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都
國破家亡後,文天祥打算絕食而死,他連絕食的時間和路線都想好了。從南安開始,絕食8天,等絕食而死時,船隻正好到老家廬陵。在老家慷慨赴義……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準確地說,文天祥的算不如元軍的算。得知文天祥要絕食而死後,元軍用盡各種辦法,「掩鼻以灌粥酪」,根本不讓文天祥死。最終,到了老家廬陵,文天祥也沒有死成。
文天祥想明白了——既然老天不讓我死,那我就活下去。生命不息,戰鬥不止,我要好好地活下去,跟元朝戰鬥到底。
就這樣,秉持著這種思想,文天祥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準備去元大都,會一會元朝的君臣。
至元十六年(1279年)十月初一,在行走了5個月零10天後,文天祥終於來到了元朝的首都大都城,也就是今天的北京。
來到大都城後,文天祥本以為自己將被打入牢房,結果呢?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文天祥來到大都後,住在一流的招待所內,綾羅綢緞,美味佳肴,自不必說。元廷甚至找來了服務周到的奴婢,好好地款待了他。
對於這些人、這些物,文天祥根本不用。文天祥只睡地板,一直面對南方,矢志不渝。
當然,元廷之所以這麼善待他,是希望文天祥能夠回心轉意,投降他們,為他們所用。於是,為了勸降文天祥,元廷開始派遣使者了。
第一個勸降的使者,是原宋朝宰相——留夢炎。
元朝的算盤不錯,留夢炎是宋朝前宰相,文天祥也是宋朝前宰相,他們有很多共同語言。讓留夢炎勸降文天祥,應該可行。結果呢,元朝哪裡知道,留夢炎是文天祥最不齒的那類人。
文天祥心裡,這個留夢炎是一個曾經阻撓自己入京勤王的奸臣;是一個一有困難就逃跑的敗類;是一個根本不抵抗,直接投降的漢奸。對於這麼一個人,文天祥不打死他,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還想讓他來勸降……痴心妄想!
就這樣,聽完了文天祥的痛罵後,留夢炎灰溜溜地跑了。
看見留夢炎如此不中用,元廷嘆了一口氣,他們又命令那個人出馬勸降文天祥了。
第二個勸降的使者,是原宋恭帝、現在的元朝瀛國公——趙。
元廷這個算盤,打得非常好。你文天祥不是口口聲聲要忠君報國嗎?好,我就讓投降的宋朝皇帝來勸降你,看你如何盡忠、如何報國?
結果,元廷還是算錯了。
原來,文天祥看見皇帝後,根本不給皇帝開口的機會。他一直跪在宋恭宗面前,痛哭流涕地重複一句話:「乞回聖駕,乞回聖駕,乞回聖駕……」
趙就是一個剛剛9歲的娃娃,哪裡見過這個陣勢。最終,他也無功而返。
兩次勸降未果後,元廷看明白了,宋朝人都是一群不中用的東西,還是我們來吧。於是,第三次勸降,就元朝人上陣了。
第三個勸降的使者,是元朝的平章政事阿合馬。
阿合馬是一個回族人,仗著會理財,成為忽必烈的近臣之一。雖然這個人會理財,但不會做人,更不會做官。他任職期間,貪污腐敗,無惡不作,鬧得天怒人怨,最終於1282年被人刺殺了,走得比文天祥還早。阿合馬死後,忽必烈得知其罪行,下令追究其刑罰,掘墓開棺,斬戮其屍體,不許任何人收屍,任憑野狗去吃他的肉。阿合馬最終是一個屍骨無存的結局。
當時,因為正得寵,阿合馬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他根本不給文天祥這個囚徒好臉。然而,阿合馬還沒給文天祥好臉呢,這個人先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文天祥看見了阿合馬後,根本不理他,只是對其作了一揖,作為行禮。
見此情景,阿合馬大怒,他強忍怒火道:「你以為老子是誰!」
文天祥道:「聽說了,好像是一個宰相。」
阿合馬大怒道:「既然知道我是宰相,為何不跪!」
文天祥道:「南朝宰相見北朝宰相,為何跪?」
你個深陷囹圄的囚徒,還敢跟我平起平坐!阿合馬大怒道:「都到這來了,你心裡沒點數嗎?狂什麼!」
文天祥大吼道:「南朝早用我為相,北可不至南,南不可至北!」
