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陳林娃跟張翔送完一批貨回城來，走到飯館門前，覺得肚子餓了，準備在這裡吃飯。停好車，兩人剛要下車，忽然從飯館裡跑出來三個人。
跑在前面的人是鄧小珠，鄧小珠和陳林娃是一個村子裡的，後面兩個人不認識，但是都很年輕，好像在追趕鄧小珠。鄧小珠跑到他的轎車跟前，正要開車門，那兩個人趕上去一把拉住了鄧小珠，鄧小珠就沒開得了車門。
「難道是打劫？」張翔說，「這可是大白天啊！」
「不知道。看看再說。」陳林娃說。
「不行，不行，我有事呢！」鄧小珠叫嚷著。
「眼看天都快黑了，你有個屁事呢！」拉他的那個人說。說著，一把抱住了他。
另外那個人就奪鄧小珠手裡的鑰匙：「看你，假惺惺的。這又不是你老婆，用一下怕啥？又不會少了啥！」
「真的不行啊！」鄧小珠還在反抗。
一個人面對兩個人，掙扎是徒勞的，鄧小珠的鑰匙被搶奪去了。
「哥們！晚上回來還給你！保證不會少一點漆的！你放心吧。不就是心疼幾斤油嘛，給加上不就行了！」那兩個小伙打開車門，對鄧小珠說。說完，開上車，向西走了。只留下鄧小珠在原地上跺腳嘆息。
陳林娃下了車，說：「這不是鄧小珠嗎？剛才是咋回事？」
「唉！」鄧小珠說，「這是我前幾年在外打工認識的兩個工友，今天遇見了，我們在一起吃飯，吃完飯，他們兩個人說要去鄰縣逛逛，我說我不想去，他倆就要借我的車，我說我還有事，他倆根本不相信，硬要開走我的車，這不是硬把我的車鑰匙給搶走了。」說完，鄧小珠就走了。
次日中午，陳林娃與張翔在路邊一家小餐館吃午餐，餐館裡的電視上正播午間新聞：昨夜二十三點四十五分左右，在本縣108國道202路標段，發生一起車禍，有一輛灰色大眾牌小轎車，因超速行駛，撞向路邊樹幹上！車頭已嚴重變形，車內有兩位男士，經搶救無效死亡……
陳林娃一下來了精神，對張翔說：「昨晚，你聽，新聞說昨晚一輛大眾小轎車出了車禍！該不會是鄧小珠的那輛車吧？」
「不會吧。哪有那麼巧的事啊！」 張翔說。
傍晚，陳林娃收了工。他把車開回小區，剛停好車，聽到旁邊有兩個老太太正在議論一件事兒：「李牛他媽，你說這是啥事，我下午在街頭聽到一件事，這是啥世道啊！說是有個人，把小車借給朋友去開，朋友把車開翻了，把他自個兒摔死了，借車的人的家屬放不下，說為啥要把車借給他們，把他家的人給害死，上門去找車主的麻煩。最後，還把死人給抬到車主的家裡去了……」
「嘿！還有這種事？把人家的車借去開翻了，不讓他給賠車，就沾天光了，還有找車主算帳的人呢！天理哪裡去了？」
「唉！這世上，啥樣的人都有！聽說借車的人的家屬，要車主家賠償二十萬呢！」
「真是冤屈死了！大家都這樣，那往後誰還借給別人東西？如果我是車主，應當把借車人的家屬告上法院，讓法庭評理……」
陳林娃聽到這裡，心裡猛地一跳，竟然有這樣的事！難道真是鄧小珠攤上這樣的事了？
吃完飯，陳林娃禁不住撥通了父母的電話。嘮叨了幾句，他想問一下鄧家有事沒有，還沒問呢，父親搶先說了這事。108路段出車禍的，還真的是鄧小珠的車。
次日中午，吃飯時，陳林娃跟張翔商量：「聽說現在借車人死了，可他們的家屬不罷休，把死人弄到鄧小珠的家裡，還要求賠償幾十萬呢。車沒了，還要賠償，這事擱誰身上都受不了。畢竟我們是鄉里鄉親的……」
「陳哥，你想咋辦？」張翔問。
陳林娃說：「昨晚我回小區停車時，聽到兩個女的議論這件事，一個女的說了一句話，我覺得有理，她說：『如果我是車主，應當把借車人的家屬告上法庭，讓法庭評理……』我想，鄧小珠家如果真的這樣做，可以減少麻煩。」
