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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波斯李白」之稱的古波斯詩人、天文學家、數學家奧瑪珈音,生於公元1048年,卒於1131年,一生留下了包括《代數》《歐幾里得幾何難題》《金銀比重》《天文表》等書在內的諸多作品。但真正使他聞名於世的,卻是他閒時寫下的千餘首「魯拜」。所謂魯拜,在波斯語中是四行詩的意思。
在流傳下來的700多首魯拜中,奧瑪珈音寫美酒、寫夢境、寫天地日月、寫山河江海、寫光陰流逝……《魯拜集》對西方文學界影響至深,早在17世紀之前已有拉丁譯本出現,進入18世紀,出自不同譯者之手的英譯、德譯本等不斷湧現。
1911年英國書籍裝幀藝術家弗朗西斯·桑格斯基完成了「頂配豪華版」《魯拜集》的製作。這一版本號稱「當時世界最昂貴的書」——整本書拼接嵌入4967塊各色羊皮,燙有一百平方英尺的金葉脈絡,還鑲著各種寶石共計1050顆。可惜的是,1912年,「豪華版」《魯拜集》被裝入橡木箱由鐵達尼號運往美國……途中與最豪華的郵輪一同沉沒於汪洋之中。
鐵達尼號的沉沒沒能擋住菲茨傑拉德譯《魯拜集》海外傳播的腳步。在中國,胡適、徐志摩、郭沫若、黃克孫曾先後翻譯過《魯拜集》。郭沫若最早將《魯拜集》系統介紹給國內讀者,是菲譯英文版的傳播推廣者,也是「波斯李白」奧瑪珈音的中國知音。而物理學家黃克孫,則譯出讓錢鍾書點贊的絕句。
作者:雷琨
前方預警:文章有點長,了解《魯拜集》背景或者只想讀詩的小夥伴可直接跳轉第四部分
一、最佳英譯本掀起《魯拜集》出版熱,「豪華版」隨泰坦尼克沉沒
首先,讓我們來做一道選擇題:請根據風格和意向判斷下面這首詩的作者是誰?
葡萄美酒紫金鐘,藥鼎丹爐笑葛洪。
輸與此時一杯酒,琴心三疊十年功。
A.李白
B.杜甫
C.李賀
D.……小編實在編不下去了。
雖然一看到「葡萄美酒」就會下意識地想起詩仙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但題面這首詩其實並非哪位唐代詩人的作品。它的作者是有著「波斯李白」之稱的古波斯詩人、天文學家、數學家奧瑪珈音。
奧瑪珈音生於公元1048年,相當於我國的北宋年間,卒於1131年,一生留下了包括《代數》《歐幾里得幾何難題》《金銀比重》《天文表》等書在內的諸多作品。但真正使這位「理科跨界學霸」聞名於世的,卻是他閒時寫下的千餘首「魯拜」。
所謂魯拜,在波斯語中是四行詩的意思。在流傳下來的700多首魯拜中,奧瑪珈音信馬由韁,他寫美酒、寫夢境、寫天地日月、寫山河江海、寫光陰流逝的無情、寫人生際遇的無常……隨意從《魯拜集》中選讀幾首詩,那熟悉的意向與氣韻就會讓你明白,奧瑪珈音為何有「波斯李白」之稱了。 《魯拜集》對西方文學界影響至深,早在17世紀之前已有拉丁譯本出現,進入18世紀,出自不同譯者之手的英譯、德譯本等不斷湧現。
1872年威廉·莫里斯版《魯拜集》內頁 (來源:網絡)
到了1859年,英國詩人、翻譯家愛德華·菲茨傑拉德(注意,不是寫《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那位菲茨傑拉德呦!)選譯了奧瑪珈音的79首魯拜,受到小說家喬治·梅瑞迪斯等人的讚許,1868年、1889年菲茨傑拉德又對自己的《魯拜集》英譯本進行了兩次添修。
與此前譯者忠實甚至是拘泥於原詩的譯文不同,菲茨傑拉德的英語譯本在保留奧瑪珈音文字靈魂和精神氣質的基礎上適度發揮,文風飄逸、韻律優美,是「在英國傳統文學標準上站得住的好詩。」(《魯拜集》中文譯者黃克孫語) 如此優秀的譯本轟動了英國文壇,也在出版界掀起了一場熱潮。好馬還得配好鞍,好書要有好封面——英美出版商爭相以最精美的插圖、最華麗的裝幀去烘托奧瑪珈音與菲茨傑拉德的文字之美。