在文天祥的怒吼中,阿合馬黔驢技窮,他只能對左右道:「此人生死,尚由我!」
一聽這話,文天祥大怒道:「亡國之人,要殺便殺,道甚由你不由你!」
阿合馬就是盛氣凌人,一旦碰上比他橫的,他就了。最終,阿合馬知道自己無法搞定這塊硬骨頭,灰溜溜地走了。
至此,經過了三次勸降後,元廷看明白了,好言相勸是不可能讓文天祥投降了,只有在肉體上折磨他,才能讓他徹底臣服。於是,元廷下令,把文天祥押進了兵馬司(今北京東城區府學胡同),關進了一個土牢。
元廷本以為,讓文天祥吃吃苦,他就投降了。結果,即使文天祥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土牢,即使他身上長滿了虱子、癩瘡和癰疽,他也決不投降。文天祥還養成了寫詩的好習慣,活得不亦樂乎。
看文天祥活得如此「逍遙快樂」,元朝的宰相孛羅看不下去了,他決定親自審理文天祥,逼迫他投降。
至元十六年(1279年)十一月初九,孛羅在樞密院開堂會審,親自審理文天祥。文天祥到來後依舊毫不客氣,只是作揖,不跪拜。
見此情景,孛羅大怒,下令讓文天祥跪。
文天祥道:「南之揖,北之跪。予南人,行南禮。不跪!」
一聽這話,孛羅大怒,命左右出馬,強迫文天祥下跪。結果,這群人用了半天的力氣,也沒有讓文天祥下跪。最終,文天祥盤腿坐在地上接受審訊。
孛羅開始審理文天祥。他準備憑藉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逼迫文天祥承認自己是一個背主賣國之人,從禮法上打敗文天祥。
在幾番試探後,孛羅直奔主題,道:「棄德祐嗣君而立二王,忠乎?」
文天祥回答道:「當此之時,社稷為重,君為輕。吾別立君,為宗廟社稷計也。從懷、愍而北者非忠,從元帝為忠;從徽、飲而北者非忠,從高宗為忠。」
好一句「社稷為重,君為輕」,孛羅本來是想讓文天祥承認自己是一個背棄君主、不忠不孝的人,結果文天祥根本不上套。
為了反駁文天祥,孛羅道:「晉元帝、宋高宗有所受命,二王立不以正,是篡也!」
文天祥道:「景炎乃度宗長子、德祐親兄,不可謂不正,即位於德祐去國之後,不可謂篡;陳丞相對太后命奉二王出宮,不可謂無所受命。」
文天祥的這句話,遭到了孛羅的反擊。他告訴文天祥,二王根本就是來位不正,謝太皇太后也沒有讓他們登基。相反,他們逃跑後,謝太皇太后還派太監傳旨,命他們回宮,結果他們根本不從,他們就是一群亂臣賊子。還說,文天祥若不信,他可以把老太太叫來,讓她當面作證。
文天祥也可能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所以他一直解釋「天與之,人歸之,雖無傳受之命,推戴擁立,亦何不可!」最後,文天祥也懶得解釋了,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各是其是可也。
看這個問題沒有難住文天祥,孛羅大怒道:「你身為宰相,掩護三宮(三宮六院,指皇帝的後宮)逃走,是忠臣;率軍跟伯顏宰相決一死戰,是忠臣,可你什麼都沒幹,還敢說自己是忠臣?」
文天祥回答道:「這些事情,你可以去責備陳宰相,不用責備我。我不負國也!若不是陳宜中阻撓,我絕對率軍出征,跟你們決一死戰!」
看自己不管說什麼,文天祥都能懟回來,孛羅方寸大亂,他竟然這樣道:「你立二王,到底想建立什麼功勞?」
文天祥大惑不解道:「國家不幸喪亡,需要另立新君,以存宗廟。存一日,則盡臣子一日之責,何功之有?」
孛羅問:「既自知無功,何必去做?」
文天祥道:「父母身患絕症,雖明知無法改天續命,但豈有不救之理?盡吾心焉,不可救,則天命也。天祥今日至此,唯有一死,不再多言。」
孛羅大怒道:「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禁持你,讓你坐一輩子監獄。」
文天祥也大怒道:「我意已決,區區禁持,何害也!」
聽完文天祥的話後,孛羅大怒,他哇哇地說了一堆文天祥聽不懂的蒙古話,估計是把他罵了一頓。
罵完後,孛羅下令把文天祥關回去,把他軟禁至死。當然,他也只能把文天祥軟禁起來。畢竟,文天祥這種等級的囚犯,唯一擁有權力處死的人,是忽必烈。
那麼,忽必烈對於文天祥,是一個什麼態度呢?
