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賢領袖阮籍的分裂人格

2020-06-25     好玩的國學

原標題:竹林七賢領袖阮籍的分裂人格

在今天看來,魏晉時代是那麼令人心馳神往。那時候的人長得好看,如一身腱子肉閃閃發光的嵇康;如唇紅齒白膚如凝脂的大名士何晏;如潘安與衛玠,他們走到大街上引無數女子瘋狂圍觀,造成交通癱瘓;如「矯若游龍飄若驚鴻」的大書法家王羲之。他們的風神瀟洒似乎成了魏晉知識分子的標誌。

作為名士,必須要有風度,長得好看當然很重要,要是不湊巧長得不好看,你還得有內涵之美,因此,口吐蓮花的清談就成了名士們的標配。

在魏晉時代要想成為一個名士,必須具備以下的條件:

第一,你必須是一個知識淵博的人,否則你就可能連士都算不上,更別談什麼名士了。

第二你得會喝酒,而且是為了喝酒不問世事不要命,不要官的哪一種。劉伶為了喝酒不要命自不必說,而阮籍為了喝酒專門申請去做了步兵校尉,等把人家軍營里的酒喝完了就辭官,再去找下一家繼續喝酒。這就是喝酒的大境界。但要是只知道狂飲爛醉,那只是酒鬼而已,你還要在酒中喝出生命哲學的意味。按照某位名士說法,喝酒使人「自遠」,讓人達到「通大道合自然」的境界。

第三,你必須要驚世駭俗做一個世俗的反叛者。要是對世俗的傳統亦步亦趨的話,那麼你就是了無生趣的小綿羊,根本就算不上名士。至於長嘯、清談、寫詩作賦搞哲學,都是名士的必備技能。

因此在名士滿地走的魏晉時代,要想成為名士卻著實不易。而阮籍卻具備了名士的所有條件,因此阮籍是竹林七賢七大名士的帶頭大哥,是引領竹林名士風潮的人。

在那個黑暗的時代「名士少有全者」,即大量名士被殺的時代,阮籍裝瘋賣傻,阮籍放蕩不羈,阮籍反對虛偽的禮教,阮籍崇尚真情,其實他內心極度痛苦與撕裂。

在阮籍的內心深處,佯狂不可愛,佯狂真悲哀。因為阮籍必須要承受兩種生活的撕扯——他反禮教反世俗反傳統,就必須放蕩不羈,但他又是一個極為深情的人。她嫂子回娘家,阮籍毫無顧忌地去送行,對別人的指點,他說「禮豈為我輩所設」。大街上有一個陌生的女孩早逝,他去大哭一場。他母親去世時他正在與別人下棋,別人要停止棋局,他卻堅持下完。母親去下葬時,他吃了一條豬腿喝酒三抖,然後吐血三升哀痛至極。這是一個反對虛偽的禮教卻至真至情的人。

阮籍還要承受放蕩不羈與謹言慎行之間的撕扯。在別人眼中,阮籍絕對是放蕩不羈的名士,是個誰也不服的人。阮籍在司馬氏政權中,官不大不小,但整體上來說還算是官運亨通。但阮籍蔑視禮教平交王侯的性格,從來沒有因為做官後就減少。他在司馬昭的府上照樣旁若無人。當有人多次指責阮籍敗壞社會風氣不孝之時,司馬昭卻頗為寬容阮籍,未將他如嵇康一樣殺掉。相反司馬昭卻認為阮籍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

這正是阮籍的矛盾且痛苦之處,做名士需要放蕩不羈,需要不合時宜,需要衝破一切虛偽的禮教,追求做一個至情至性的真人。但虛偽的世界現實的牢籠卻又讓他不得不痛苦的收斂自己,甚至是偽裝自己,因此在阮籍身上,展示了水火不容的兩面性。

他不僅有狂傲任誕的一面,也有謹言慎行的一面;不僅有至情至性的一面,也有圓滑虛假的一面。嵇康曾經說過,「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每師之,而未能及」,連晉文帝司馬昭都認為阮籍是天下最謹慎的人。

也許阮籍是不願意做最謹慎的人的,但當時天下的陷阱太多,一不小心就會招致殺身之禍,而不評論當時的人物,不得罪別人,當然可以避禍全身,從這一點來說,阮籍無疑是圓滑甚至是狡猾的。據說司馬昭的親信小人鍾會就經常故意拿政事去詢問阮籍,而每一次都被阮籍不著邊際的玄言推回去,從來沒有落下什麼把柄。

阮籍最高明的地方是用酒來麻醉自己,用酒來掩護自己,天天大醉其中,讓人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司馬氏政權其實一直想籠絡名士領袖阮籍,而阮籍既不能明確拒絕,因為那會像嵇康一樣身首異處,又不能如鍾會兄弟一般攀高枝搞人身依附,因為那樣會辜負自己清高傲岸的人格,於是就終日酩酊大醉躲藏在醉鄉之中,尋找安心之處。據說司馬昭想替自己的兒子向阮籍的女兒求婚,但每次使者上門提親,阮籍就醉得不省人事,有一次竟然連醉了60多天。司馬昭明知阮籍故意裝醉,也是沒有辦法。

因此,阮籍的酒醉是他狂放任誕不拘禮法的象徵,是他排除排解心中苦悶的工具,更是他佯狂不問世事全身避禍的絕佳掩護。

一面是放蕩不羈,一面是謹言慎行;一面追求人性自然的逍遙,一面又是塵世的牢籠中不得伸展的痛苦,因此,數種矛盾的人格與選擇,造成了阮籍極為矛盾痛苦的心理。

痛苦出詩人。阮籍將心中所有的矛盾與痛苦都放進了他80多篇《詠懷詩》中。阮籍的詩中展現的是驚心動魄的人生悲劇意識,他說「一生常不保,何況戀妻子」;他說「朝為美少年,夕暮成丑老,自非王子晉,誰能常美好」,時光迅疾生命短暫,在阮籍的心上刻下了強烈的焦灼感。阮籍不僅認為生命具有悲劇性,甚至社會的紛擾也是對生命的摧殘,人生難逃名韁利鎖的束縛。

總之,在阮籍看來,人生如履薄冰生命朝不保夕,人生就是悲劇性的存在。因此他的詩歌中常常使用兩個意象,一是夕陽。如「灼灼夕頹廢日,餘光照我衣」;第二是寒冷。如「迴風吹四壁,寒鳥相因依」。

夕陽與寒冷,與其說是阮籍心中的景象,不如說是時代在名士們心中投下的巨大陰影。我們常說魏晉時代的風神瀟洒,但有誰知道阮籍的心中茫然無措,進退失據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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