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親歷:被鬼子抓到日本當勞工

2019-05-20     樂亭故鄉人

作者:王占連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誌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和本文無關

徐紹文,樂亭鎮四街人,高高的個頭,操一口保定口音,他曾向我講述1944年在樂亭被抓,到日本當勞工的悲慘生活。

青年時期,保定徐水縣鬧水災,老徐逃難到樂亭,為人做工,當了扛活的。有一天,日本人抓勞工,有人說,這小子是八路。日本鬼子就抓住他當了勞工,被押往樂亭監獄。

過了舊曆年,一個偽軍軍官拿著冊子喊犯人的名字,出來一個捆一個,一連捆了50多人。他心裡琢磨,今天可能是我的末日到了。敵人押著這些人直到閣上還往南走,他心裡有些納悶:殺人不是出西門嗎?怎麼往南走?犯人們被敵人押到了紅房子,當晚,就住在了那裡。此時,他們都已疲憊不堪,敵人一說住,就都躺下不動了。天亮以後,敵人找來大車,把犯人們拉到了唐山日本人的看守所。這時,就聽有人嘀咕:「糟了,那個鬼子是高桑,原來落在殺人如麻的劊子手手裡,不要往好處想了。」

在看守所

看守所,十幾丈長的籬笆好幾排,裝六七百人。屋內對面是木板鋪,當中一個人行道。白天,五六個人一排,面對炕沿坐著,不准說話,不准打瞌睡。晚上睡覺,捆茬子,勉強擠下翻不了身。一天兩頓飯,每天兩個玉米面窩頭,三片蘿蔔鹹菜,沒有碗筷。自己用手拿著吃。可能是虱子傳染的回歸熱病,好好的人,頭天晚上還說話,第二天就七竅流血死了。每天死二、三十人。犯人們輪流作值日,捆死屍、揀人糞。幾天後,一個個只有兩隻無神的眼睛還有點亮,真像五道廟裡的小鬼。

每天不時都有犯人送進來,大概過了20多天,看守所的犯人滿了。舊曆二月底的一個大早起,日本人用繩子把犯人們拴成一長串,押送到火車站,裝進悶罐車,拉到了塘沽,再下車上了輪船,駛向日本。

在輪船上

大家上了輪船,個個暈船嘔吐不止。沒幾天,徐紹文左邊的尉廣林上火生病,發高燒直說胡話,右邊的米榮奇得了急性肝炎,身上黃得像草紙一樣,頭天晚上還說話,第二天早起一摸,身上冰涼,也不知是啥時候死的。老徐向日本押船的報告,日本人給他們了一領席,裹好後,兩個人抬著扔進了海里。我們的同胞就這樣葬身於大海,此時,大家的心情十分沉重。經過15天航行,在日本的下關碼頭登陸,後又坐火輪船、到了日本北海道的夕張縣,成了勞工。

在夕張煤礦當勞工

夕張煤礦規模不大,他們進礦前有200多朝鮮人,後來又陸續送來300多名華工,共計500多礦工,只有少數日本人在井上指揮。華工被單編一個大隊、三個中隊住在一棟樓上。一天三頓飯,每頓給三個小窩頭,都是橡子面、草子面或樹皮面做的,有時也摻點豆餅面。雖然肚子餓得發慌,但卻咽不下去,只好用手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地用湯往下送。可吃下去了,又解不下大便來,真是整天盼著吃飯,見飯又發愁。生病了沒人給治,病得幹不了活時,只給一個或半個窩頭。

礦上只有運煤的吊車,礦工上下井是低矮的斜井人行道,不僅要彎腰,還得扛坑木,飢餓折磨得礦工們非常虛弱,扛坑木下井時常有人暈倒,井底下陰暗潮濕,經常塌方死人,每天早上,6點下井,晚上9點以後上來,一到宿舍就倒下如同一灘泥。天天只是幹活、吃飯、睡覺三件事。在日本人眼裡,華工不過是會說話的牲口。礦井裡的老鼠比貓還長,常常叼著塊煤在礦道上奔跑,自由自在,比礦工還好哩!

被抓當勞工的除了「政治犯」和無辜農民,其中也有失寵的偽軍,靠出賣靈魂當上勞工的頭頭,經常打罵勞工。老徐看不慣,一天,一個姓張的中隊長毒打一位站不齊的華工,他走上前說:「隊長,別打了,咱們都是難兄難弟……」張隊長看他在眾人面前敢頂他的嘴,掄著大棒上去就連打三下,說:「讓你多嘴,走,上大隊部去!」大隊長姓金,到那兒他又打了老徐一頓。老徐心想,打吧,打死我我也不向你求情,給中國人丟臉。他們打夠了,又把他推回來上班。

這種非人生活真是度日如年,尉廣林悄悄對他說:「咱們還是跑吧!我死在半路上也比在這兒受洋罪強。」徐勸他說:「別說傻話,跑不了被抓回來還是個死!小日本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啦。我們要好好養身體,迎接勝利。」實際上跑也跑不脫的,有一個華工,因不堪忍受日本人的欺負,逃跑了,很快被抓了回來,為了殺雞給猴看,幾個人輪班打,不到三天,就活活被折磨死了。見此,礦工們都暗暗掉眼淚。

勝利後返回祖國

「八一五」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但勞工們由於與社會隔絕仍不知道這一消息,照常下井挖煤,只覺得日本人管得鬆了些。到9月初,一個日本職員拿著報紙告訴他們:「華工,你們勝利了,我們投降了。」為了妥善行事,開始他們試探著怠工,見日本人不管,以後又邁出礦區,走上街頭。在街上,有的日本人老遠就向他們鞠躬。這時,他們才明白:世道變了。不幾天,美國人來給礦工們開會,講聯合國勝利了,告訴華工們,好好保養身體,過些日子送你們回國。又過了兩個月,用遣返日本人的兵艦把他們運回中國。到船上清點人數時,原來一起來的56人,已不足30人了。

在回國的船上,勞工們發現了充當大隊長的金某人,於是揪了出來,你一拳、他一腳,並氣憤地說:「這不比日本煤礦,你們一幫作威作福,今天非叫你喂王八不可!」金看老徐沒動手,就跪在他面前央求說:「好爺爺,救救我吧!」老徐見那副可憐相,就向大家勸解說:「同胞們,大家打也打了,氣也出了,按說,中國不缺這樣的人,可他還有妻兒老小哇!是不是饒了他這條狗命!」大家聽老徐說得有理,就不理他了。

輪船航行了5天,他們踏上了祖國的大地,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聯合國的軍艦把他們送到塘沽,又轉頭到天津勞工收容所(編者註:似為天津塘沽勞工收容所)。一名軍官給他們講話說,說要從勞工中挑選新兵,老徐越聽越不是滋味。我們留亡日本剛剛回國,又讓我們去當炮灰,堅決不幹!當點名叫他出列時,他說:「長官,我有梅毒。」這個軍官左右打量他,然後狡猾地一笑:「滑頭,去吧!」別人看他如此搪塞,也跟著學,說有這病,混了過去。

他連夜乘車到唐山、灤縣,然後雇了輛大車,於舊曆十一月十一日回到日夜想念的故鄉樂亭。回家後,他就做小買賣,1949年土地改革時,他分了房子和土地,有了固定的住處,糧食打得不少,從康劉畢段說了個媳婦成了家,生了兩子一女,都能謀生,他有了幸福的晚年。老徐表示,要教育好後代,發憤圖強,讓被人欺侮的日子永不復返。

(作者王占連,樂亭二中離休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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