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傳奇港片告訴我們,世人只接受天才的才華,不接受天才的傲骨

2019-09-08   週遊世界電影

「攜書劍,滯京華。路有招賢黃榜掛,飄零空負蓋世才華。老儒生,滿腹牢騷話。科科落地居人下,處處長賒酒飯茶。問何日文章有價?混龍蛇,難分真假。一俟秋闈經試罷,觀燈鬧酒度韶華,願不負十年窗下。」這段戲詞來自於粵劇的劇作名家唐滌生,正是因為他的努力,粵劇這一地方劇種,在上世紀50年代發展到了最鼎盛的時期。而這段戲詞,也是他對於編劇在內的文人們精神內涵的探尋和詮釋。

我國歷史上有太多的天才文人,如李白,如蘇軾,如辛棄疾等,這些人都周旋在現實和理想之間。而一身傲骨,則是左右著他們在現實和理想之間的秤砣。而世人對於過去的天才總是充滿無限的崇拜和懷念,但是對於當下和身邊的天才們,當我們面對這些天才的「恃才傲物」時,我們真的還能做到由衷的欽佩嗎?或許更多的時候,人們會以排斥的態度,以異類的稱呼來對待這些天賦異稟的「瘋子」。

「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是我國現代國畫大師徐悲鴻的座右銘,可見「傲骨」之於天才而言,是一種生為天才的基本屬性。雖然現實中,媚俗的世界裡,人們只想分享天才的才華,卻不願意面對他們的傲骨。所以天才與這個媚俗的世界之間,看似相輔相成,卻又充滿了疏離感。天才和眾人,在時間和空間之間必須要有一段空間,才能得到相互的認可,不然天才只能以另一種「瘋子」的姿態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相傳文初所提到的唐滌生有一個師父,同樣是一位粵劇編劇界的天才,這個人自稱「南海十三郎」,本名為江譽謬。他本來出生在佛山南海一個貴族家庭,後來因為愛情失意,他在機緣巧合之下踏上了編劇之路,而因為天賦異稟,他在粵劇領域一舉成名,但是又因為他恃才傲物,最終落得一個悲涼的人生結局。

在1997年,香港上映了一部根據南海十三郎生平改編的電影,這部影片由高志森執導,由杜國威編劇,由謝君豪主演。因為是關於南海十三郎生平的傳記電影,這部影片被直接命名為《南海十三郎》。

雖然這部影片中,依然充斥著港片標誌性的戲謔和媚俗,但是又正因為這些特點,得以讓觀眾可以更加立體和全方位的體會到南海十三郎的精神處境。一個天才之所以會變成一個乞丐和瘋子,不是因為他們在生活技能上,無法在社會上體現出自己的價值,更多的是因為他們內心對於自我精神理想境界的追逐,使得他們不願意和這個媚俗的世界達成和解。這便是徐悲鴻所謂的「傲骨」,這便是唐滌生所說的「文章有價」。關於「文章有價」在電影中也有過精彩的解讀。

我要證明文章有價。再過三、五十年,沒有人會記得那些股票、黃金、錢財,世界大事都祗是過眼煙雲,可是一個好的劇本,過了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賞,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戲,沒有人會忘記。這就叫做文章有價」影片中的唐滌生在向南海十三郎說到文章有價時,發出了以上的自我感慨。而南海十三郎甚至於連這些都不在乎,他只想通過自己的戲劇,傳達給世人自我的精神價值觀。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句話,更像是銀幕前的觀眾對生活、影片中故事的雙重感慨,但是對於編劇家們而言,戲和人生的關係則要更為認真嚴肅,在一定程度上,他們的劇本就等同於他們的理想,等同於他們的生命追求。南海十三郎因為愛情受挫,學業意外受阻,而踏上了編劇之路,在他編寫的故事裡,有他對於愛情,對於人生的終極追求。

在影片中,導演並沒有過多的著墨於南海十三郎的愛情故事。但是僅僅幾個簡短精悍的鏡頭,導演便向觀眾們講述了南海十三郎的痴情。僅僅一場舞會的邂逅之後,南海十三郎便義無反顧的追隨心中的女郎到了上海灘,但是奈何在現實的困難面前,南海十三郎終究沒有和意中人(由吳綺莉飾演)走進婚姻的殿堂。在所有的打擊中,沒有那種那種打擊可以抵得過愛情對於一個天才的創傷。在愛情的挫敗之後,南海十三郎逐漸的走向了半癲狂,半天才的人生模式。