許多插畫家為《魯拜集》繪製過精美的插圖 (來源:網絡)
其中最為經典的版本之一是美國霍頓·米福林公司於1884年出版的對開本,由畫家兼作家伊萊休·維德設計裝幀並繪製插畫。
1911年英國書籍裝幀藝術家弗朗西斯·桑格斯基完成了「頂配豪華版」《魯拜集》的製作。這一版本號稱「當時世界最昂貴的書」——整本書拼接嵌入4967塊各色羊皮,燙有一百平方英尺的金葉脈絡,還鑲著各種寶石共計1050顆,可謂書籍裝幀藝術的巔峰之作。
可惜的是,最華麗的版本卻遭遇了最坎坷的命運:1912年,「豪華版」《魯拜集》被裝入橡木箱由鐵達尼號運往美國……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書籍裝幀期刊》曾對此做出這樣的評價:「當代最豪華的書,與最豪華的郵輪一同沉沒於汪洋之中,這也許是它最好的歸宿。」
菲譯版《魯拜集》的華麗封面 (來源:網絡)
二、胡適、徐志摩、郭沫若……那些大名鼎鼎的中文譯者
鐵達尼號的沉沒沒能擋住菲茨傑拉德譯《魯拜集》海外傳播的腳步,在中國、日本、韓國等亞洲國家,不斷有知名文學家甘當《魯拜集》的「二次傳播者」,他們字斟句酌,將數百年前古波斯詩人的詠嘆從英文轉譯為本國文字。
胡適就非常欣賞《魯拜集》,對其中的第99首(在早期幾個版本中位列73首、108首)更是情愫頗深,以至於一生中曾多次翻譯這首「魯拜」,它也被一些當代學者譽為「整部《魯拜集》的最強音」——
99
英文譯文:
Ah love! Could you and I with Him conspire
to grasp this sorry Scheme of Things entire,
Would not we shatter it to bits--and then
Re-mould it nearer to the Heart's Desire!
胡適譯文之一(譯於1919年2月,首版譯文突出了菲譯版中改造世界的部分,省略了開頭對愛的詠嘆):
要是天空換了卿和我
該把這糊塗世界一齊打破
再團再煉再調和
把世界重新改造過
胡適譯文之二(譯於1942年2月,與第一版相比,這一版本的翻譯更貼近菲譯原文,開頭的Ah love 直接譯作「愛啊」 shatterit to bits 譯作「砸碎」 動詞grasp譯作「抓住」 nearer to theHeart's Desire翻譯為「稱了心子如意」都與英文表達的意思非常接近):
愛啊,(要是)咱們倆能和老天爺打成了一氣
好教咱抓住了整個兒天和地
咱(豈)不先砸碎了這不成樣的東西
再從頭改造翻新,好教它真箇稱了心子如意
在幾個不同的翻譯版本之中,首版譯文最為著名,也很得譯者本人的喜愛。胡適不但將這首原本只有編號的小詩命名為《希望》,收錄於自己的白話文詩集《嘗試集》中,還在與老友徐志摩聚會時,特意將譯文「用寸楷的大字寫了出來,並且打起了徽州調,高聲朗唱了一兩遍。」(徐志摩語。)
胡適的創作熱情也感染了身邊的朋友,1924年11月7日,徐志摩在《晨報副刊》三版發表了自己的譯文:
愛啊,假如你我能勾著運神謀反
一把抓住這整個兒「寒傖」的世界
你我還不趁機會把他完全搗爛
再來按我們的心愿,改造他一個痛快
除了胡適,在《晨報副刊》的這篇文章中,徐志摩還提到了《魯拜集》的另一位譯者——郭沫若。徐在文中寫道「新近郭沫若把Edward Fitzgerald的英譯完全翻了出來……可惜沫若那本小冊子我一時找不到,不能參照他的譯文與他的見解。」
正是在1924年,上海泰東書局出版了郭沫若翻譯的《魯拜集》,在這本詩集中,郭將菲茨傑拉德譯本中的101首四行詩悉數譯為中文,他的譯本也成為後來者研究、譯介《魯拜集》的重要參考。
那麼,徐志摩當年沒有找到的郭譯第99首,究竟是怎樣的呢?讓我們來看看:
啊,愛喲!我與你如能串通「他」時,
把這不幸的「物匯規模」和盤攫取,
怕你我不會把它搗成粉碎——
我們從新又照著心愿摶擬!