按照《宋史·文天祥傳》記載:「我世祖皇帝,以天地有容之量,既壯其節,又惜其才。」自始至終,忽必烈都欣賞文天祥,不忍心殺死,他希望有朝一日,文天祥能夠投降,為自己所用。
就這樣,皇帝不想殺文天祥,文天祥只能繼續活下去。這一活,就活了一個「冬去春來」。開春後,文天祥驚訝地發現,元廷又開始對其勸降了。只不過,他們這次的手段讓文天祥痛苦不已。
親人勸降
開春後,文天祥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收到了一封信。這封信竟來自於失蹤很久、不知是生是死的長女柳娘!
原來,空坑之敗,歐陽夫人、柳娘、環娘被俘後(次子佛生半路逃跑了,他隱姓埋名度日,最終早逝,死時年僅18歲),被押解到了元大都。如今,她們被囚禁在東宮,被迫穿上道士的衣服,完全跟外界隔離了。
因為隔離,文天祥不知道她們在大都,她們也不知道文天祥在大都。然而,元廷知道呀。元廷一看,為什麼不讓文天祥的親人去勸降呢?我倒要看看,面對親情骨肉,文天祥怎麼保持住那顆鋼筋鐵骨的心。
然而,文天祥讓他們失望了。文天祥寧可跟家人絕交,也要以死報國。
看見女兒的信後,文天祥淚如雨下,他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下跪投降,他就能再一次與家人團聚,盡享天倫之樂。然而,文天祥已經做好了一死報國的準備,他也只能愧對夫人、愧對子女了。
最終,文天祥賦詩《得兒女消息》,跟妻兒永別了。
故國斜陽草自春,爭元作相總成塵。
孔明已負金刀志,元亮猶憐典午身。
骯髒到頭方是漢,娉婷更欲向何人。
痴兒莫問今生計,還種來生未了因。
對不起,親愛的女兒,父親去意已決,不用再勸了。你我今生的父女緣分到此為止,還是等來世再續這段親緣……
至此,在文天祥的絕筆信下,元廷這個親情戰術宣布破產。然而,他們並不在意,因為在元廷眼中,他們還有一張「王牌」。這張「王牌」一定可以不負重任,成功地勸降文天祥。
這張王牌,就是文天祥的弟弟,已經投降了元朝的文壁。
原來,元軍進犯文壁鎮守的惠州時,文壁知道難以抵擋,就投降了。如今的他,已經穿上了元朝的官服。
對於文壁投降一事,世人和後人都非常不齒,當時的人曾寫了一首詩,狠狠地諷刺了他。
江南見說好溪山,兄也難時弟也難。
可惜梅花異南北,一枝向煖一枝寒。
後來,歷史的車輪來到了清朝,乾隆皇帝看完這段歷史後大怒,他痛罵道:「子不知終弟受職,應難地下見其兄!」
其實,乾隆皇帝的話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乾隆皇帝說的話本身就矛盾重重。他恨不得所有的敵人都是文壁,而不要出現文天祥這樣的人。
第二,乾隆皇帝的話不對。文天祥知道文壁投降後,他也原諒了文壁。哥哥都原諒了弟弟,焉有「難地下見其兄」之說?
