順序是,鍋燒熱後倒適量的油,待油煉熱後放少許的鹽,在鹽煉熱後放蔥花薑末,在蔥花和薑末煉熟後,再放洗凈切碎的蔬菜,說是按這樣的順序,炒出來的菜味道香且可口。而後勤翻動蔬菜,如蔬菜較干可稍微放一點水,如蔬菜水分較大,則不需要再加水了。待感覺菜炒熟後,即可盛出,就可以吃了。在今年抗擊「新冠病毒疫情」期間,我們響應國家號召,都宅在家裡自我隔離「戰疫情」,我就充當了「家庭煮夫」的角色,每天想著跟媽媽學做的那些菜,變著花樣的給家人炒菜、燒湯、煮飯,倒也樂在其中。

  說起吃魚,還有一個小插曲。記得在我七八歲的時候,一次媽媽買「聾子」的魚,當時忘記帶錢了。媽媽回到家後,就讓我把錢給「聾子」送過去。「聾子」的家住在我們家後面的大汪後邊的那一排,在我去給他送錢的時候,他家西邊的一個鄰居叫王范禮,因眼睛高度近視,有點不太好使,莊上人們送他外號叫「老瞎」,論輩分我得叫他老爺爺。當時他家裡養了一條大狼狗,在我路過他家門前時,那狼狗看到我這個生人且又是小孩時,就有點欺負人似的,「汪汪汪……」地狂叫著,並猛地向我撲過來。我一時躲閃不及,被那狼狗一下撲倒在地,小腿隨即被咬出了血,我當時嚇得「哇哇……」大哭。幸虧當時「老瞎」在場,把狗趕走了,我才得以脫身。我哭著爬起來,可還沒有忘了送錢的任務,一邊瘸著腿抽泣著,一邊堅持著把錢送給了「聾子」。回到家裡後,媽媽看到我腿上的還在流血的傷口,就馬上騎上自行車,帶我到大隊的醫院治療,那時候還沒有狂犬疫苗,醫生給我打了一針「破抗」(破傷風抗毒素),又對傷口進行了包紮。直到現在,我的左腿彎處兩個狗的牙印還清晰可見。我想,這也是吃魚給我留下的永久紀念吧。

  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國在農村大力發展電力事業,縣政府決定,每個鄉鎮都要成立供電站,主要任務是:負責全鄉電力事業的組織領導和工程施工及技術指導等實施工作。組織上考慮到我媽媽的年齡偏大,已不適宜再在農村繼續工作了,就把她調到新成立的鄉供電站擔任黨支部書記、站長。也就在那個時期,組織上又批准我們全家「農轉非」,恢復了我們家的「非農業」戶口,我們家就又搬回了城裡。生活條件也隨之改善,腌的鹹菜吃得少了,每頓飯也都有炒菜了。媽媽退休後,閒著沒事,還回老家生產隊要了一畝地,說是留著種點雜糧和種點蔬菜玩的,權當鍛鍊身體了。媽媽現在是干不動了,全指望著我的弟弟妹妹們給她幫忙。

  與此同時,媽媽還充分利用老家房前屋後的空閒地種菜,僅花椒就種了約有二分地。當然,老家的院子也不能閒著,媽媽還在院子裡種香椿、萵筍等蔬菜。她與我爸爸兩個人以大門通到堂屋門的水泥路為界,將院子分成東西兩塊,院子東側留給她自己種菜,院子西側留給我爸爸養花。可是,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無滴膜塑料大棚的蓬勃發展、反季節蔬菜的大量上市,倒也不缺菜吃了。

  媽媽今年已經86歲高齡了,可每天還堅持買菜做飯。她老人家本來是不吃羊肉和魚的,據她說,是聞不慣那種腥膻的味道,原來只是想著給孩子們增加營養才做的。後來慢慢的,她自己熬的魚和羊肉她也能吃了。現在我們為了圖省事,逢年過節或有親戚朋友到來時,全家經常都是直接到飯店裡用餐。慢慢的,媽媽也接受了那個味道,可以吃飯店裡熬的羊肉和魚了,這確實是媽媽的一大進步啊!

  祝願媽媽健康長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2020年4月9日寫於臨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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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方迎欣《白浪情》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RLbsiXEBrZ4kL1Vibsf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