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大鬧天宮的時候,孫悟空也不是百戰百勝、無一敗績的。他曾被二郎神的哮天犬咬過腿肚子,被老上老君的金剛琢打了個筋斗,還被關在煉丹爐里燒了一個多月。最嚴重的,是與如來鬥法,被壓到五行山下,一壓就是五百年。
你可能覺得,雖然經歷了這些失敗,但對孫悟空的身體並沒有傷害,還算是他贏了。可是,在取經路上,他又受到了什麼傷害?
被黃沙迷了眼睛,被紅孩兒的三昧真火燒傷。就像大鬧天宮時,大同小異,這些傷害,對孫悟空造成的影響是有限的。
既然傷害不了孫悟空,為什麼要請救兵?
因為唐僧。肉體凡胎的唐僧,經常會被妖怪捉去。其實扔下唐僧,走自己的路,孫悟空照樣是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但是,不,他要救唐僧。而唐僧這樣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肉體凡胎,要營救他,又不誤傷他,當然難度大得多了。
難度有多大?反正是孫悟空「單絲不成線」,再加上豬八戒與沙僧也照樣「三木不成林」,因為這倆隊友,大部分時候都是「豬隊友」。
好吧,不開玩笑了。孫悟空需要請救兵,就是因為要營救唐僧,因為他與唐僧已經是一個集體,因為銅頭鐵臂的孫悟空有了軟肋。
這也是人世間的普遍真理:有了感情,有了顧念的人,就有了軟肋,有了弱點,有了「練門」。
有人會說,在大鬧天宮的時候,孫悟空不是也有花果山的一群猴子猴孫嗎?為什麼說那時候的他就沒有顧念?
因為孫悟空對他的猴子猴孫,並沒有感情,至少是沒有像對唐僧那樣深厚的感情。當他在天宮逍遙快活大半年的時候,他沒想起帶花果山的小猴子們一起享受;當他在五行山下苦捱五百年的時候,他也沒指望花果山的小猴子們來救他或者看他;甚至從五行山下脫困,又與唐僧爭吵,要離開唐僧了,他都不急著回去看看花果山的小猴子們,而是慢條斯理地跑到路過的東海龍宮去喝茶了。
事實上,在大鬧天宮之戰中,花果山就受到了滅頂之災:「自從爺爺去後,這山被二郎菩薩點上火,燒殺了大半。我們蹲在井裡,鑽在澗內,藏於鐵板橋下,得了性命。及至火滅煙消,出來時,又沒花果養贍,難以存活,別處又去了一半。我們這一半,捱苦的住在山中,這兩年,又被些打獵的搶了一半去也。」他們甚至淪落到被獵戶欺負了!可是孫悟空根本沒想過他們。
如果不是被唐僧攆走,滿懷委屈而無心遊歷,孫悟空可能又跑到龍宮喝茶,或者到天宮吃仙果去了。只有傷心之下,無處可去,他才偶然想起花果山,偶然回到了花果山。面對一片焦土,他很輕鬆地做到了「逍遙自在,樂業安居」。
可是,唐僧有難,豬八戒一來叫他,他又奮不顧身地離去了。面對小猴子們的挽留,他這樣替唐僧解釋:「他倒不是趕我回來,倒是教我來家看看」。
唐僧有難,可沒來找孫悟空。來找他的是豬八戒,並沒有得到唐僧的允可。甚至這一去,孫悟空能不能得到唐僧的收留,也還在未知之間。可是他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去了。
如果「愛」不是狹義的男女之情,如果「愛」有更廣泛的涵意,我相信,孫悟空是真愛唐僧的。
他的愛,成為他的軟肋、他的弱點、他的「練門」,讓他在西行路上再不能遊刃有餘,讓他時時需要求助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