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小偷交罰金的受害人
2003年,北京朝陽區人民法院裡,發生了讓人十分驚奇的一幕。
經過審判,年輕的女被告因為盜竊僱主10萬多塊錢,被判處10年有期徒刑,還要繳納1萬塊錢的罰金。
正當一審結束後,法官詢問女被告是否要上訴時,女被告因為心中無比悔恨,已經淚流滿面,說不出話來。
但是旁聽席上站起來一個抱著孩子的老太太,一邊掏錢預備支付罰金,一邊朝著女被告喊道:「閨女,你一定要上訴!罰金我先給你交了,之後也會繼續幫你的!」
旁聽席上的人全都驚訝地看向了這位老太太,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老太太就是被盜竊的受害者的母親。因為受害者工作比較忙,她的母親便代替她出席旁聽。
那麼,為何她們身為受害者,卻要為小偷支付罰金,還要幫她上訴呢?
相識
法庭上的女被告名叫石玉芬,在2003年只有24歲,但她與受害者柳如燕一家結緣卻已經超過6年了。
柳如燕是個高學歷的女強人,在北京一家房地產公司擔任總經理一職,家世不菲。由於全身心投入了工作,柳如燕很少能有時間用來處理家務事。於是她便請了保姆來幫忙。
之前請的那幾位保姆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缺點,讓柳如燕很不滿意。保姆辭退了好幾個,柳如燕終於在1997年認識了一位求工作的河南女孩石玉芬。
石玉芬當時只有18歲,因為出生在窮困的鄉下,只靠父母微薄的收入無法養活整個家庭,所以3年前年僅15歲的石玉芬便放棄學業,早早獨自出來打工。
柳如燕一看到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就覺得喜歡,與她交流了一番,發現石玉芬說話很是靦腆,有些怕生但是還是鼓足勇氣與陌生人介紹著自己。柳如燕一下想起了自己剛剛參加工作時的經歷,心中不禁產生了幾分憐憫,於是就與石玉芬簽訂了合同,讓她來自己家中工作一段時間試試。
石玉芬沒有讓柳如燕失望,她之前打工的那三年從事的也是保姆相關的行業,學會了不少有用的小技巧,加上她手腳勤快,喜歡多做少說,幹活又快又好,柳如燕看著乾淨整潔的家非常滿意。
而與此同時,柳如燕那漂亮大氣的別墅也讓石玉芬大開眼界。她還沒有在這樣氣派的房子工作過,僅僅是在這裡工作,都讓石玉芬覺得整個人氣質都要變得不一樣了。所以她也十分珍惜這樣的機會,整個試用期沒有絲毫差錯,很快她就被柳如燕正式雇用了。
起先,石玉芬因為沒怎麼接觸過像柳如燕這樣的女強人,被她不苟言笑的精英氣場震懾住,每次出現在柳如燕面前都會小心翼翼地,生怕讓自己會讓柳如燕感到不悅。
但是後來相處了一段時間,石玉芬發現柳如燕外冷內熱,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看似為人嚴謹無情,實際卻很重感情。
在知道了石玉芬的家庭情況後,柳如燕非常同情她,原本給她開的工資在當時的北京都是比較高的了,後來還不斷地給她漲工資。逢年過節的時候,柳如燕希望石玉芬能體面地回家,往往還會給她包幾個數額不小的紅包。
石玉芬對柳如燕的舉動感動不已,有什麼貼心話都願意告訴柳如燕,她與這位僱主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後來柳如燕乾脆認了石玉芬為妹妹,石玉芬便乖巧地喊柳如燕「燕姐」。
遇人不淑
後來石玉芬在柳如燕身邊工作久了,她家裡人怕她以後不回來了,趕緊趁著她放假回家的時候為她張羅婚事。
