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獨立出品【人物】

文 | 細拉

播音 | L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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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最有錢時，岳母決定離婚，卻被女兒攔住了。岳父患血癌，醫院也沒辦法，岳母帶他去教會，六個清潔的姐妹流淚禱告，他竟轉危為安。女兒和兒子都沒繼承家族生意，而是去讀神學院，各自與傳道人結婚。岳母說「錢來得快去的也快，只有認識上帝是沒人能搶走的」

生意紅火時，岳母決定離婚

岳母生於1960年代，因為父母是「中農」，整個家庭在許多年裡都活在低人一等的目光中，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相繼在二十多歲的年齡就因精神崩潰去世。接連承受喪子之痛的外婆，成為家族裡第一個信耶穌的人，立刻向家人傳福音，幾年以後，外公也信主。

不過在受夠了「低人一等」之苦的岳母看來，耶穌並不是理想的拯救者，她將希望寄托在婚姻上。岳父岳母1985年結婚。岳父的父母，一個參加過抗美援朝，一個是全國勞模，在「成分」上沒得說，還是當地的「萬元戶」。

結婚以前，岳母在國營農場的酒廠、冰棍廠、醬油廠工作，岳父在農場的豬廠負責進出口押運。1986年，他們的女兒出生了，這個掌上明珠後來成了我的妻子。為了照顧女兒，岳母不願意繼續每天步行很久去上班，同時，國營企業開始將管理不好的周邊項目向下承包，岳母就成了當地第一個承包供銷社的人。

沒想到，岳母不但有了時間照顧女兒，生意也越來越紅火。三年以後，岳母乾脆單槍匹馬開始了個體經營。後來，農場效益不好，岳父也辭了職和岳母一起干。店面越做越大，錢包越來越鼓。1996年是岳父母家最風光的一年，在農場當地蓋起了第一座三層樓，買下了做生意的門面。岳母說，當時覺得「錢多得不知道該怎麼花」，就去在市裡投資買了門面。市裡比較好的門面只要五萬，家裡已經掙下了大約三十幾萬的家底。

兩個人各有工作時至少白天互不見面，現在整天都在一起，岳父岳母之間的摩擦漸漸多起來。岳父脾氣暴躁，幾乎每天都會發脾氣，在外面的應酬越來越多，醉醺醺被人抬回來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常常藉著酒勁把家裡砸得亂七八糟，吐得一塌糊塗。在我妻子的記憶中，父母打架的猛烈程度遠非「刀光劍影」一詞所能形容。

最終在1996年生意最紅火的時候，矛盾徹底爆發。岳母決定離婚。一天中午放學後，岳母將一對兒女拉到身邊問：「爸爸媽媽你跟誰？你選一個吧，不管你選誰，我們都會把你們撫養成人的？」還年幼的妻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驚呆了，流著淚說：「我不願意爸爸媽媽分開。」女兒的眼淚讓岳母的心頓時軟了下來，再加上岳父死活不同意，離婚的想法就擱置下來。但為了報復總是酗酒的岳父，岳母每天早早關上店門，把一雙兒女丟給岳父，自己跑到舞廳也「應酬」去了。

六位姊妹的流淚禱告

離婚風波後不久，岳父的身體出現異常，肚子經常不舒服，每次拉肚子拉很長時間。去很多醫院折騰了大半年，吃了很多藥，始終不見好轉，1997年才確診為「白血病」。診斷結果如同晴天霹靂，不僅震動了親友圈，社會上的「錢賺多了！遭報應了！」之類的流言也時有耳聞。在妻子的印象中，這是她第一次體會世態炎涼。以前熱鬧的家突然冷清了，人人都避之不及。

不過，岳母沒工夫理會閒言碎語，她一門心思都放在給丈夫治病上，開始便宜處理店裡的貨，希望多籌一些錢。醫院提供了幾種昂貴的治療方案，但看著病房裡一些有錢有勢的病友也相繼去世，有的即使換了骨髓，也僅僅維持了不到四年時間，岳母心裡明白，無論哪種方案，痊癒是不可能了。

住院期間，外公外婆再次給他們傳福音。十年前，沒有理會福音的岳母在絕望中開始禱告：「耶穌，我沒有出路，我只有交給你。我爸爸信的神，我不了解，但爸爸說只有你能拯救我，拯救我的家。」那段時間，岳母一直這麼禱告。

禮拜天，岳母請求護士早早給丈夫打完針，就帶著丈夫去省醫院附近的一家教會。可是等他們趕到教會，聚會已經結束了，只剩下六個打掃衛生的姊妹。

一位姊妹走過來問岳母：「你們怎麼這麼晚才來呀？」岳母把他們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姊妹。聽說岳父得了白血病，打掃衛生的姊妹們立刻圍過來，跪下為岳父禱告。她們邊禱告邊流淚，禱告了多久，就哭了多久。看見素昧平生的人為自己這樣禱告，岳父自己也哭了起來。禱告完離開教會的時候，本來需要妻子攙扶才能走路的岳父，感覺身體輕鬆了許多，好像卸下了千斤的擔子。