很明顯,郭沫若的譯詩是幾位先生的作品中最貼近菲譯英文原版的。他沒有像別人那樣將Him意譯成老天或神明,而是直接譯成「他」;翻譯Schemeof Things entire時,更是直接將幾個單詞的詞義綴連起來,形成「物(Things)匯(entire)規模(Scheme)」這個表達。
作為最早將《魯拜集》系統介紹給國內讀者的人,郭沫若既是菲譯英文版的傳播推廣者,也是「波斯李白」奧瑪珈音的中國知音,儘管其中譯本採用的是自由體新詩的形式,但他卻希望「讀者可在這些詩裡面,尋出我國劉伶、李太白的面孔來。」
錢鍾書評價黃克孫的譯文
三、楊振寧同儕、物理學家黃克孫,譯出讓錢鍾書點贊的絕句
「李太白的面孔」藏在他揮毫寫就的律詩、絕句之間,想讓讀者從一位異域詩人的文字中讀出詩仙的神韻,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其轉換為中國人更熟悉的文學形式。也確有譯者嘗試著這樣去做了——
99
夢遊昨夜到天池,欲借神明劍一枝。
斬碎三千愁世界,從頭收拾舊須彌。
變「愛」為夢,奉「他」為天池之神明,「共謀」成了借劍,西方「不幸的物匯規模」化作東方的愁世界、佛國的須彌山——奧瑪珈音的意向、菲茨傑拉德的文采被賦予了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的氣韻——如果不加編號,你還能看出這不是「真唐詩」而是今人譯作嗎?
與開頭那道選擇題的題面一樣,這個七言絕句的譯版出自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華裔物理學家黃克孫之手。1928年生於廣西南寧的黃克孫與來自古波斯的奧瑪珈音在時空上相差近九百年、隔著萬水千山,但在這對譯者與作者之間卻有著一種奇妙的緣分。
我們開頭就說過,奧瑪珈音是一位「跨界學霸」,平時研究怎樣用幾何方法來解x3+200x=20x2+2000這樣的三次方程,卻因為順手寫就的小詩而揚名文壇;黃克孫更是充分詮釋了什麼叫「不想當翻譯家的物理學教授不是好詩人」——他曾與楊振寧等學者合作完成具有重大意義的物理學論文,更以《統計力學》《量子場論》等專著在學界享有一席之地,而在他長長的著作列表中,還包括《魯拜集》中譯本、《易經》英譯本,這樣「畫風迥異」的純文學作品。
黃克孫說,他被《魯拜集》所吸引,是因為從奧瑪珈音的詩句中讀出了新穎之處,讀出了「在中國傳統文學裡沒有的一方面」,那就是「一個數理學者的觀點、信仰和感情。」由此,兩位醉心文學的數理學者實現了一次跨越近千年的握手。
而對於他們之間的「介紹人」菲茨傑拉德,黃克孫更是不吝讚美,他在自序中這樣評價菲氏的譯詩「空靈洒脫,懷古感慨,聲調鏗鏘,韻腳優美」是「英國文學登峰的作品」。
從少年時起,黃克孫就對這樣的詩句心存嚮往,「它構出的境界,往往在心中湧現。它的詩情,通過中文傳統,很自然地就化為七言絕句。」
談及自己的古詩功底,黃克孫謙稱全靠自學,但他的詩才和翻譯水準卻得到了很多權威人士的認可。就連以「毒舌」聞名的錢鍾書也對黃克孫的譯本讚不絕口,認為「黃先生譯詩雅貼比美Fitzgerald原譯。Fitzgerald書札中論譯事屢雲『寧為活麻雀,不做死鷹』,況活鷹乎?」
四、《倚天屠龍記》里的「波斯小曲」與黃克孫筆下的振翅「活鷹」
下面就讓我們結合菲氏原譯一起來領略一下黃克孫筆下那隻「活鷹」飛翔的姿態——
No.12
A Book of Verses underneath the Bough,
A Jug of Wine, a Loaf of Bread — and Thou
Beside me singing in the Wilderness —
Oh, Wilderness were Paradise enow!