2001年春節假期,已經22歲的石玉芬回家後再次被家裡人拖著去相親。對方名叫吳六周,跟石玉芬年紀相仿,也在外面打工。不過石玉芬是在北京,他則是在廣州,正好一個北一個南。
吳六周沒瞧上石玉芬,石玉芬卻對外表有些帥氣的吳六周有些心動,見他瞧不起自己,忍不住當著他的面說起自己在北京的工作。
當吳六周聽到石玉芬在北京一家住別墅的有錢人家裡打工時,眼睛就已經亮起來了,而當他聽到石玉芬說那家人對她很好,她不過工作4年存款就已經過萬時,吳六周看石玉芬的眼神頓時變得不一樣了。
再之後,整個春節假期間,吳六周每天都殷勤地找藉口約石玉芬出來玩,還對她百依百順,很快石玉芬對他就從最初的有些心動變成了死心塌地。兩家人就趁著整個假期沒結束,湊到一起吃了頓飯,初步訂下了婚約。
石玉芬即將返回北京時,吳六周特意找上門來,拉著她小聲說:「如果那個北京富姐家裡真那麼有錢,那你平時趁她不注意,藏起幾張票子來,她估計都不會發現吧。」
石玉芬被他的話嚇得一驚,本想一口拒絕,不料吳六周跟著就用話堵住了她:「你想不想早點跟我結婚?本來結婚就要花一大筆錢,之後要是有孩子,我們難道要讓孩子也像我們一樣生長在鄉下嗎?」
這番話簡直就是石玉芬的軟肋。她知道年少輟學出來打工的痛苦,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轍,心中再不樂意,最終還是沒有反駁吳六周。
等石玉芬回到柳如燕的別墅中,看著室內漂亮豪華的裝飾,一咬牙,趁著柳如燕不注意,偷偷從她平時放錢的地方取出了幾張大鈔。
起先石玉芬做得膽戰心驚,生怕自己露出馬腳,從不敢多拿。結果一段時間後,柳如燕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款少了,石玉芬這才鬆了口氣,等下次再偷拿時膽子大了些,一次偷偷拿走的錢也變多了。
柳如燕自認為了解石玉芬,把她當妹妹,甚至是不諳世事的孩子看待,從未將她往壞處想,在家裡也不設防。不過時間久了,柳如燕也漸漸意識到不對勁了。
有一次柳如燕準備請幾位客戶吃飯,提前去銀行取了5000塊錢,放在隨身的包里。結果這頓飯吃完了,柳如燕站到櫃檯前一掏包,這才發現錢竟然少了3000塊錢,差點就要付不起飯錢,幸好有同事幫忙解了圍。
但這樣的經歷還是讓柳如燕尷尬不已,她沒有懷疑石玉芬,以為是自己最近太忙,把錢放到別的地方,等到用的時候卻忘記了。回家之後,柳如燕用自嘲的語氣跟石玉芬說起了這件事,還從這位小妹妹口中獲得了安慰,卻不知道,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安慰自己的人。
石玉芬見即使是這樣大的數額,柳如燕都不會懷疑,膽子一下膨脹了,把柳如燕塞在外套內側口袋裡的1萬塊港幣偷走,跑去辦了張銀行卡,將錢存在裡面。
罪責難逃
但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有一天,柳如燕的表妹從外地趕來看她,兩人在外面吃過晚飯回家時,整個別墅都是黑的。柳如燕有些疑惑,因為她知道石玉芬應該在家才對,現在時間也不算晚,怎麼別墅會不開燈呢?
出於信任,柳如燕沒有多想,只當石玉芬是外出了沒回來。等她將表妹領到房間安頓時才想起來,清洗和整理被褥的活都是石玉芬在負責,她並不清楚被子之類的東西放在哪裡。
於是柳如燕便來到了石玉芬的房間,還沒來的開燈,就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隱約看到床上躺著人,而且還是兩個!