神使用這幾位在教會毫不起眼、甚至不知姓名的打掃衛生的姊妹的禱告，把改變帶進岳父一家之中。下個禮拜日還沒有到來之前，岳父就盼著去教會做禮拜了。就這樣，從人生跌入低谷的病房，靈魂開始向上攀登。

信主後岳父的精神狀態大為好轉，加上醫藥治癒的可能性渺茫，岳父決定出院，或生或死，他交到上帝手裡。不過，因為難以忍受熟人的眼光，出院後，他們就從農場搬到市裡住。這時前些年的積蓄基本上都花光了。好消息是，出院幾個月後，回醫院複查時，雖然體質依然虛弱，但岳父身體的各項指標竟然全部正常，身體轉危為安！

你若不幫我，我真的沒力氣了

此時岳母從租戶手裡收回了幾年前在市裡買下的店面，卻不知道要做什麼生意。最初，已經開始借債生活的她，選擇了成本小的早點。成本雖小，卻是辛苦，光是燒爐子就將岳母折騰得夠嗆，火一會熄一會著，有人來買早點的時候沒火，沒人光顧的時候火卻出奇的旺。起早摸黑，疲憊不堪，唯一得到安慰的方式就是一個人到教會在上帝面前流淚。

時間不長，岳母的身體已經瀕臨極限。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她遇到市煤氣公司的經理。以前岳母在農場做生意時與他有過一些交往。經理在路上叫住正在採購早點原料的岳母，問她匆匆忙忙去幹什麼。岳母笑著回答：「去討飯嘍！」經理調侃道：「做老闆的人，怎麼是討飯呢？」「一個人學著做早點，做也做不來，不是討飯嗎？」

岳母簡單講了下家中的變故。經理聽了，就問她願不願意經銷煤氣。和岳父商量後，岳母答應下來。當時煤氣公司屬於國有，在九零年代國企下崗潮到來前夕，岳母就這麼又成了市裡第一個個體經銷煤氣的生意人。

雖然送煤氣不像賣早點需要凌晨三點起床，但五六十斤一個的煤氣罐，岳母一個人扛著上下樓送到人家裡，一點不輕鬆。最多時她一個人一天要送36個煤氣罐。有好幾次，身體瘦弱的岳母扛著煤氣罐爬樓，連人帶罐從樓上滾下來。上帝成為她在艱難歲月里度過每一天的力量來源。「主啊，你若不幫助我，我真的沒有力氣了」，岳母常常這樣禱告。

因著送罐上門的服務和從不短斤少兩的口碑，煤氣的銷路打開了。岳母還被當地報社的記者注意到，作為鼓勵下崗職工再就業的典型被報道。

煤氣店最紅火的第五個年頭，岳母的小妹夫患胸積水，四處求醫沒有治好，這時也來市裡住院。初來乍到的小妹一家，陷在灰心喪氣的光景中。為了幫助他們，岳母一面給他們傳福音，一面將已經走上正軌的煤氣店轉給了小妹。 「神總是在我們走向絕路的時候給我們開一條出路。」岳母感慨地說。在真實地經歷上帝的帶領以後，「從零開始」對她來說已經不像當初岳父剛得病時那樣令人恐懼了。

煤氣店轉手以後，岳母的大妹妹找到她。大姨當時正在做工業潤滑油和車用油的生意，但車用油的市場卻一直拓展不開，她希望岳母接手車用油的生意。

從供銷社到煤氣公司再到潤滑油，每次對岳母來說都是全新的領域。「我什麼都不懂，不懂車，也不懂油。我接手以後，把過去雜七雜八的牌子全部甩掉，專門做X牌。第一年虧得很厲害，但X牌的銷售任務卻超額完成了。第二年保本，第三年開始盈利。真是神的帶領，銷量50噸、100噸、300噸、600噸，都是別人來找上門。不是我有什麼本事，都是神的恩典。」不久，岳母再次成了老闆，成立了一家潤滑油公司。借著公司的平台，她開展青少年營會、商人聚會、家庭聚會，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更多人認識耶穌。

以前我們家裡有四個王

在我看來，岳母在商場上有一個最稀缺的本事，就是從上帝而來的誠實。從賣煤氣開始，她就堅持誠信。到經營潤滑油的時候，市場上有很多貼牌的假冒油，價格上更有優勢。岳父有時忍不住說：「別人都比你聰明，就你傻！」岳母說：「我靠神，我相信神是公義的，也是供應我的。我們家一步步走來神從來沒有虧欠過我們什麼。從你生病住院到出院，如果不是神，你能有今天嗎？你以為僅僅吃那些中藥就能治好你的病嗎？不是神的能力嗎？有多少人吃了同樣的藥很快就死了，是上帝醫治了你！」

在人生至暗時刻所經歷的神，深深影響著岳母的生命。談到從神而來的改變，岳母總是滔滔不絕。「以前家裡是四個王，都是以自我為王，經常吵架打仗。」妻子聲情並茂地回憶：「我媽打架，那是往死里打。我爸打不過她！」岳母接著補充道，「那時她爸爸每次回來，總是把我罵一頓，這個沒做好，那個沒做好。我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裡一點價值都沒有。我們娘仨，他沒有一個看上眼的。」

