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距石家莊僅有20公里，在省會城市的巨大陰影下，人們似乎並不關注這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古城。然而當年的正定是正定府，而石家莊可就真是個村莊，因為京漢鐵路和石太鐵路在石家莊交匯，才成就了石家莊而拋棄了正定府。但文化積澱石家莊卻不及正定的十分之一，正定古稱常山、真定，因避清世宗胤禛諱，改真定府為正定府，轄一州及正定等十三縣。
細雨濛濛中來到正定，這裡的寧靜整潔立刻給我一種不同的感受。沒有幾座高聳入雲的高樓，沒有無處不在的建築工地，沒有滿世界亂停亂放的占道汽車……有的是一輛接一輛的小型電動清掃車，貼地噴洒著水霧緩緩駛過，路面清洗得一塵不染。交警的摩托無處不在，讓不守規矩的人老老實實，沒人敢亂停亂放，更不必亂停亂放，因為停車場不但寬敞，而且免費，還有什麼理由亂停亂放呢？這就是人性化。
百元一晚的民宿小店不貴且乾淨舒適，一晚無語。第二天早起即奔景點而去，路過早餐店入內就餐，這是我這一輩子吃的最滿意、最好吃的早餐，其實也簡單，就是豆漿油餅，就是這油餅太好吃了。油餅上有一層顆粒狀的甜食，讓酥軟的油餅又香又甜，真是好吃，吃完早餐又特意買了幾個中午吃，但沒走多遠就吃了進去，那還能等到中午？
古正定府素有「九樓四塔八大寺」之稱，但隨著「艱難探索」的深入發展，大部分古建築早已蕩然無存了。但是，正定城依然比中國百分之九十九的古城都要幸運，「艱難探索」沒有徹底將中華文化摧枯拉朽，僥倖保留了些許，於是就有了如今的正定古城。正定有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9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6處。
首先是正定的古城牆，雖然絕大多數都被毀，但在殘存的基礎上加以修復，也還能讓古城有那麼一點文化的味道。時至十月一，整個正定都在休閒中狂歡著。各種團體組織的老年舞蹈隊、歌唱團、模特秀紛紛走上街頭加入狂歡。尤其顯眼的是旗袍大媽們，濃妝艷抹花團錦繡，高挑的個頭，還算典雅的氣質差點就掩飾住歲月滄桑留下的刻痕。倒是滿頭白髮的老年婦女，略施粉黛後那種不與歲月爭高低的鎮定自然，讓人有一種肅然起敬之感。為了營造節日氣氛，一群老年婦女們扯著國旗，在城牆上下來往，不斷擺造型留影，為正定城的節日增加了不少靚麗色彩。
陽和樓下，兩位壯碩的老婦在練武，看起來是太極的對抗演練，動作極為洒脫，推來搡去配合默契，顯然不是一日之功，旁邊的座椅上一位男性老者在做評判指導，估計是師父。看到我來拍照，練武者並不拒絕，十分友好地予以配合。正定古稱常山，趙雲趙子龍總以「常山趙子龍」自報家門，看來燕趙大地不但多慷慨悲歌之士，尚武亦是傳統，連老婦人都一身武藝，怎不讓人肅然起敬。
不遠處搭起了戲台，估計國慶幾日一定天天大戲不斷。果不其然，上午10點大戲開鑼，今天演的是河北梆子。說實話我對戲劇還是略知一二，我認為，河北梆子是中國所有戲劇中演唱難度最大，最能見識演員唱腔功力的劇種，河北梆唱腔發聲獨特，對胸腔共鳴的要求特高，而胸腔的共鳴源又來自丹田氣的爆發，所以我認為，這個劇種的演唱功力非豫劇等一般劇種可比，演唱不得法，很可能傷及內臟。但一旦掌握髮聲技巧，其高亢、婉轉、悠揚的演唱直擊長空餘音繞樑，回味無窮，是北方劇種中唯一和京劇不分伯仲的高雅劇種。今天演出的劇團是正定縣河北梆子劇團，要是有足夠的時間，我願意坐下來好好欣賞欣賞，可惜沒時間，前面還有開元寺、臨濟寺、隆興寺等著我……
縣電視台的記者在城牆上四處找人採訪，看我兩人長相氣質俱佳，攔住採訪，我來正定兩天，對小城留下深刻印象，當然有話可說，但記者似乎對我誇讚正定的話並不感興趣，指點、引導下我才明白，他們是想讓我說 「十八大以來取得的巨大成就」「人民生活的極大提高」……
