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陷阱,鄭州能繞過嗎|城鏡系列③

2024-01-11     張書樂

原標題:株洲陷阱,鄭州能繞過嗎|城鏡系列

接上篇《從鄭州到株洲,距離半個富士康|城鏡系列

從株洲到鄭州,只隔著半個富士康。

可對於鄭州而言:富士康的今天,可能是南大門的昨天。

南大門是哪裡?

對於株洲人而言,曾經是地標。

曾幾何時,株洲人和外地人聊天,往往對方會說:聽說你們那裡有個南大門,聽說那裡的衣服特別便宜。

類似這樣的對話,在很多城市都有過類似的存在。

如對長沙人會問:去過《快樂大本營》現場嗎?

而在1990年代,由於央視黃金時段一句廣告語反覆提醒著觀眾,全國人民都記住了一句話:「中原之行哪裡去?鄭州亞細亞!」

鄭州亞細亞商場的輝煌,沒有幾年,靠營銷堆砌的假山,因為管理不善而轟然落寞。

而在株洲,南大門卻在1990年代異常紅火。

上世紀80年代,當改革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的時候,株洲人開始了背包提袋在火車站附近沿線叫賣的服裝之旅。

馬路市場,就是看不見的手,在最樸素的呈現出一種經濟槓桿。

到了1989年,占地7000多平方米,擁有攤位700多戶的蘆淞服裝大市場開始正式營業。

這個從馬路市場發展來的株洲市第一個服裝市場,最早被稱之為南大門商城,也就是外地人口中對株洲第一地標:南大門。

隨後,以蘆淞服裝大市場為核心,星通、華麗、環洲城、金都等市場相繼開始營業,專業市場達到38個。

蘆淞服飾市場一時成為中南地區規模最大的服裝集散地。

一批批生產企業迅速發展壯大。

人們不滿足於外地進貨,開起了大大小小的服裝廠,尤其以褲裝居多。

2000年左右,女褲市場占有量達25%,有「每四條女褲就有一條產自株洲」的高產量。

爆發力,猶如繁花錦簇,烈火烹油!

人口為何流入小城?

服飾產業,作為株洲最早「出圈」的名片之一。

很快,這個紅火帶來了兩大紅利。

一個是經濟紅利。

2020年株洲服飾產業實現總規模1015.3億元。

由此,服飾產業成為繼軌道交通裝備產業之後,株洲第二個總規模過千億元的產業。

其主要「陣地」蘆淞服飾市場群占據總規模的70%以上。

另一個是人口紅利。

據《湖南日報》在2014年的報道,「作為全國知名的服飾交易市場,蘆淞區吸引了大量的流動人口。據統計,該區常住人口僅29萬人,流動人口卻達10萬人。」

而同樣是《湖南日報》,2004年的報道則顯示:全區常住人口26.3萬人,其中流動人口達7.5萬人,占28.5%。

10年間,常住人口增加了3萬,流動人口也增加了3萬。

如果從1989年第一個服裝市場開業算起,到2004年有7.5萬人口聚集,顯然1990年代的流動人口向此處聚集的速度更快。

作為一個勞動力輸出大省,蘆淞區的服飾產業很顯然起到了一種人口回流的磁鐵作用。

就如2010年富士康落戶鄭州,而讓河南輸出的勞動力開始大批量回流一般。

株洲能「回血」的原因在哪?

在於交通樞紐。

作為一個株洲人,最耳熟能詳的故事是這樣描述的:

服裝市場從事批發業務,而外地客商往往選擇晚上乘火車前來株洲。

清晨到站後走上幾步就到南大門,選上合適的服飾,讓商家打包、交給穿黃馬甲的民工「背包隊」,直接火車託運。

隨後,客商就馬不停蹄坐上返程火車回家做生意去了。

信息點在哪?

夜裡來、清晨到、馬上走,不住宿,省錢。

株洲作為中國南方鐵路樞紐的利好,蘆淞區作為株洲火車站所在地的優勢,南大門就在火車站隔壁的特徵,都在看不見的手一番操作,達成效能疊加。

效能的核心是什麼?

扁平化渠道,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一旦優勢失去,又會如何?