信耶穌之後，岳母首先悔改。每當岳父再罵她沒用，岳母就笑著回答：「是，是，我沒用。」當岳父指責她，她就說，「是，是，我的錯。」時間一長，岳父每個拳頭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岳母說：「以前他是每天都發脾氣，後來十天一次，再後來一個月一次，最後一年可能也發不了一兩次脾氣了。」

有一次，岳父從外地參加聖經培訓班回家，買了一本聖經送給岳母。岳母打開聖經，發現第一頁寫了一段話：「才德的婦人誰能得著呢？她的價值遠勝過珍珠。她的丈夫心裡倚靠她，必不缺少利益。」岳母看到這段話，再看看面前的丈夫。丈夫笑嘻嘻地說：「送給你的！謝謝你這麼多年的付出，辛苦了！」岳母頓時熱淚盈眶。短短的兩句經文，在岳母眼中，是她這輩子收到的最幸福的禮物。

這個自認為沒有本事的人，在生意中卻屢屢成功，她確信一切都是上帝的祝福。岳母總是說，錢不是她的，是上帝的，她只是替上帝使用這些錢。她將錢用在有需要的人。妻子的小姑去世，姑父另娶，岳母對他們的兒子視如己出，送他去上基督教的大學。外甥信耶穌後對她說：「舅媽，我信你的耶穌了！」岳母還支持多名神學生的學業，其中一位如今已在緬甸宣教。

媽媽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妻子回憶說，她當時覺得自己母親的信仰實在是過於奇葩了，很多地方都難以讓人接受。有一次，她偷聽到母親清早的禱告：「上帝呀！不要讓我太富有了，免得我會忘記你！」妻子覺得很奇怪，一個生意人怎麼會拒絕富有呢？

在親友們看來，岳母的「奇葩」之處遠不止這些。按照岳父的計劃，女兒大學畢業以後是進自家公司的，或者在當地找一個有頭有臉的工作。岳母卻千方百計阻撓，邊用好話拖住岳父，邊積極為女兒尋找合適的神學院，讓女兒先清楚地認識上帝。有人說「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做，為什麼非要去神學院浪費四年的時間」，岳母不為所動。因為當時女兒還沒有信主，岳母只能苦苦央求神學院接收女兒先以試讀的名義入學。

經過四年的學習，妻子不但信主，還走上了服侍神的道路。畢業後，母親支持她接受一間教會的聘任，在一個一線城市拿兩千塊錢的工資生活。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老家許多有房有車的人家上門提親，岳母卻一一回絕，最終卻讓女兒嫁給了我這個從農村出來的窮傳道人。岳母說：「錢來得快，去的也快，只有認識上帝是沒人能搶走的。」當初被岳母「連哄帶騙」去讀神學的妻子，如今看到自己原來的閨蜜陸續婚姻破裂時，她說：「我媽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隨著信仰的深入，岳母逐漸意識到自己過去對兒女的傷害，就主動向女兒道歉：「對不起！媽媽沒有照顧好你，媽媽沒有好的見證，你們要靠著耶穌、效法耶穌。」

聽到媽媽的道歉，妻子本想說媽媽這輩子這麼辛苦，根本不需要對任何人、更不需要對自己的女兒道歉，可是話還沒出口，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她想起過去的一幕一幕：媽媽因為照顧爸爸而忽略了她；後來因為服侍教會更是忙得沒時間陪她；父母在她小時候爭吵不斷的婚姻讓她對自己婚姻也不抱希望。妻子努力控制住眼淚，對母親說：「我在主里原諒你了！」她們擁抱在一起。母親的道歉開啟了妻子得醫治的過程。

妻子的弟弟也同樣遭遇到母親的「奇葩」選擇。大學畢業之後，弟弟因為和一個不信主的女友陷入情感上的掙扎而向母親求援，岳母的建議是自己做個合神心意的人，也要按照上帝的心意尋找人生另一半。弟弟大學畢業後，沒想到母親建議他再去一所職業學校學習。這是一所宣教士辦的職業學校，岳母不僅是要他多學一門技能，最重要的是希望他在屬靈的環境中更認識上帝。弟弟現在也和一位傳道人組建了家庭。

在被醫院判死刑之後，岳父又健康地生活了十幾年。2014年岳父離世後，岳母就停掉了公司，將大部分收入奉獻出去，過著普通生活。身邊許多年輕家庭夫妻吵架後，妻子都會和娘家訴苦。我這個女婿卻發現，岳母對我們吵架的事情一無所知。妻子對我說：「跟我媽說也沒用呀！她的回答肯定是：要靠上帝！」

今年是我和妻子進入婚姻的第七年，我們的合一離不開岳母在妻子生命中的影響和守望。每次我們和岳母通電話，最後都會聽到母親在電話那頭說：「我每天都為你們一家禱告！你們要靠上帝經營自己的家庭，知道不？上帝祝福你們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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