張翔說：「陳哥，你真是個好人 啊。你打算……」
陳林娃說：「我想，如果打官司，得要證據、證人，鄧小珠家真要這樣做，兄弟，你看，你能不能跟我去做個證，證明車鑰匙是被搶過去的？」
張翔拍了拍陳林娃的肩膀，說，「陳哥，我明白，我配合你吧。說句老實話，當時，搶車鑰匙那一幕，我用手機全拍攝下了。」「啊？你咋不早說？」陳林娃喜出望外。
吃完飯，陳林娃讓張翔等著他，就開上客貨兩用車，向老家開去。
到了村邊，陳林娃停好車，遠遠地就能聽到河對面鄧小珠家門上傳來一陣一陣的哭聲。剛好碰見鄧小珠騎著一輛摩托車過來了。陳林娃叫住了他。
幾天不見，鄧小珠與那天在飯館門外的他，真是判若兩人，他滿嘴鬍子，而且眼裡布滿了血絲。下了摩托後，他走路似乎都沒勁，一副低頭彎腰的小老頭模樣。
陳林娃說：「小珠，咋幾天不見，就這樣了？你的事，我聽說了。」
鄧小珠說：「這回，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既然你聽說了，我就不絮叨了。本來，見你那天的第二天，我原打算回省城的，沒想到喝了一場酒，偏偏還有人借車，那天晚上卻出事了……而且這些人的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車爛了，還整天在我家打鬧，嚷著要賠款二十萬，我一家人快要被吃了，恐怕連房子都得賣了呢！我娘都病倒了，我爹要不是我拉得及時，早就跳水塘死了……」
陳林娃看了一眼對方，說：「既然事已出了，埋怨也沒用。車又不是你主動借出去的，你沒想過打官司，辯個清白嗎？」
鄧小珠蔫蔫地說：「想過，可是，誰給我們做證呢？」
「如果有人證明你的車，是被搶走鑰匙的，是強行借走，可能結果就不一樣了。」
「唉！這年頭，難啊！昨天我妻弟幫我去找那天我們吃過飯的那家飯館，請他們給做證，可人家一口回絕：什麼也不知道。我今天專門又去飯館，去求他們給做證，可是人家還是一口拒絕了。我說耽擱他們的時間，誤工費照付，可人家理都不理。我想去找你，可不知你住哪兒，又怕你也不理睬我的事兒，我就返回來了。」
「也不一定都是你想的這樣！」 陳林娃拍了一下鄧小珠的肩膀，說，「放心，那天的借車、搶車鑰匙那一幕，我看到了，我說服了我的司機，他跟我出庭去給你做證，我的司機還拍攝下了借車的全過程。」
「林娃哥！你是我的大恩人，是我全家的救星啊！」鄧小珠咚地跪下了。
陳林娃一把拉起鄧小珠：「快走，咱先去交警部門反映情況……」
交警隊接到鄧小珠和陳林娃他們提供的證據、證詞後，很快就另立了案，並說他們會公正地處理這件事的。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帶了一批人，趕到鄧小珠的家裡，宣布說經過進一步調查整個車禍事件，死者（即肇事者）返回本縣的回程中是酒後駕車，而且是強行借走車主的車，證據確鑿，責任分明。
最後，相關部門做出處理決定，鑒於死者即肇事者，雖有重大過失，但已經死亡，出於化解矛盾的考慮，車主不再提及車輛損傷一事，死者家屬不得再提及要求車主向其賠款，並不得在車主家騷擾、打鬧。到此，車禍一事終於畫上了句號。
文/改編自《不速之客》，原標題為《暴發戶，貧困戶》（晏瑜 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 ）
圖片均為配圖，圖文無關
編輯/儲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