站在城牆上俯瞰，表演隊伍一幫接著一幫依次登場，全都是老女們，年輕人、男爺們都去了哪兒？都在「榮國府」里。1987年拍攝《紅樓夢》電視劇，拍攝單位在正定縣城新造了一座王府級的「榮國府」，一時名噪天下，每逢節假日前來旅遊者絡繹不絕人山人海。本來寫正定城不打算寫「榮國府」，但似乎又繞不過去，那就實話實說聊幾句——
「榮國府」「上車睡覺，下車尿尿，進門拍照，回去啥也不知道」的遊客務必前來，太熱鬧了，人山人海，真可謂「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愛熱鬧的人豈能不來？而真懂古建、古蹟、古文化，甚而真懂旅遊的人還是止步不要來了，這種新建的偽古建築非但粗製濫做，而且建築者大多不懂古建規範，任意擺布增減，簡直就是胡作非為，在內行人眼中看後如芒刺在背，如鯁在喉。
——為了省錢，榮國府全都按比例進行了「微縮」，既降低了高度，也減少了長度和寬度。初看是座古建，細看漏洞百出。
——古建的核心是梁架結構，尤其是王府級的古建必合規制，而榮國府房屋的梁架結構全部是按現代平房建的，省事省錢，但經不起推敲考驗。
——古建的精髓是木、石、磚三雕，而榮國府卻三雕全無，即使個別地方有也是粗製濫做，有不如無。
——古建的精緻在於它的「磨磚對縫」，而榮國府的建築卻是疊磚摞瓦。古建為了牆面的規整平滑以及磚縫的平直、纖細，上牆前都要把磚的六面都打磨平整後再用，偽古建沒那閒工夫，拿來就用，最新的仿古建築用機器磨磚，一看便知。但是建榮國府時還沒有機器磨磚的工藝，所以連「磨」這套工藝也省了。
綜上所述，榮國府唯一的優點就是沒在每棟建築上都覆蓋黃琉璃瓦，總算沒惡俗到家。但是如果沒有榮國府把絕大數遊人吸引進來，那就沒有正定城其他景點、街道甚至整個古城的整潔、相對的靜謐，是榮國府成就了有序的正定城。
前面已經說過，正定城沒有絕大多數城鎮惡俗的奢華，沒有高樓林立密不透風，沒有人山人海一塌糊塗混亂如麻。街道整潔，車輛井然，難能可貴的是，連電動車、自行車都停放有序。但也有例外，在前面提到的那個早餐店吃飯時就遇到一位「大無畏者」滿城就看到一輛亂停亂放的電動車，我們並不知道是誰的，此時聽外面城管的車來到店門前，有位城管大喊，「誰的電動車亂放」說著進了門，一位胖男子十分傲慢地揮揮手說「走吧！」，那位進門的城管立刻笑容滿面，謙恭地叫了聲「隊長」，然後知趣地退了出去。這時我們才明白全正定城只有整頓電動車、自行車秩序的城管隊長才有權力亂停亂放。
正定縣城很小，從南至北也不過兩三公里，而且現存的文化古蹟又基本都在這條中軸線上，如果你休閒旅遊慢悠悠漫步在這條中軸線上，開元寺、廣惠寺、天寧寺、臨濟寺、陽和樓、古城牆、隆興寺，一個個歷史悠遠、文化底蘊無比深厚的寺廟古建接踵而來，讓你飽餐文化饕餮大餐，而且和別處大不同的是，除了隆興寺外，其他寺廟古蹟都是免費的，這等好事，在別處想都別想。一片水，一條溪，一片樹林都要圈起來賣錢，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規矩，形成於何時？山水是國有的，寺廟古建是民族的，是誰賦予了圈地收錢者這樣的權利，把屬於全民的資產當成私產攔路劫財？
對正定的印象相當好，感到這才是「讓人記住鄉愁」的地方，我認為是可以安放心靈的地方。
來正定感觸太深，一篇遊記不足以表達，所以索性放開寫了一個系列。接下來會連續發表，敬請關註：
二、世界之最在正定：駝碑龜它最大——開元寺贔屓
三、世界之最在正定：浮屠塔它最美——廣惠寺花塔
四、世界之最在正定：臨濟宗它最早——臨濟寺之禪宗溯源
文圖 李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