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日刊| 總第3375期
抱著零期待看完《前任4：英年早婚》後，我在驚訝和沉默兩種情緒中走出了影院。
驚訝在於，比起「前任」系列前三部，第四部的氣質太不同了。
我對這個系列的類型認知一直都是「中年危機」性喜劇，但在《前任4》里，中年危機還在，串聯情節結構的核心事件和紐帶卻不再是性，而是情感。網絡段子依舊用得飛起，走腎台詞變成了走心。它還極力擺脫土和狗血，全程竟然沒看到關於屎尿屁的笑點。
這倒是讓我有點手足無措，甚至疑惑「這真的是田羽生拍的嗎？」
沉默在於，它所講的不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戀愛，而是婚姻，一個更加沉重、瑣碎的話題。
深沉取代了耍寶，平和代替了尖銳，老去的男主玩不動了，無法再理直氣壯地「下一個更乖」了，連談心的場所都從酒吧變成了公園，邊釣魚邊發牢騷。它試圖觸碰一個相對嚴肅的議題：愛情與婚姻是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別說銀幕上的主角了，銀幕前在適婚年齡還未婚的觀眾也多半會內心咯噔一下。（下文含有劇透。）
01
影片敘事依舊雙線並行。孟雲（韓庚 飾）與余飛（鄭愷 飾）互為映照，分別代表與前文所提問題相關的兩方人群，單身的和戀愛的。這兩個典型代表面臨的壓力和經歷，都能讓觀眾產生情緒共鳴。
孟雲在影片中的戲劇動力是走出「分手後遺症」，找到新的伴侶。然而他的期待與現實產生了嚴重落差，也為影片製造了許多笑點。
能花錢、會組局、骰子王、能喝、幽默，本都是情場上大殺四方的優點，沒想到在相親市場折戟，余飛毒舌「你這些點都是奔著離婚去的」「你在大數據裡頭，就是亂七八糟的人」；更是被相親對象迎頭痛批「你看著不老，但是油」。
最後，還要余飛幫忙花錢充會員，才能匹配到條件更好的相親對象。
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余飛的主線任務則是與戀愛三年的女友丁點（曾夢雪 飾）試婚，經過「結婚冷靜期」後決定是否進入人生新階段。
兩個上岸的海王海後，要面臨的問題不再是對方的桃花債，而是小我與合體的衝突。生活空間重疊，要改變的通常是芝麻大點的細碎習慣，比如丁點洗完澡不撈頭髮，余飛每次洗澡都像「泡腳」；余飛回回不刷碗，丁點找不到能用的餐具……
這條線的笑點就是自由與婚姻的衝突。代入感很強，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能找到代入的切口。
但笑著笑著，也笑不出來了。
02
影片呈現的笑點還是很符合網生代的觀影趣味，碎片化、小品化的段子串聯其中，用語言製造笑點，拋梗接梗。
比如，從開場孟雲進行精子質量檢查，到相親時女醫生黃悅（朱顏曼滋 飾）的那句「你哪不舒服」，段子形成了笑點閉環。余飛與丁點開家庭會議時邊喝酒邊「拜把子」，也趣味橫生。
笑點從打性喜劇的擦邊球變成了對現實生活的觀察。當刻意耍寶變得收斂，好笑程度並沒有降低。
《前任4》戲劇沖突的高潮不再走誇張化的煽情路子，而是用現實主義手法平穩地展現出來。
孟雲經過多次相親，遇到了颯爽的女律師柳柳（劉雅瑟 飾）。兩個人三觀一致，愛好相似，是很合拍又合適的結婚對象，或者說是「靈魂伴侶」。但孟雲始終沒踏出單身舒適區，前任王梓（羅米 飾）用一句話點醒了他：
你很有可能被你所謂的自由禁錮住了。如果你不想走出去，就不要把別人帶進來。
你很有可能被你所謂的自由禁錮住了。如果你不想走出去，就不要把別人帶進來。
於是，沒有至尊寶、吃芒果自殺的轟轟烈烈，只是一個在橋上流淚，一個在車裡痛哭，為有緣無分而遺憾。
余飛與丁點的衝突爆發是可以預見的。但在丁點即將搬出去時，余飛發現了她記錄的回憶紙條，飛速挽回，邊哭邊吹口哨，哼著他們約定的「和好之歌」，兩人相擁痛哭。
03
但這同時也催生了我的「放不下」情緒：就這？前面現實衝突這麼嚴重，最後就這樣稀里糊塗地過去了？
前文提到，這部電影在試圖觸碰嚴肅議題，關於婚姻，關於兩性。是觸碰，而非探討。影片相對寫實地展現了正在適婚年齡的孟雲與余飛在不同狀態下的經歷，拋出了問題，卻沒有給出解法。
觀眾既是旁觀者，又要自己尋求答案。
另一重放不下，是對於影片中的男凝焦慮。「前任」系列一直是以男性視角開展的故事，也就是男頻。尤其《前任攻略》《前任2：備胎反擊戰》，對中青年男性群體的慾望有著極端直白的披露。《前任3：再見前任》不再那麼露骨，但獵艷冒險並沒有停止。
在開始轉向兩性議題的《前任4》中，男凝也沒有消失，只是更隱晦了。符號化女性是老生常談的通病，影片對於女性的刻板印象，只增不減。
影片通篇都是男性對於親密關係的感受，挫敗和折磨。看起來是孟雲受到凝視，被嫌棄學歷不夠、年齡偏大，但女方要麼邊界感不強，要麼只講利益，要麼是走偏了的女權。
余飛對於婚姻生活要承擔的責任感到窒息，一天比一天晚回家，醉酒苦悶地向孟雲和下屬傾訴，自己付出卻不被理解。但對於丁點的刻畫，除了每天等余飛回家跟他吵架外，就沒什麼正事了。
以及，為什麼餅乾盒子裡的紙條都是丁點寫余飛的優點？不是說好兩個人一起寫嗎？兩個人的家，一個人的獨角戲。
還有一重放不下，是對於情懷牌的倉促處理。
林佳（於文文 飾）在影片中的回歸，可以用倉促二字形容。莫名地出現在孟雲面前，莫名地輸出一堆金句，剖析兩個人當初分手的原因，提點孟雲向前看。
這一通輸出，觀眾還沒來得及感受林佳的洒脫，《匆匆那年》式的「互相虧欠、藕斷絲連」的意境已經被破壞。看起來是在好好告別，但情感濃度不夠飽滿，更像是急於為孟雲和觀眾心中的遺憾畫上句號。
除此之外，林佳帶來的小男孩讓余飛和丁點驚呼「和孟雲小時候太像了」，悄悄收集頭髮，這個坑也有頭無尾——這是在為第五部留懸念？
總的來說，《前任4》比之系列前作有了進步，但像處在想要努力轉型的尷尬期，不上不下。就像進退兩難的孟雲，卡在舒適圈的邊緣，不安於現狀，也沒有完全邁出去。
有人說，這是一部標準的「小紅書電影」，收集整理打包呈現小紅書熱帖，對婚前婚後、相親戀愛等雞毛蒜皮小事進行自我感動的道德探討。
但這或許也是這類「俗氣的電影」存在的價值。從《前任3》到《前任4》，從不甘到告別，從《體面》到《何必》，總有情緒能戳中經歷過或正在經歷類似情感的人們。
【文/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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