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記 屯溪老街

2019-07-10     汪傳華

屯溪老街像一塊耀眼的碧玉鑲嵌在新安江上。如同江水經年蕩滌,屯溪老街在時間的長河中始終油潤鮮亮。

我總以為,屯溪老街一定深藏著唐越國的足印,那些歷史的纖毫藏於筆墨紙硯中,留在徽商故事裡,在家風家書里傳承。因緣際會,在這個春深時節,我攜妻從西遞宏村來到屯溪老街造訪,走進讓我時常縈繞心間的汪一挑餛飩館。我們共同尋找的,是老街那些過往的徽商傳奇,不再是老街那經典的徽派建築。

老街的汪一挑那兒有故事,他那在老街店鋪的二樓有個吃茶說鱉的道場,與客閒來茶敘時,像北京的大爺那樣神侃一番,這是「汪一挑」人生演繹的精彩舞台。他著一身青花對襟小褂,理個平頭,戴一頂瓜皮兒帽,留一撮八鬚鬍,擺一副餛飩小挑,上幾道小菜,吃茶說鱉就這麼上場了。因是「五一」假期,擔心人家忙碌,妻子不同意我邀約「汪一挑」先生,我們只得獨自下館。一副挑子擺在正門兩邊,牆上貼有經營告示,我們進店直接點了汪一挑餛飩,配上小菜三碟,妻子說餛飩留香齒間,回味綿長,不虛此行,值得一品。後來得知「汪一挑」先生當天就在店裡,只是他不知道我在樓下用餐,落得他一頓抖落。其實汪一挑是店號,主人本名汪自立,卻並不為眾人所知。

屯溪有同學靜平,也有本家觀進兄,若是前些年到屯溪,我會請上他們一同餐敘,在碧桂園,在披雲飯莊,在那些大街小巷,都曾有過重逢時的閒談。靜平是地道的屯溪人,在校時並不怎麼交流,入職之後相遇且聽她一展歌喉,唱腔圓潤。觀進兄是我的行內同僚,徽商的傳說著實能夠說來一通,畢竟他從事過中華老字號方面的工作。即便如此,妻子認為,假期突然造訪恐失禮節,不能麻煩諸君,我也只好作罷。想聽聽老街那鮮活的故事,也就少了故事的來源。

約7、8年前,率一眾商界人士到屯溪老街,借著夜幕專程去品嘗汪一挑餛飩,正巧「汪一挑」就在店裡,戴一頂壓舌氈帽,穿對襟小襖,一再強調要盡地主之誼,叫上「店小二」送上黃山毛臭豆腐,小炒、鹹菜幾碟,很對胃口,尤其是「汪一挑」自製的酒,像米酒又向果酒,甜甜的卻沒有通常白酒的甘冽,說是果蔬飲料更為適合。「汪一挑」道出發展歷史,走過120多年,創於其曾祖父,挑起餛飩擔子在老街叫賣,由此創立「汪一挑」品牌,至汪自立已是第四代。「汪一挑」精選食材,每日四更,早起揉面,備足用料。那晚,安慶知名的酒店業、食品業企業家葛賢玉、胡廣林、楊尚一,以及衛國兄等人,口中嘖嘖的品嘗起來,並為其傳承與光大祖輩精神稱道。「汪一挑」的酒不對外出售,細細的酒瓶如同身材頎長的淑女,高約30多公分,比起當下的啤酒瓶還要高,酒色微黃,酒味微甜,酒氣微香。這般美色令一眾人失去防備,開懷暢飲,痛快淋漓,結果第二天清晨吃早餐的時候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影,安慶的商界老闆們就這樣被「汪一挑」自製酒的美色擊倒了,以至今天還是美談。

汪一挑算得上老字號,但在老街的徽商字號中進行徽商的接力與傳承、挖掘與創新,汪自立是他們中的代表,使得老街興盛時的行商這一行當得以存續而沒有失傳,這餛飩挑子是他的行頭,如今他是老街唯一肩挑擔子走街穿巷的老貨郎,是屯溪老街中一道流動的風景,承繼了徽商曾有的風範,極易讓人找回可以回首的徽商歷史,同時又融入現代連鎖的經營理念,將老街的汪一挑商號拓展到呈坎等周邊徽州古村落,讓那些過往的遊人仿佛走進古老的徽商故園。