原來,文天祥得知弟弟投降、當了元朝官員後,他原諒了文壁。這個證據,就是他寫給繼子的《獄中家書·批付男陞子》。
汝祖革齋先生,以詩禮起門戶,吾與汝生父及汝叔同產三人。前輩云: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吾與汝生父俱以科第通顯,汝叔亦致簪纓。使家門無虞,骨肉相保,皆奉先人遺體以終於牖下,人生之常也。不幸宋遭陽九,廟社淪亡。吾以備位將相,義不得不殉國;汝生父與汝叔姑全身以全宗祀。惟忠惟孝,各行其志矣。
文天祥在簡單地介紹了家族情況後,告訴文陞:宋朝滅亡後,我身為宰相,備受皇恩,因此必須堅持大義,以死殉國。你的生父文壁卻不能死,他要好好地活著,「以全宗祀」,我去盡忠,他去盡孝,我們只是各自履行責任罷了。
昔日,科舉考試時,父親文儀那個不經意的決定,成功地預示了兩個孩子的未來。如今,哥哥誓死不降,為國盡忠;弟弟投降元朝,為族守孝……得此結果,若父親文儀在天有靈,不知會做何感想。
書歸正傳,為了勸降文天祥,忽必烈下令命文壁入京。至元十七年(1280年)五月,在文天祥的期盼中,文壁來到了大都城。
對於文壁來到大都後到底見沒見過文天祥這個問題,史學家一直爭論不休。
部分史學家認為,文壁沒有見過文天祥,因為除了《文丞相敘》外,沒有其他資料記錄過他們見過面。也有部分史學家認為,文壁見過文天祥,畢竟《文丞相敘》記載了這件事情。而且,文天祥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文壁,如過繼文陞、把母親的棺槨運回老家、保護自己的詩集等。這些事情非常重要,不是當面的話,文天祥是不會說的。
當然,文壁見沒見過文天祥,結果都一樣,他沒有勸降成功。或者是說,文壁根本就沒有勸降,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哥哥要幹什麼。既然多說無益,何必多此一舉。
最終,在哥哥的詩詞《聞季萬至》中,文壁離開了京城,跟哥哥訣別了。
去年別我旋出嶺,今年汝來亦至燕。
弟兄一囚一乘馬,同父同母不同天。
可憐骨肉相聚散,人間不滿五十年。
三仁生死各有意,悠悠白日橫蒼煙。
再見了,親愛的大弟文壁、小弟文璋。咱們兄弟的情義,今生到此為止。若有機會,來世再聚。
就這樣,文天祥徹底地挫敗了元廷的親人勸降計劃,他坦然地接受了一切,準備迎來自己的結局。
《正氣歌》
勸走了來勸說自己的親人後,文天祥繼續在暗無天日、陰暗潮濕的土牢里度日。隨著時間的推移,文天祥慢慢地適應了這種生活,他每天寫詩,整理詩、自得其樂。
當然,生活在這種鬼地方,文天祥的肉體還是經受了巨大的折磨。特別是每到五月,文天祥更是苦不堪言。
原來,北京每到五月,就會下瓢潑大雨,雨水流入土牢,把這裡變成澤國。至元十七年(1280年)五月,北京就下了一場暴雨,讓文天祥苦不堪言。
當時,雨水灌入土牢,淹沒了文天祥的床榻,文天祥只能站在雨水中,才不至於被淹死。文天祥大聲地呼喚獄卒過來救命。結果,因為風雨聲,獄卒根本沒有聽見,文天祥只能在冰冷的雨水中站了一夜。
雖然孤苦無依,但是文天祥並不「寂寞」。當時,因為雨水灌入了老鼠窩,老鼠們紛紛逃了出來,在雨水中到處亂竄,最終全部溺死。
第二天,獄卒才把文天祥救了出來。
雖然獄卒排乾了土牢內的水。然而,隨著溫度的升高,牢房內到處瀰漫著污濁的水氣、爛泥的土氣、炙熱的日氣、灶台的火氣、腐倉的米氣、腥臭的人氣和老鼠屍體的穢氣。這些氣體瀰漫在這個房間內,令人作嘔,別說居住了,就是待一會兒都受不了。
然而,在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中,文天祥竟然沒有生病,也沒有任何不良的反應。
對於這個問題,開始文天祥百思不得其解。最終,他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不生病,是因為自己內心有一股「氣」,這股氣乃天地之正氣,何患焉!