在粵劇編劇領域一舉成名之後,南海十三郎更是將自己的傲骨發揮到了極致,他對幾個為他抄書的寫手的戲謔,其實也是對文人向現實世界妥協的戲謔。他之所以將三個寫手說的一無是處,是因為他不願意這些寫手,甚至於也包括南海十三郎自己,將一生所學,變成了一種低三下四的求生工具。所以南海市十三郎對於這些寫手的戲虐怒罵,並不是一種歧視,而是一種發自精神層面的悲憫。

同樣的情愫,也表現在他對於唐滌生的態度上。在幾個寫手被南海市十三郎「羞」走之後,唐滌生自告奮勇的要為南海十三郎執筆。在這個世界上,天才註定大多數的時候是孤獨寂寞的,所以當天才遇上天才時,他們總會有種「天涯何處覓知音」的感慨。南海十三郎在見到唐滌生時,並沒有急於訴求自己的情愫,而是通過一種戲謔的方式,告訴唐滌生,文人有時候可以缺少才華,但是千萬不要丟掉自己的「傲骨」。

在抗日戰爭開始之後,在南海十三郎送走薛覺先之後,他又用「激將法」趕走了唐滌生。在薛覺先等人看來南海十三郎太過無情,但是只有南海十三郎和唐滌生的內心知道,他們之間那種惺惺相惜的情愫。

以至於整部影片的情感高潮,便是唐滌生在意外猝逝的前晚,在茶樓里和南海十三郎的偶遇。他們的這場戲不僅僅是簡單的師徒情緣,更多的是兩個天才在這個世界上孤獨和寂寞的前行,無論是唐滌生的西裝革履,還是南海十三郎的蓬頭垢面,他們的裝束和外表,都無法掩蓋掉他們的內心和這個世界的梳理。所以當唐滌生再遇南海市十三郎時,他們之間所碰撞出的,不單單是一種故人重逢。導演更是通過這個場景,向銀幕前的觀眾表現了知音難覓,知己難尋的珍貴。

「相見若似夢,自從別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萬重,我再見恩師,心中百般痛,彷似寶劍泥絮塵半封,昔日壯志與才氣全告終,江中雪,淚影兩朦朧,辜負伯牙琴,(你莫個難自控),知音再復尋,(俗事才未眾)。」這次重逢,唐滌生又反施「激將法」,再次將已經心如死灰的南海十三郎的才情喚起,但是怎奈天意弄人,就在南海十三郎決意重返到這個俗世舞台的時候,唐滌生卻因疾病突發,意外猝逝。

南海十三郎因為受不了打擊,被警察送進了精神病醫院,在醫院裡他一住便是5年的光景。導演並沒有展現他在醫院時的處境,只是表現了他曾經有過知遇之恩的侄女梅仙接他出院的場景。在影片的後半段,在南海十三郎跳火車瘋癲之後,影片分別表現了,南海市十三郎的父親,他之前的故友薛覺先,他的徒弟亦是知己唐滌生,他的侄女梅仙等人,分別用不同的方法,渴望將南海十三郎帶入到正常的生活狀態中。但是最終,除了唐滌生之外,他們都被南海十三郎刻意的,用一種近似決絕的態度拒之門外了。因為這個時候的南海十三郎,對他當下的人生,和現實的生活,已經全然地失去了發自本心的興趣。

而晚年的南海十三郎,在知己唐滌生、父親太史公離世之後,處境愈加的艱難。但是即便是在生命快要終結的時候,他依然帶著一張寫著「雪山白鳳凰」的白紙,這是他的一幅作品,而這幅作品只有一個小孩能夠看懂。這是南海十三郎作為一個文人最後的驕傲。

天才的宿命正如影片中的說書人所言「要麼像南海十三郎一樣早瘋,要麼像唐滌生一樣早亡」。因為世人只想傾聽天才的傳說,感受天才的才華,卻無法容忍當下或者眼前天才的傲骨。而天才呢?他們又何嘗能夠接受這個精神上無法做到純凈的世界,所以在現實和理想,在天才和眾人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影片中的南海十三郎,唐滌生,說書人便是很好的例證。而這部影片的作者們又何嘗不是在經受著這些所謂「天才」的境遇呢。

「心聲淚影女兒香,燕歸何處覓殘塘。紅綃夜盜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觀眾們最後真正被這部影片所感動的,並不是因為這部影片中所表現的一個天才的悲劇,而是一個天才的一身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