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年八十歲
南 山
八十歲,算得上人生的小一百了。
姐姐在前天滿八十歲,也就是說姐姐走過了將近,一百年的人生。
姐姐這一生沒吃過太多的苦,大爹這一脈沒生過男娃,姐姐一直是大爹和大媽的掌上明珠。
一九七一年,我五歲。姐姐那時正值一個女人最妖嬈的年紀。姐夫在縣物資局工作,是個幹部。姐姐所在的氣象站算是一門清閒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姐姐在食堂工作,那年頭,有幾個能有姐姐這樣的好福氣,在食堂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算是幹部家屬,而只有姐姐是一名單位的正式職工。
姐姐只讀到初中畢業。初中畢業對那年代的人來說已屬不易,加上姐姐長得花容月貌,算是那種瓜子臉典型的美人,其身段,人品在小城算是屈指可數。加之大爹當年是商業局長,因此很多單位搶著要姐姐,而姐姐最終選擇了氣象站,最大一個原因就是那裡的職工食堂缺少一個正式職工。姐姐到那裡可以如魚得水,也算得上分管食堂的一個小領導。
食堂工作油水多,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因此很多單位的領導都爭著往食堂塞自己的親戚,以便打飯時得到更多的油水,「民以食為天」,有這樣的想法對那時候的領導幹部來說也不算過分。畢竟辛苦之餘能吃上一段飽飯是大家所期待的。因此姐姐在單位里很有的名氣,只要說出她的名字所有單位的人似乎都畢恭畢敬,不敢得罪。
我第一次去守大門的一個戴著草綠色軍帽的老倌看我是孩子就大聲吆喝:「你這小娃真是沒人管教,跑到這裡來幹什麼?」,當他聽到我報出姐姐的名字後馬上來了個急轉彎,態度變得就好像我是他的親兒子一樣。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那時候五歲的我不僅會洗衣做飯找豬草,還會蔑帽編織技術,因此每一天都過得像大人們一樣忙碌。母親也是看我們家窮得實在揭不開鍋了才摘了點瓜豆要我去拜訪姐姐,第一次聽說氣象站,年少的我充滿了好奇,按照母親說的路線我幾乎是小跑著入城的,之後順利地找到了姐姐在的單位。
姐姐撫摸著我的額頭說:這麼小的娃娃,怎麼就要干那麼多事呢?我知道姐姐心疼我,平常去她家,一毛二毛的姐姐從沒少給過我。這次到她單位,她自然明白母親要我去的目的,她說:兄弟,你等著,姐姐的梅菜扣肉很快就熟了。那一天中午,我在姐姐的單位吃了整整的二碗梅菜扣肉。完了姐姐還打包一碗讓我帶回家......
姐姐對我的恩情我說也說不盡。1985年,18歲的我要定親了,那時候的農村,男女之間的婚配年齡通常都在男20女18,父母自然不能外開這個例外。那天飄著濛濛的細雨,大概是梅子天吧,我記得有點冷,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我到達姐姐家,說明了去的意圖,姐姐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去了房間裡。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姐姐出來手裡攥著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有五毛的,一元的,二元的,十元的,二十元的。姐姐把它鄭重地交到我的手裡,說:這裡是一百塊,你要收好了,給人家姑娘買塊表,農村人都不易,結婚訂婚那是大事。當我揣著姐姐給的一百元趕到百貨公司三樓鐘錶櫃,工作人員已經下班,門雖然敞開著,但要等到二點才正常營業。
我找了個座位坐下,內心變得踏實了。二點鐘,營業員準時到來,我給我的未婚妻(那時候不喊女朋友)挑了一塊女試的上海表,共花費128元,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支付的最大一筆款子,我如今還清晰,明白地記得票面的大小及新舊的程度,一百多元對那個年代的我們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啊。
「你姐姐就是不聽話,昨晚我扶著她說是到甸溪河公園走走,她看到河埂的廣場上許多人跳廣場舞,就掙脫我的手發瘋似的跑過去。」這是侄女對我的抱怨,昨晚上去甸溪河的路上遇到姐姐最小的女兒,她說:前天剛給她過完80歲的生日,今天她又嚷著要出門,我好心好意攙扶她到甸溪河,結果差點闖禍了,她跑過去那邊不是還有一凳石階,也算我趕得急,要不然摔倒我真的負責不了」。我知道侄女說的「負責不了」,姐姐是跟著侄子的,她怕姐姐摔倒無法向自己的親哥哥交代,因此才向我抱怨一通。
其實又哪會呢,侄子,侄媳都是最孝順的孩子大家有目共睹,他們夫妻倆一個在國企做過高管一個是醫院化驗科的主任醫師,算得上是高收入人群,兩個對姐姐,姐夫都是孝順有加無減,一日三餐不需要她們老兩個動手。但侄女這樣抱怨完全是處於對自己母親的熱愛。更何況姐姐最心疼這個女兒。我的侄女啊,今年41歲了還沒有談戀愛,姐姐為她可以說是操碎了心,但又有什麼辦法呢,侄女選擇過「丁克」的生活我們早已知道,但也從來沒有在姐姐面前流露出半點信息。
姐姐今年八十了,八十歲的姐姐出了老腿有一點小毛病其它身體各項指標均符合,我為姐姐而高興。也為這一個家我的侄子,侄女,侄媳的付出而感到驕傲。每當聽到別人抱怨父母的時候,我總喜歡拿我的侄子,侄媳說事。
今年春節前夕,我去看望過一次姐姐。那天侄子外出買菜去了,侄媳婦因為疫情而取消了全部公休,我看油米麵擺滿了一客廳,我問姐姐:買這麼多油米麵幹什麼?姐姐說:扶貧啊,單位聯繫的扶貧戶要過年的呀。我說這關你什麼事,你都退休三十多年了,姐姐說:兄弟這話就小瞧你姐了,你姐雖然老了但依然和你一樣是個黨員,雖然說單位沒有向我們這些退休職工攤派什麼,但還是享受著國家的退休工資,拿出點來回報給國家又有什麼不可呢?
我頓時心生愧疚,望著姐姐,我的眼裡噙滿淚花。
姐姐今年八十歲,小一百了,我祝願我的姐姐更健康,更幸福,更快樂。更祝願姐姐和我眼裡的這個國家,一天比一天強大,一天比一天更好,人民從此安居樂業,父慈子孝,綠水青山,江山輩有人才旺。作為我們這些快接近老朽的一代人,親眼見證了共和國的成長,可以說再沒有人像我們一樣有發言權。
祖國的美在心中,祖國的強大在心中,在我們養大的孩子身上,看著她們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好,這足以說明我們今天所處的這個時代的偉大了。
姐姐叫玉華,我叫寶華,姐姐真的像玉蘭花一樣美麗,從年輕到現在,我始終認為,我的姐姐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姐姐今年八十歲了,八十歲的姐姐依然還是把每一天的日子過得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