每當我行走在新安江畔,選擇在老街相對位置的江畔廊道里找一塊石凳坐下,在扇型、方型的窗花里眺望江南那連綿起伏的山脈,在藍天碧水的映襯下,如同一副大美壯麗的山水畫,據說正是這塊山水孕育了新安畫派,眼前這山水相依的景致留給人們太多的想像。更多的時候,我在傾聽江水訴說,將那久遠的歷史帶來,又將老街的風骨傳頌。時光曾蒼老了老街的容顏,清風卻煥發出老街的新姿,水流的時光,不變的卻是老街如同其身後的華山那樣堅守。生生不息的新安江,記錄著老街曾有的繁華,刷新著時代的變遷。面對此情此景,我已經有著無限的遐思,在遐思中無盡的穿越。

自古以來,人類逐水而居。更何況這條清麗的新安江碧波蕩漾,從千萬條山澗小溪歡躍而來,像是一條血脈為江南這塊古老的大地注入生機。在華山與新安江的連接線上,徽商開闢了屯溪這個古老的商埠,老街是這個商埠繁華的縮影。我坐的地方正是老街登岸離江的江邊港口碼頭,碼頭不大,江中有舟,岸邊有漁翁,歷史上這種水陸相接的優勢為物資運輸提供了極大便利,想必明清時期這裡一定是熙來攘往,人聲鼎沸,車水馬龍,那景象頗似張澤端的清明上河圖,構成皖南一個流動的新安畫派風景圖,造成了這個新安江上重要的商埠重鎮,培育了那些叱吒風雲的徽商巨賈。應該說,屯溪老街與新安江是無法分不開的,離開了這條徽商生命的血脈就不可能有這條老街。所以我說新安江是徽商與老街的母親河,其實並不為過。

老街斑駁了的粉牆黛瓦,風雨侵蝕了的馬頭牆,老舊的木雕、石雕、磚雕是飽經風霜的老街最好的歷史記憶,老街那古老的韻味全部濃縮在這些傳統手工作品裡。透過老街發展的200多年歷史可以看到,隨著最初的肩挑貨郎挑子日益漸豐,徽商業者為了穩定經營,一些人就地置業,坐莊經營,實行前店後坊、上房下店的經營模式,逐漸形成各自的店號、商號。據說八家棧是老街的發祥地,原來的行商隨著置鋪建店,老街逐漸擴容,店號增多,如今的八家棧顯得有些冷清。我和妻子從中間的一條橫街走進老街,隨著老街的人流閒逛沿街鋪面,更多的是茶葉、文房四寶、絲織、小吃等等。據史料記載,徽州的茶葉曾進入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並受到好評,茶葉也一直是徽州重要的出口物資,暢銷歐洲等海外市場,從後來打撈出海的哥德堡號商船上,發現有大量從廣東裝船的徽州茶葉,不乏大量紅茶。唐代陸羽的《茶經》里就記載著徽州產茶。徽州盛產黃山毛峰、太平猴魁、祁門紅茶。可以說,徽州的茶葉久負盛名,它是老街盛名的主要貢獻者。徽人尚儒,耕讀問學,名人輩出,學風盛行,文房四寶成徽州重要「特產」,愚雖好學,喜愛「四寶」,自然對老街饒有興趣了,胡開文自是必去之地,飽一下眼福。我雖不喜臭乾子、酸白菜、麻辣涮,但這裡的黃山燒餅、毛豆腐、小炒貨卻非常搶手,是遊人的最愛。

如今老街搭上了網際網路的「順風車」,移動支付,掃描選貨,各類精製的土特產品遺存著徽商古風,各類精雕的掛件飾品,色澤鮮艷的產品盛器,每一件產品貼上各家的標籤,以彰顯徽商「真不二價,童叟無欺,貨真價實」的理念。徽商精神沒變。

夜晚的老街流光溢彩,老街進入了流金歲月,我沉迷其間,流連忘返。是夜,我們返回宜城,完成了一次從安到徽、再從徽到安的人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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