有意思的是,在蘆淞區政府網站上公開的政府工作報告中,2019年開始,沒有再出現流動人口字眼。

當然,這個詞彙消失在政府工作報告之中,或許是由於此前它的出現大多和計劃生育流動人口服務有關。

而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推出之後,一些時代性詞彙自然消亡,也就自然帶動這個詞在蘆淞區年度總結里消失了。

但優勢確確實實在消失,也勢必帶來紅利的消散。

在2023年新華社的一篇《變中尋機 蹚出轉型升級新路徑——湖南株洲服飾產業觀察》中提到:隨著高鐵時代的來臨,批發商的選擇不再受交通約束,很多批發商選擇繞開株洲市場這個「二級代理」,直接到位於廣州等地的服裝廠家或更大的一級市場進貨。

關鍵詞之一:高鐵。

株洲不是沒有高鐵,2009年12月京廣高速鐵路株洲西站投入運營。

不過,距離南大門15公里,開車要20多分鐘。

乘坐公交亦可直達,但有22站耗時1小時。

顯然,和在株洲火車站下車後抬腿就到的便捷,不可同日而語。

何況,高鐵還貴,且不能夕發朝至……

關鍵詞之二:二級代理。

同樣在2023年株洲日報的一篇報道中,意法時尚中心相關負責人在面對市領導調研時曾發出感嘆:「我們設計師在株洲找不到一顆想要紐扣,株洲面輔料配套是薄弱環節」。

換言之,從馬路市場開始算起,老天爺給了蘆淞服飾群差不多40年的時間。

可依然還只是個走進商場的馬路市場,走批發路子,做「二道販子」生意。

沒有形成真正自己的產業鏈,就很難抵抗衝擊。

尤其是2010年代開始,電商瘋狂衝擊線下商業場景。

沒有護城河的線下商業模式,面對更為高效的扁平化渠道,最先淪陷。

一個往事或許更能說明問題。

2005年春,為了拍攝專題片,筆者帶著攝製組在清晨6點來到南大門。

黎明還沒來,可南大門的道路上已經人頭攢動,嘈雜的很。

作為株洲人,這一幕第一次見。

平時白天倒也來過,反而沒這麼多人。

彼時,才猛然覺悟,白天多是零售,不過是小頭;凌晨則是批發,才是大單。

時間流轉到2017年。

我的朋友閔昆鵬,一個網名就叫「株洲南大門」的南大門經營戶在網上發出呼籲,建議蘆淞市場群開門時間由現在的早上6點推遲到早上7點。

由於市場經營戶多次聯名提請蘆淞區政府推遲開門時間,最終有關方面同意市場群38個服飾市場自2018年7月1日起推遲至早上7點開門。

放棄清晨的批發時間,意味著與早起的時間、人力等成本,已經高過批發所得。

一切過往皆為序章!

彼時的株洲服飾產業,並非沒有生產。

只是更多的是以簡單加工的勞動密集型小工廠,圍繞在服飾城周邊做簡單來料加工。

彼時的株洲服飾產業,並非沒有衍生。

株洲市場裡甚至有三五萬模特,穿著熱銷款在打工店鋪里向客商和散客推銷。

然而,2012年,服裝大鱷百斯盾在株洲召開秋冬裝發布會,出場的20位模特全部是外地模特。株洲服飾模特,依然上不得台面。

彼時的株洲服飾產業,甚至還有物流。

只是,這種物流是依靠大量的農民工在市場群里用肩挑手提或推車、三輪去進貨、送貨,和現代物流無關……

三四十年的紅利,並沒有催生出真正意義上的產業鏈,儘管吸引了大量的人口流入,但只是低端的勞動密集型產業。

躺在「資源」上享受紅利卻不思進取的結果,總歸會走向坐吃山空……

只是,這一波人口紅利,留在了株洲。

在三四十年光陰下,當年的流入人口在株洲結婚生子、落地為安,這裡成了第二故鄉。

就和一五期間全國各地的人來這裡建設株洲一般,最終在時間沉澱下,成為了株洲人。

只是,這樣的人口流入,隨著窗口的關閉,無法昨日重現。

對於鄭州而言,富士康帶來的人口紅利,也有類似的問題。

一旦隨著人力成本的攀升,以及不斷傳出富士康將再次搬遷,就如當年從人力成本攀升的深圳搬來鄭州時一樣,曾經的「株洲陷阱」,也將變成「鄭州陷阱」。

怎麼辦?

未雨綢繆才是真,亡羊補牢就晚了。

鄭州怎麼破?

絕不是大力出奇蹟那麼簡單。下篇繼續策。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abaef191618a6e70ccd224d9a985c5a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