黃克孫版譯詩:
一簞疏食一壺漿,一卷詩書樹下涼。
卿為阿儂歌瀚海,茫茫瀚海即天堂。
編號12的這首魯拜,是黃克孫譯詩中比較著名的一首。不少高校英文專業都在筆譯課上將黃版譯詩與郭沫若的版本進行對照講解,方便學生理解不同的翻譯方式風格。
郭沫若版譯詩:
樹蔭下放著一卷詩章,
一瓶葡萄美酒,一點乾糧,
有你在這荒原中傍我歡歌——
荒原呀,啊,便是天堂!
菲譯英文版中的a Loaf of Bread 是指一個長方形的大麵包,郭版譯詩為了韻腳工整,將其翻譯成「乾糧」,已是非常巧妙的處理。而黃克孫在翻譯時,將「A Jug of Wine(一壇葡萄酒), a Loafof Bread」與中文成語「簞食壺漿」對應起來,能很容易地引起讀者的共鳴。將英文古語中的「你(Thou)」譯作「卿」,me譯作「阿儂」,enow(enough的古體)譯作「即」等處理方式,讓整首譯詩朗朗上口,更散發出唐風古韻。
說到唐風古韻,文章開頭那首「葡萄美酒,極似李白」的小詩譯自《魯拜集》第59首,英文原譯如下:
59
The Grape that can with Logic absolute
The Two-and-Seventy jarring Sects confute:
The sovereign Alchemist that in a trice
Life's leaden Metal into Gold transmute;
因為詩句中包含了很多西方宗教典故,所以這首詩是幾乎「不可譯」的作品。為了方便理解,讓我們看看更接近直譯的郭沫若版本的譯文:
葡萄酒呀,你是以絕對的邏輯
說破七十二宗的紛紜:
你是崇高的鍊金術士
瞬時間把生之鉛礦點化成金;
Two-and-Seventy jarring Sects是指當時伊斯蘭教72宗之間的觀點爭鳴,confute是「駁斥、駁倒」的意思,72宗之間的喧嚷被裝在「絕對邏輯」之罐中的葡萄酒駁倒,這樣的譯文對於中國讀者來說頗難理解,黃克孫就將其簡化處理為「輸與此時一杯酒」,被酒駁倒,可不就是輸了酒嗎?另一個體現黃克孫譯筆巧妙的地方在於對Alchemist(鍊金術士)這個單詞的處理,黃版譯詩借用東晉葛洪修道煉丹的典故,把鍊金術士「漢化」為煉丹者,再輔之以「琴心三疊」(指修道達到心和氣靜的境界)這個同樣源自道教的說法——「把生命的金屬冶煉成金」這樣「繞脖子」的原意,用「琴心三疊十年功」七個字就說清楚了。
對中西典故的靈活轉化,是黃版譯本的一大特色,《魯拜集》第18首也充分展示了這一點:
No.18
They say the Lion and the Lizard keep
The Courts where Jamshyd gloried and drankdeep;
And Bahram, that great hunter — the Wild Ass
Stamps o'er his Head, but cannot break hisSleep.
黃克孫版譯詩(Jamshyd是古波斯王,傳說他擁有七環杯,杯中裝有不死藥。譯文中,古波斯王的生前宮廷被處理為「華表」「丹墀」「台榭」等中國宮廷建築的標誌物。Bahram是波斯薩珊王朝的一位君主,以善狩獵著稱,黃版譯詩中為譯為飛將軍李廣。通過用典的轉化,中文譯作將英文原譯中蘊含的那種「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的悲涼慨嘆展現的淋漓盡致):
華表丹墀一例空,荒涼台榭走蛇蟲。
虎蹤今遍英雄墓,無復驚聞李廣弓。
奧瑪珈音被稱為「波斯李白」,郭沫若希望讓讀者從其譯文中讀出「李太白的面孔」,但黃克孫在翻譯過程中,卻並沒有刻意模仿李白的文風,而是根據英文原譯或豪邁或婉約的氣質選擇最貼切的筆法,所以讀起這些譯作,腦海中常常浮現出許多詩詞大家的名字。
No.95
And much as wine has play'd the Infidel,
And robb'd me of my Robe of Honour — well,
I often wonder what the Vintners buy
One half so precious as the stuff theysell.