悟出來這個道理後,文天祥激動無比,他點燈熬夜、鋪紙研墨,將自己的感悟全部寫了下來。
於是,在他的書筆下,一篇永載史冊的文章就此誕生。
這篇文章,就是《正氣歌》。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幽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雨潦四集,浮動床幾,時則為水氣;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為土氣;乍晴暴熱,風道四塞,時則為日氣;檐陰薪爨,助長炎虐,時則為火氣;倉腐寄頓,陳陳逼人,時則為米氣;駢肩雜遝,腥臊汗垢,時則為人氣;或圊溷、或毀屍、或腐鼠,惡氣雜出,時則為穢氣。疊是數氣,當之者鮮不為厲。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於茲二年矣,幸而無恙,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作正氣歌一首。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
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
陰房闐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
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
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
顧此耿耿存,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
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可能有的人沒有讀過《正氣歌》,但一定知道這篇文章的意思。正是這天地正氣,讓「天命之所鍾也,人心之所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正是這天地正氣,讓「天地之外的夷狄邪氣不可殲也」;正是這天地正氣,讓我們遇到困難時能夠百折不撓、矢志不渝、永遠向前。
寫完這闋詞後,文天祥就等著忽必烈給他一個痛快,讓他「大願已了」。
然而,忽必烈讓文天祥失望了,他根本沒有殺文天祥的意思。相反,忽必烈還夢想著能夠招降他,有朝一日為自己所用。
文天祥之死
很好,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就這樣,得知了皇帝的心思後,那些玩兒命地攻擊文天祥、誓要置他於死地的人,也只能偃旗息鼓了。然而,對於忽必烈的恩寵,文天祥卻並不領情。因為,他一門心思地等著赴死,你不讓他死,他恨死你了。
本來這種局面,只能繼續相互耗下去,結果,當年冬天爆發了幾件震驚元廷的事情,終於讓這個天平傾斜了,忽必烈終於起了殺心。
第一件事情,有一個善於看星象的和尚告訴忽必烈,十一月,土星犯帝座,疑有變。當時,距離十一月越來越近了,忽必烈真害怕出現意外的事情,威脅他的統治。
第二件事情,不久前,在中山府(河北定縣),一個叫薛保住的人聚集了2000餘人,宣布起義。薛保住自稱「真宗幼主」,口稱要打入京城,救出文宰相,光復大宋江山。雖然這次起義很快就被鎮壓了,但是薛保住的口號,卻給忽必烈提了一個醒。
第三件事情,當時,京城內出現了很多匿名信,說什麼「兩衛軍盡足辦事,丞相可以無慮」「先焚城上葦子,城外舉火為應」。雖然這些匿名信很可能是惡作劇,但這些匿名信還是讓元廷高度緊張了一陣子。
最終,在這三件事情下,元朝官員開始「勸說」忽必烈,讓他趕緊地殺了文天祥。
官員們告訴忽必烈,看見沒有,文天祥在宋朝遺民心中就是他們的希望。你不殺了他,豈不是永留後患?而且,文天祥的威望這麼高,他又誓死抗元,要是放了他,等於是放虎歸山。到時候,他振臂一呼,天下雲集響應,元朝豈不是永無寧日?因此,對於這種人,不能留,也不能放,趕緊殺了,永絕後患。