柳如燕嚇了一跳,她沒敢聲張,趕緊退出去叫來表妹,兩人都拿起防身的東西,這才來到石玉芬的房間,猛地打開燈,想將那兩人嚇怕。結果燈一開,柳如燕更驚訝了:床上的那兩個人竟然是石玉芬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石玉芬連忙爬起來解釋這個人是她未婚夫,因為來得突然,時間又不早了,她就把他帶回自己房間過夜。但是柳如燕氣壞了,想著初來乍到的表妹,更是堅決地要求石玉芬把這個男人帶走。石玉芬只好照辦。
等兩人都走了,柳如燕還心有餘悸。為了緩解,她便在石玉芬房間裡尋找存放的被褥。無意之中,柳如燕將一個鞋盒撞到了,一沓美鈔滑落到地上,讓柳如燕一愣。石玉芬從來沒出過國,哪裡需要美鈔。
柳如燕頓時警惕起來,在石玉芬房間裡翻找了一番,發現了自己丟失的高級化妝品和名貴的包包,甚至還有一張存在10萬塊錢的存摺。柳如燕又急又氣,被蒙蔽被當猴耍的氣憤湧出心頭,但念著往日石玉芬對她的好,她還決定給石玉芬一個機會,當面解釋一下。
誰知,石玉芬很快打來了電話,語氣生硬的要柳如燕把這個月工資給她,她決定辭職去廣州發展。柳如燕聽到電話那邊不斷傳來一個男人指點的聲音,猜到石玉芬估計是被她那所謂的未婚夫給慫恿了。
石玉芬說要走,柳如燕留不住她,但石玉芬並沒有如願離開,因為柳如燕的表妹知道表姐心軟,提前報了警。
石玉芬便被警方拘留了,直到這時她才坦白,原來她已經懷孕四個月了,她的未婚夫吳六周早就放棄工作跑來北京待了半年之久,經常趁著柳如燕不在家,跑來跟石玉芬廝混。等警方去找吳六周時,他竟然拋下懷孕的未婚妻,卷錢逃之夭夭了。
石玉芬知道真相後備受打擊,她的家鄉人包括她父母都嫌丟人,對懷孕的她不管不問。還是柳如燕幫忙活動,為她辦理了取保候審,等她生下孩子再做審判。石玉芬待產期間吃不好喝不好,生下的孩子天生畸形,更加加重了石玉芬的痛苦,讓她直呼這就是報應。
迷途知返
柳如燕曾來探望石玉芬,見她這副悔不當初的模樣,柳如燕也無法狠下心來不管。但是石玉芬自知對不起柳如燕,不好意思再麻煩她,不管柳如燕如何勸說都不肯跟她走。
等到被警方接到法院時,沒有文化的石玉芬還覺得也就罰她一點錢,怯生生地問法官,什麼時候才能放她回家。柳如燕工作很忙,卻仍不斷為石玉芬奔走。她主動告訴法官自己已經諒解了石玉芬,錢也都追回來了,那個剛出生的畸形孩子父親不靠譜,還需要母親的照顧。
法官聽後感慨萬分,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為加害人說話的受害者,不過仍告訴柳如燕會酌情考慮她的話。
於是便發生了開頭那一幕。
法官綜合考慮後,最終判處石玉芬10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1萬元。
正當石玉芬為自己的錯誤後悔得淚流滿面時,代表柳如燕前來的柳母抱著石玉芬的孩子站出來,為她交上了罰金,還當眾鼓勵她:「閨女,你一定要上訴!我跟如燕之後也會繼續幫你的!」
這番話沒有讓石玉芬止住眼淚,反而讓她哭得更厲害了。
發生的這一幕讓在場人感到驚訝荒唐的同時,也有些感動。在這個年代,像柳如燕這樣肯給犯錯的人機會,讓對方迷途知返的好人著實不多。
石玉芬遇人不淑,受人蒙蔽,會有這樣的下場讓人唏噓不已,但她的確罪有應得,應當受到處罰。柳如燕與她的母親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以德報怨,希望石玉芬能真的就此悔改,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