黃克孫版譯詩(Vintners是指葡萄酒商人,黃版譯詩將其譯作「賣酒村前叟」,整首詩文字樸實,雖然是寫愛酒,但相比李白,風格更近似於「老嫗能解」的白居易。):
酒誤浮名猶愛酒,轉憐賣酒村前叟。
賣來不過幾文錢,何物能如酒一斗。
No.100
Yon rising Moon that looks for us again —
How oft hereafter will she wax and wane;
How oft hereafter rising look for us
Through this same Garden — and for one in vain!
黃克孫版譯詩(一首能讓你聯想起「舉杯邀明月」「遍插茱萸少一人」甚至「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的奇妙譯詩):
明月多情伴客身,人來人去月無聞。
從今幾度黃昏月,遍照園林少一人。
No.79
What! from his helpless Creature be repaid
Pure Gold for what he lent himdross-allay'd —
Sue for a Debt he never did contract,
And cannot answer — Oh the sorry trade!
黃克孫版譯詩(對原譯進行了精彩的二度創作,將「上天給人廢鐵,讓人還以真金」的不甘與憤怒轉換為「未向蒼天借一文」的豪氣干雲,字裡行間藏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李太白面孔」):
天賜人間自在身,形骸放浪是元真。
此生哪有他生債,未向蒼天借一文。
在黃克孫眼中,奧瑪珈音「可以說是集沈括與蘇東坡於一身」,其詩作包含了「科學者的觀點與詩人的靈感」。作為科學研究者,奧瑪珈音和黃克孫本人有著共同的驕傲和困惑——他們都「深信宇宙的規律是可以探知的」,卻也和正常人一樣無法解開人生最關鍵的問題:人生的目的是什麼?生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因此,在《魯拜集》中最常出現的一類作品,就感嘆人生無常、光陰無情的詩歌,但無論是在奧瑪珈音還是黃克孫筆下,這種對生命的感慨因為有了科學信念的支撐,從未耽於哀傷,而是自有一種悲壯豪邁的氣魄。
No.3
And, as the Cock crew, those who stoodbefore
The Tavern shouted — "Open then the Door!
You know how little while we have to stay,
And, once departed, may return no more."
黃克孫版譯詩:
晨雞一唱起南柯,門外羈人擊節歌:
「大地蒼天原逆旅,匆匆客歲已無多」。
No.29
Into this Universe, and Why not knowing,
Nor Whence, like Water willy-nilly flowing:
And out of it, as Wind along the Waste,
I know not Whiter willy-nilly blowing.
黃克孫版譯詩:
渾噩生來非自宰,生來天地又何之。
蒼茫野水流無意,流到何方水不知。
有關這《魯拜集》的第29首,還要特別介紹一下,雖然原文和中譯看起來可能都有些陌生,但它的另一個版本,可能很多人都讀過。在《倚天屠龍記》中,金庸曾借小昭之口,吟唱過這首「據說波斯人個個會唱」的「小曲」,這首魯拜在書中化作兩句歌詞——「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黃克孫版的《魯拜集》可謂篇篇皆佳作,而小編個人最喜歡的,是其中的第33首。醉心古典詩詞研究的葉嘉瑩教授在講解辛棄疾的《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等詞作時,曾多次引用黃克孫的這首譯作進行對照講解——
No.33
Earth could not answer; nor the Seas thatmourn
In flowing Purple, of their Lord forlorn;
Nor rolling Heaven, with all his Signsreveal'd
And hidden by the sleeve of Night and Morn.
遍訪乾坤總惘然,天垂日月寂無言。
海濤悲涌深藍色,不答凡夫問太玄。
遍訪乾坤、求問日月,卻無法回答人生的奧秘,這是身為科學家的作者與譯者困惑,也是人類共同的困惑,儘管難解,卻依然有人不斷地追問、不懈地求索,也許求索的過程本身就是生命的意義所在吧。
2016年的9月1日,黃克孫先生駕鶴仙去,但他對科學與生命的追問永在,一同留下的,還有那隻翱翔在文學世界裡的「活鷹」。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0IMi5nEBfwtFQPkd300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