於是,在這些官員的勸說中,忽必烈起了殺心。最終,忽必烈打算再給文天祥最後一次機會。
至元十九年(1282年)十二月初八,在皇帝的召見下,文天祥面見了元朝的皇帝忽必烈。
文天祥見到忽必烈後,毫無懼色,依舊作揖,不跪拜。見此情景,侍衛大怒,說你不跪元朝的官員也就算了,你連元朝皇帝都不跪,反了你!於是,侍衛一擁而上,逼迫文天祥下跪。為了讓其下跪,侍衛還拿出金棍,擊打文天祥的膝蓋。然而,不管侍衛如何努力,文天祥依舊倔然而立。他用一個民族永不屈服的力量,讓這些侍衛無計可施。
見此情景,忽必烈認為沒有必要糾結了,不跪就算了。忽必烈問文天祥,你有什麼想說的。
文天祥道:「宋無不道之君,無可吊之民,不幸母老子弱,權臣誤國,用舍失宜。北朝用其叛將、叛臣,入其國都,毀其宗社。天祥相宋於再造之時,宋亡矣,天祥當速死,不當久生。」
忽必烈告訴文天祥:「汝在此久,如能改心易慮,以事亡宋者事我,當令汝中書省(宰相)一處坐者。」
文天祥道:「天祥受宋朝三帝厚恩,號稱狀元宰相,今事二姓,非所願也。」
忽必烈問:「汝何所願?」
文天祥道:「天祥為宋狀元宰相,宋亡,惟可死,不可生,願一死足矣。」
忽必烈道:「汝不為宰相,則為樞密。」
文天祥道:「一死之外,無可為者。」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只能不歡而散。
至此,拜別了忽必烈後,文天祥清楚地知道,通過自己的努力,他把所有的生門都堵死了,他已經準備好迎接那個結局了。
文天祥剛剛離開皇宮,想置他於死地的大臣就蜂擁而至,大家玩兒命地勸說忽必烈,讓他殺了文天祥,以絕後患。
在這些大臣的勸說下,忽必烈見文天祥被囚禁在大都數年,「如虎兕在柙,百計馴之,終不可得」。於是,忽必烈放棄了,他頒布了一道聖旨,讓這些大臣得償所願。
第二天,即至元十九年(1282年)十二月初九,一隊人馬來到了文天祥的囚所。文天祥清楚地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在被囚禁了3年後,他終於等來了這一天。文天祥甚至高興地對獄卒道:「吾事了矣!」
在這些士兵的押送下,文天祥來到了柴市刑場(今北京西城區菜市口)。
臨刑前,行刑官道:「丞相今有甚言語?回奏尚可免死。」
文天祥回答道:「死則死爾,尚何言?」隨後,文天祥問周圍百姓,哪邊是南方。確定後,文天祥面南而拜,口中道:「我宋列聖在天之靈,願使天祥早生中原,遇聖明之主,當剿此胡,以申今日之恨!」
言畢,文天祥索要紙筆,書寫《絕筆詩》兩首:
昔年單舸走維揚,萬死逃生輔宋皇。
天地不容興社稷,邦家無主失忠良。
神歸嵩岳風雷變,氣哇煙雲草樹荒。
南望九原何處是?塵沙黯澹路茫茫。
衣冠七載混氈裘,憔悴形容似楚囚。
龍馭兩宮崖嶺月,貔貅萬灶海門秋。
天荒地老英雄喪,國破家亡事業休。
惟有一腔忠烈氣,碧空常共暮雲愁。
寫完,文天祥擲筆於地,他對行刑官大吼一聲:「吾事已畢,心無怍矣。」說完,面南而坐,從容就義。
文天祥慷慨赴義時,年47歲。
屠刀落下的那一瞬間,有一快馬飛馳而來。原來,忽必烈後悔了,他下令赦免文天祥。結果,晚了一步。當然,這到底是忽必烈後悔了,還是忽必烈為了彰顯仁義而上演的一場戲,我才疏學淺,留給大家去評。
一天後,文天祥的夫人歐陽氏奉旨來到柴市給他收屍。在文天祥的衣服內,歐陽氏發現了文天祥書寫的《衣帶贊》,這是文天祥真正的遺言。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
讀聖賢書,所作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29年前,18歲的文天祥在遊覽三賢祠時,立下了一個誓言,「歿不俎豆其間,非夫也!」如今,經過了29年的千錘百鍊,雖然文天祥的最後結局仍以失敗而告終,但英雄不論成敗,他最終還是履行了當年的誓言。
國已不存,但一片磁心,依舊指南;英雄雖死,但一身正氣,千古永存。
至此,伴隨著文天祥的慷慨赴義,宋朝終於灰飛煙滅,成為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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