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面碗想起婆

2019-07-22     陝菜之都

特別聲明:本文為本頭條號特邀作者周紀合老師原創作品


在我們大荔縣,有許多有名的麵食店:爐齒面、手扯麵、手擀麵、蘭州拉麵、岐山臊子麵……各具特色,口感甚佳,食客盈門。但我每每食之,總就會想起婆(祖母)做的麵條,因為婆擀的麵條可以吃出家的味道,吃出歷史的厚重感。

在秦嶺以北,一般家庭婦女都會擀麵條。這個傳統可以追溯到很早很早。2002年自青海民和回族土族自治縣喇家遺址發現了4000多年前的麵條,這是迄今為止世界上發現最早的麵條。在以麵食為主的關中道,新媳婦結婚第一次下廚,都要先讓她擀麵條,以此評判是否會當家過日子。若新婦面擀得薄、犁得長,臊子燗得香,就會在婆婆妯娌中贏得一席之地,否則就會被下看三分。

早年,祖父曾在西安省、同州府幹事,親戚非富即貴。婆上伺候公婆,下待姑嫂六親,做得一手好茶飯贏得了大家都讚譽。據說親戚過壽要吃長壽臊子麵,就請婆犁面。婆把擀好的面兩劑放到一起犁,犁得又細又勻又長,受到親朋的一致好評。後來因天災人禍,家道中落,吃臊子麵成為稀罕,只有當來客或過節才能吃上,平常雜糧、野菜果腹。 但就是瓜菜代的家常飯,婆卻做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婆因命運多舛,信奉佛教,終生吃素,但憑著經驗做的臊子麵色、香、味俱佳。老人家先是和面,把面和得非常硬,做到盆光、面光、手光,用濕布蓋上「餳」,然後做臊子。無論是肉臊子還是素臊子,婆都做得非常仔細:肉丁切的很碎,蔥花、蘿蔔、豆角、黃花菜切的整齊劃一。臊子燗好後,開始擀麵。她把面反覆搓揉,直到光如綢緞才開始擀。擀麵杖在她手裡揮灑自如,很快一劑薄如窗紙的面就擀好、犁好了。當一碗薄筋光、水煎汪、酸辣香的臊子麵端上桌時,誰能不為婆的用心和手藝而讚嘆!

在上世紀缺少糧食的艱難歲月,吃得最多的是「連鍋面」——把有限的麵條和各種菜蔬一鍋熬,湯湯水水一起盛入碗中,以哄飽肚皮為目的。婆做連鍋面從不馬虎,總是把面擀得勻勻的,切成一指寬、三寸長的條狀下鍋,把菜蔬要燗熟才和麵條一起煮(野菜先用開水焯去除苦澀味)。因而無論是灰條條、苦苣菜、蘿蔔纓、紅苕葉,經婆手連鍋到面里,都成了美味佳肴。婆還粗糧細作,常做米麵(先把小米熬好再下麵條)、豆子面、蕎麥麵、紅薯面、玉米面等,想方設法讓一家人吃飽,吃出花樣(即使在吃大灶飯的年代,做連鍋面大家也是讓婆掌勺)。

實行責任制後,日子好了起來,婆的做麵條手藝得到了盡情的發揮。

夏天中午,人們最希望吃上解暑的涼飯。婆就早早下廚,做一家人午飯最喜歡的油涼麵:把煮熟的麵條在涼開水中浸泡片刻,撈出後拌上熟油,自然涼透。吃時拌上煮熟的豆芽、黃瓜絲,調上蒜水、芥末、紅油辣椒、鹽、醋、醬。下地回家,一身熱汗,吃上一老碗涼麵,喝上一碗綠豆米湯,暑氣全消(早先,因缺錢買供品,婆禮佛常用油涼麵)。

三夏大忙,龍口奪食。下午晌長,人干到半晌時就又飢又渴,疲勞不堪,這時婆會把清湯旗花面送到地頭。婆把面擀得薄薄的,切成旗花狀,下鍋後撈入早已煎好晾涼的漿水裡,加入炒好的蔥花和攤得薄如窗戶紙樣、切成菱形的雞蛋餅,我們把它叫「吃半晌」。酸辣香的旗花漿水面,連吃帶喝兩大碗,幹勁倍增。

臘八節到了,婆張羅前張羅後擀臘八面:把豆腐、蘿蔔、白菜切丁,發好木耳、黃花菜,燗上一老碗,和擀厚切細的麵條燴在一起,敬天敬地敬先人,然後招呼一家人用餐。還不忘給院子裡的雞狗、槽上的牲口圈裡的豬喂上一點,最後還要給石榴樹掛上幾條,喂喂南來北往的小鳥、期盼來年多結石榴。

1986年,一響身體健康的婆突發疾病不治身亡。從此,無論在哪裡吃面,都吃不出婆所做的味道。因為婆做到面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特徵,才有家的味道。

每端起面碗,就想起了婆……


作者簡介:周紀合,陝西省大荔縣人,生於1955 年正月。自幼酷愛寫作,怎奈水平不高,難成正果;後專攻醫學,術不精而轉從政。碌碌無為,一事無成,老來偷閒舞文弄墨以求自娛,如一叢路邊小草,不為爭妍芬芳,只為與世界添一抹綠意。

作者周紀合老師

編輯:李躍峰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w9NvMWwB8g2yegNDPMk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